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皇城,御書房之中,皇帝趙桓與心腹幾人。
耿南仲開口稟道:“陛下,折可求軍情來報,西北軍四萬人,於宛州(河南鄧州附近)之外迎擊反賊王慶部八萬大軍,大獲全勝。反賊逃入城中,折可求部正在圍城而攻。”
趙桓聞言大喜,說道:“好,極好,速速下旨犒賞三軍。”
未想耿南仲開口又道:“陛下,折可求奏摺之中,還提及了軍中無糧之事,也無錢打造攻城器械,還請陛下定奪。”
趙桓聞言,想也不想,開口便道:“糧餉之事,便讓折可求在京西南路自行籌措,各地府庫,當竭盡全力供應軍中所需。再命折可求速速剿滅賊寇,不可拖沓行事。”
“遵旨。”耿南仲答得一句。
耿南仲話語說完,李邦彥又上前說道:“陛下,而今小麥快到收穫的時節,北方河東、京畿周邊、還有京西京東幾路的田賦稅收要不得兩三個月應該也會到得東京,朝廷的度支之上也會寬裕不少。臣心中也有一些籌劃,便是這東京禁軍事宜。”
麥子與稻子的耕種收穫季節是不一樣的,春種秋收,多說南方。小麥分春種與冬種。往最北之地,燕雲往北之地,西北大多地區,多是春小麥,便是春天播種,夏末便可收穫。
但是華北之地以及再往南,多是冬小麥,便是冬天播種下去,到得來年的春末夏初便可收穫。
所有河北河東山東以及京畿等地的小麥便也要到了收穫的季節了,便是鄭智的錢糧問題也能得到巨大的緩解。但是這個大宋朝的賦稅,主要也還是來自南方種稻的地域。
趙桓聞言問道:“李卿有何籌劃,且說出來商談一番。”
“陛下,雖然河北兩路如今賦稅皆在那鄭智手中。卻是這河東京畿,還有京東京西幾路的田賦也不可小覷,可解朝廷燃眉之急,只要糧餉稍有富餘,東京禁軍招兵之事,軍中士卒操練之事。合該快速籌備實行。河北之事,重在禁軍,只要重新組建十萬以上的精銳士卒,便可解決河北之事,還請陛下早做定奪。”李邦彥之語,歸根結底就是練兵。李邦彥是親眼看過鄭智麾下兵馬的,便是這份刺激,讓李邦彥對於練兵之事多有上心。
趙桓聞言連連點頭,開口說道:“李卿所言極是,今日便下聖旨,樞密院與殿前司一道把此事安排妥當。待得秋天南方賦稅到了東京,便要着手解決河北之事。”
幾人拱手答是,行禮之後,各自退去。
而今的東京汴梁城,似乎失了幾分往日的神采,街上的人流都少了許多。缺糧的問題,也就導致了城內糧價大漲。高漲的糧價對於達官貴族階級來說,只算得是小麻煩。
但是對於廣大的底層服務業百姓來說,便是難以承受的。求生之法,唯有出城去謀生路,至少城外的村鎮中的糧食,多少也還有些富餘,價格相對來說比較公道。
這一回東京缺糧之事,雖然沒有造成大面積的饑荒,也給這座繁華巨大的城市蒙上了一層陰影。街面上的小店鋪小攤位少了一大半,街道蕭條許多。便是城內挑糞之類的最下層百姓,也有許多出城或者回鄉謀了生路。
汴梁城,似乎陷入了半癱瘓狀態。便是這個狀態,對於達官貴人來說,也能感同身受,帶來了許多不便之處。
城市經濟,便是如此,一個城市的順暢運作,必然是所有人各司其職的結果。但凡出了某些問題,帶來的結果也是可想而知的。
草原南方,達旦人,後來也稱克烈部。明朝稱呼的韃靼,便是由達旦這個名稱發展而來。此時達旦人佔據了草原南方最好的草場,室韋人在這個時代,也有許多部落臣服於達旦部落。達旦與室韋乃並存的關係,分佈在草原南北。
室韋中最重要的一支便是蒙兀室韋。也就是成吉思汗鐵木真。鐵木真在六七十年後統一草原,纔有蒙古這個詞彙,蒙古這個詞彙就來自蒙兀室韋。蒙古統一草原的時候,孛兒只斤黃金家族也南遷。南方的草原在日照條件,氣候條件,水草的豐茂程度上,相對而言比北方要好上許多。
後世分內外蒙古,內蒙古屬於中國,外蒙古獨立建國,其中外蒙古建國的原因便不詳談。但是蒙古的貴族,蒙古的黃金家族,都在內蒙古。外蒙古相比而言,便是被統治的部落,甚至可以說的蒙古的底層或者奴隸。
鄭智麾下,與女真戰後,還剩下一萬五千騎兵,兩千左右存活的傷兵,傷兵已經回頭進了歸化。
鄭智帶着一萬五千騎兵繼續往西而去,達旦九部,便是鄭智從女真手中爭奪來的。但是達旦九部,也還需鄭智去征服。
達旦九部,也是一個統稱,遠遠不止九個部落,南方有達旦部,往草原中心去,還有達旦部。九姓達旦,便也有達旦正宗的意思,卻也不是說達旦就只有九個部落,其他的分佈在草原南方的部落,遠遠比九姓達旦要多得多。
鄭智坐在馬背之上,望着一望無際的草原,米真務與往利德已被叫到身後跟隨。
鄭智腦中醞釀着許多事情,兩人跟隨在後,跟了許久。一直不見鄭智開口說道。
直到太陽快下山了,鄭智方纔開口道:“党項一等人,可以在此安置家眷,放牧草原。”
兩人聽得鄭智重複了這麼一句話語,連忙又躬身拜謝。
卻是鄭智口中又道:“此地草場廣袤,党項以後便不稱党項了,在此地分南北兩部,你二人一人統領一部。北地稱爲甘漢部,南地稱爲肅漢部。意爲從甘州肅州來的漢人部落。不準削髮,不準用党項文。以後全部蓄髮扎髻,身着漢人服飾,用漢字書寫。其餘遊牧習俗可以不變。”
米真務與往利德兩人對視一眼,不論心中願意不願意,卻是也不敢違背,只得躬身答:“是!”
鄭智此舉,也就是同化之意。同化最基礎的兩點,一種便是外貌上的同化,梳髮髻,穿漢人服飾。一種便是文化上的同化。
漢字最大的意義就在於不論你說什麼語言,只要能知道每個漢字的含義,便會被漢字所同化。這是意義字與音意字最大的區別。
漢字本身就是文化同化趨同的結果。這一點與拉丁文有很大的不同。一個漢子可以有無數種讀法,但是意義是固定的。一個拉丁字母的單詞,大多數本身就只代表一個含義,這個單詞又與讀音緊密的結合在一起。這也是爲何歐洲無數小國,卻是有各種各樣字母與單詞的原因,而卻這些字母的單詞還不能相通。
漢字的組合是一種極其科學的語言模式。一個人若是認識三千個漢字,任何一般讀物,皆可暢讀。但是英文不同,若是想完全不借助詞典讀懂英文報紙,便要近兩萬個英文單詞的詞彙量。這也是另外一種區別。
這也是鄭智深思熟慮之後這麼安排的原因。把這片草原給米真務與往利德只是開始,要讓真正的漢人掌控這片草原,同化是不可避免的,也是最有效的辦法啊,在這個還能無所顧忌使用血腥手段的時代,三四代之內便可解決問題。
這也是中國幾千年下來的辦法。從商周之時的華夷,到匈奴南歸,到五胡隋唐。甚至到契丹女真,皆是如此的過程。
一個漢人的遊牧分支,對於草原而言,也是行之有效的辦法。因爲漢文化裡,講究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漢文化裡,不容許國家的分裂。分裂永遠都會走向統一,歷史一次一次證明了這件事情。
鄭智做的這件事情,意義就在於此。不在一年兩年的謀劃,而在千秋萬代的基業。甚至超脫了王朝更迭。
“從此也沒有了党項三等人,只有奴隸與甘漢部、肅漢部。奴隸晉升之後,便是兩部之人。你們兩個部落,要想獲得更多的人口與資源,便也需要拿功勞來換。”鄭智對於這個問題已然想得極爲透徹,甚至連許多未說出來施政細節都已經想好。
米真務與往利德二人聞言,唯有低頭再謝。世間的事情便是如此,有鄭智這麼一個手腕強硬的主人,便也由不得二人多說一句。
鄭智揮了揮手,示意兩人回去。又招手把吳用叫到身邊,開口說道:“剛纔的話語,學究可曾聽到?”
吳用連忙說道:“殿下放心,下官聽得明明白白,也多有記錄。”
鄭智看了看吳用手中的紙筆,開口又道:“再加一條,着手設立草原都護府,在謨葛失部落西北方向選址築城,命史進爲都護府大都督,坐鎮新城。”
吳用聞言連連點頭,一邊奮筆疾書,一邊開口問道:“殿下,築城人手是否從滄州抽調?”
鄭智點了點頭道:“滄州北地,人手有多,便調一萬入草原,再調兩萬党項青壯。城池築好,不需調回,都留在草原之中。”
城池對於統治的意義不言而喻。西軍對抗党項的辦法,鄭智也準備再次用在草原之上。城池要築,還不止一個,要把在草原上築城的事情一代一代傳承下去,重要的地方築城池,沿線築堡寨。部族遊牧,貴族全部要住在城池之中,方便掌控。
每個堡寨也不需太多人馬駐紮,只要烽煙一起,所有的城池堡寨都是軍事前進基地,大軍沿線而來,必然事半功倍,可攻可守。甚至城池堡寨多了,還可以分割草原勢力,讓草原遊牧不得統一。
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一代一代都要做下去的工程。鄭智趁着入草原的這個時機,便把後世不斷修建的長城工程廢止了,改爲往草原腹地築造城池。對於人力物力的消耗來說,必然比在崇山峻嶺建造長城要省事得多。
光明朝一個朝代就修建與修復了幾千公里的長城。這個人力物力若是拿來建造城池,幾百個城池都造出來了。
鄭智的機會便是千載難逢的。自然不能還是繼續修建長城。
鄭智的眼光長遠,是這個時代誰也及不上的。若是鄭智與人說準備在草原修建幾百個城池。旁人聽了只會覺得可笑之極。卻是鄭智知道,便是明朝近三百年,修建長城的工程量便早已超過了修建幾百座城池的工程量。
長城乃防守之法。鄭智這個計劃,雖然也會歷時百年不止,但是鄭智的計劃是進攻的計劃。是真正掌控這一片巨大草原的計劃。吃苦耐勞、團結統一的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擅長大工程。
計劃還只是開始,鄭智也不需多說許多,在馬背上思索了許久,慢慢完善許多細節。
吳用記錄好鄭智的話語,便要準備往滄州去的公文。開始調集人力物力進燕雲,出歸化,入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