滄州境內,東北之地,有大片的草原溼地,這裡養了幾千匹党項戰馬,還有幾千裝束也髻都與宋人無異的党項人。?
本來只養戰馬的這些米氏族人,慢慢也養起了牛羊,再往東二三十里,便是蒼茫大海,海邊也有不少米氏族人勞作,一片一片的曬鹽大池初具規模。
幾個宋人拿着木塊往一個一個的大池裡面扔進去,稍後又撿起來,只看這木塊露出水面的刻度,幾人就能知道這一座座池子的含鹽量。
再把視線轉回米氏部落的駐地。
幾十鐵騎圍繞着大片的空地狂奔,頭前還有上千的米氏輕騎。
這些輕騎騎術熟練,射術也是極爲熟練,隊形更是緊密,開合之間,變換陣型毫不拖泥帶水,可見這些米氏族人皆是熟練的騎兵。
鄭智看得連連點頭,帶着麾下幾十鐵騎慢慢止住了馬步,往營帳而回。
上千的輕騎依舊還在草地中馳騁,似乎也是在泄着內心許多的壓抑。當一個敗軍俘虜,曾經的精銳戰士,再一次拿起刀槍弩弓,再一次在馬上如戰士一般馳騁,這本身就是一件讓人極爲感觸的事情。
“老裴,還要再擴軍,再讓米氏成軍一千,多備軍械,必要之時,米氏男子,隨時可以全員武裝上陣。”鄭智踱着馬步,與一旁的裴宣交代,事情已然不容得拖沓了,但凡真要北伐,也如鄭智所說,党項男子,個個都要上陣,多一個純熟的騎兵便多一份勝算。
“相公,米氏若反,如何是好?”在裴宣心中,對於党項人從來就沒有過信任,更多的都是猜忌。
其實在鄭智心中,又何曾真正有過信任。不過也是逼不得已,若是承平時候,這些党項人怎麼可能還能得到刀槍,卻是如今,遼宋大戰在即,鄭智巴不得党項女人都能上陣作戰。
“反便讓他去反,我心中自有計較,許多事情皆是不得已,平時多監視党項人的動向,但凡有一點反常,即刻來報。”鄭智看似毫不在乎說道,心中卻也都是警惕。
裴宣聽得此話,也多說不出什麼,只得說道:“相公,萬一這党項若是起了反心,如何處置?”
裴宣自然是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也是要得到鄭智一個態度,避免事到臨頭自己處理起來束手束腳。
“全族皆屠!”鄭智對於這種事情早已想得透徹,生死大事,心中也從來沒有過一絲良善。
裴宣聽言,點了點頭,只要有鄭智這麼一句話,但凡有事,裴宣自然也就可以放開手腳去處理了。
鄭智回頭看了看還在來去馳騁,彎弓射箭的党項騎兵。又往一邊幾個令兵招了招手。
鳴金之聲隨即也就起來了。再看遠處千餘輕騎,個個勒馬而止,快轉向回頭,隊列依舊緊密。
大帳之中,鄭智穩坐中軍。左邊自然是裴宣等漢子。右邊座卻不算米真務這個族長,反倒是米真念這個女人,次座纔是米真務。
酒菜也上,胡琴也起,音色蒼茫,也有悲慼,胡音自古如此。遊牧能歌善舞,自然還有十幾個女子隨音起舞。遊牧之舞,別具一格,特色鮮明,動作也是大開大合,鴻雁南飛,大地蒼茫,萬馬奔騰,皆入舞蹈。
胡音稍罷,中軍鄭智,兩手撐在膝蓋之上,霸氣十足,開口說話,語氣極爲渾厚。
“米真務練兵有功,賞錢兩萬,錦帛五千。”統御部下,自古皆是恩威並施,威已然到了極致,自然也是該給恩惠的時候。
人便是如此,要不要提着腦袋造反,其實最重要的一條是還有沒有活路,但凡有活路,也就不會輕易去造反。
米真務聽得鄭智話語,先是一驚,隨後連忙上前跪拜,口中恭敬說道:“多謝主人賞賜!”
鄭智看這跪在地上的米真務,似乎想看穿這個少年的內心,卻也是徒勞,這個少年已然不是當初那個小孩子了,慢慢也長大成人,威武也顯露出來不少,眉宇之間也慢慢有了兇戾,棱角分明之間,也看得到一點堅毅。
“從今日起,米氏可以隨意處置牛羊與老弱之馬,不需報備,也可以派人入城購買生活物資,到官府報備之後,可以在滄州之內隨意行走。曬鹽可得一層的錢銀報酬。”鄭智開口再說。也是慢慢放開米氏的生活之便,慢慢讓米氏族人有自己的私人財產。
原來米氏一族,一切供應皆靠經略府,便是一把伐木的斧頭,也會得到嚴格的控制。如今鄭智這幾句話語,便是給予了米氏極大的恩惠,讓米氏慢慢如一個正常人一般生活。
“拜謝主人恩賜,小的一定爲主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米真務再拜。
鄭智聽得哈哈一笑:“未想到你這段時間還真讀了些書,宋話的成詞也說得這般流利。”
米真務之前雖然能說漢語,卻也不過都是生活用語與簡單的交流,如今開口便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這種成詞,自然也是下了功夫去學的。
“主人見笑,小人都是從姐姐處學來的。”米真務答話之間,也說出了一個事實,便是這米真念極爲精通漢語。便是鄭智初見這個米真唸的時候,這米真念都是一副宋人的裝束打扮。
鄭智聽言慢慢轉頭去看右邊下的米真念,上下打量一番,這米真念已然一身宋人衣裝與頭飾,端坐之間極爲有禮,身形筆直,微微頷,只落座在椅子的最前面,顯得極爲恭敬有禮。
再看眉目,沒有了戰陣的悲慼與辛苦,沒有了身爲俘虜的悲哀。經過短暫的和平與看似比較安逸的生活之後。米真念慢慢恢復了昔日作爲党項八大部落公主的容光,也越顯得成熟。面目一股英氣,卻是又帶有幾分嬌柔,若是旁人來看,自然以爲這是哪家大戶家教良好的小娘。
“米真念,米氏一族能重新煥生機,你居功至偉,也該有賞,等我回去之後,差人多送華服錦帛,金銀玉飾犒賞與你。”鄭智來之前自然沒有想還要賞賜這個女人的事情,也就沒有準備。
米真念微微站起,輕輕一福,完全與宋人無異,開口謝道:“拜謝相公賞賜。”
鄭智聽言,眉頭微微一皺。米真務稱主人,這米真念卻是稱相公。裡面的區別,自然耐人尋味。
鄭智也不再打量這個女子,開口與跪拜在地的米真務道:“起來落座吃酒。”
米真務再拜之後,起身落座到米真念下。
酒是鄭智賞賜的酒,菜自然是党項特色,牛羊肉,鮮奶與奶酪製品,草地裡的野菜,還有解腥羶與解油膩的茶水。
鄭智與這些西軍漢子自然也吃得習慣,在西北大戰時候,這樣的菜色也吃得不少。
衆人皆來敬鄭智,西軍漢子酒酣時候便是大喇喇,口中叫着哥哥或者是相公,拱手來敬。
米氏族人大多都是跪伏在地敬獻,便是米真務也是單膝跪地,右手放在胸口來敬酒。唯有米真念,以袖遮口,也不下席面,只是一福。
自然還有歌舞胡音。看似其樂融融,鄭智自然也看出隔閡還很深厚。
米氏全族,今夜皆有好酒好肉。營帳處處,都是篝火歌舞,幾年來第一次如此全族歡暢。壓抑太深,歡暢自然是極爲瘋狂的,瘋狂到烈酒牛飲,載歌載舞,直到筋疲力盡,直到倒睡在草地之上、篝火之邊。
西軍的漢子有人飲,自然也有人不飲,這也是軍中常例。
軍帳紮在米氏營寨一里之外,並不在營寨之內休息,夜晚的斥候,俗稱夜不收,十幾人圍着米氏營寨監視。只爲保障鄭智的安全,但凡有異動。鄭智自然打馬就走。再回頭便是雷霆萬鈞。
鄭智出了營寨,喝得實在不少,已然腳步有些虛浮,卻是理智還是清晰,回頭看得滿營的火光,還聽得隱約的胡弦。慢慢點頭,心中也只希望一切按照自己的想法來展。
鄭智走了,大帳之內,衆多米人也慢慢散去。
只留姐弟二人對面而坐。似也有些事情要商量,關乎這幾千党項人的生死存亡。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