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把武松推搶進院裡去.剝了身上的衣裳.也一併奪了他的那兩把鑌鐵雙刀以及背上的包裹.一把揪過來綁在那院裡的大柳樹上.那漢子得意地叫道:“取一束藤條來.給我狠狠地打這廝.”
院裡的小廝取了藤條在手.當下便一左一右地分站兩人.掄圓了勁朝着武松便打.
纔打了三五下.只見莊裡悠悠地走出一個人來.看着這裡亂哄哄的.便上前來問道:“你兄弟兩個又打什麼人.”
這兩個大漢聽了.趕緊抱拳叉手.那兩個小廝也停下手來.那大漢說道:“師父聽稟:我弟弟今日和鄰莊三四個相識的舊交去前面小路店裡吃三杯酒.卻不想遇上這個賊行者到那裡去尋事端.不但搶了他等的酒食.還把我弟弟痛打了一頓.最後提起來丟在河裡.頭臉都磕破了.還險些溺死在那河裡.卻得相識救了回來.歸家換了衣服.帶了人再去“小說領域”,全文字手打尋他.那廝把酒肉都吃了.卻大醉倒在門前溪邊.因此.捉拿在這裡細細的拷打.看起這賊頭陀來也不是出家人臉上見刺着兩個‘金印’.這賊卻把頭髮披下來遮了必是個避罪在逃的囚徒.問出那廝根原.也好解送官司理論.”
這個吃打傷的大漢道:“問他做甚麼.這禿賊打得我一身傷損.不着一兩個月也好不透徹.不如把這禿賊一頓打死了.一把火燒了他.才與我消得這口恨氣.”說罷.一把從小廝手裡奪了藤條.恰待又打.
只見出來的那人說道:“賢弟.且休打.待我看他一看.這人也像是一個好漢.”
此時武行者心中略有些醒了.身上被抽的那幾鞭子猶如滾油澆身.火辣辣的疼.武松聽得那聲音有三分熟悉.雖然想不起來.卻也像是在哪裡聽過.當下卻也不理會.強忍着身上的痛.索性將眼閉了.由他打.只是不做聲.
而那方纔來的人這時候走上前去.在武松背上看見杖瘡的痕跡.便說道:“怪哉.怪哉.這模樣想是決斷不多時的疤痕.”
那人想着便又轉過面前來.擡手便把武松頭髮撩起來定睛看了.大吃一驚.叫道:“這個不是我兄弟武二郎.”
武松聽了.頓時睜開雙眼.看了那人時心裡也吃了一驚.喜道:“你不是我哥哥.”
那人喝道:“快與我解下來.這是我的兄弟.”
那穿鵝黃襖子的漢子和他那吃了打的兄弟也都盡皆吃驚.連忙問道:“這個行者如何卻是師父的兄弟.”
那人便道:“他便是我時常和你們說的那景陽岡上打虎的武松.我也不知他如今怎地做了行者.”“海天中文”,全文字手打
那弟兄兩個聽了.慌忙解下武松來.差人尋了幾件乾淨衣服與他穿了.便扶入草堂裡來.武松便要下拜.那個人驚喜相半.扶住武松.道:“兄弟這是作甚.見外.見外.你酒還未醒.且坐一坐咱們兄弟再來說話.”武松見了那人.歡喜上來.酒早醒了五分.討些湯水洗漱了.吃些醒酒之物.便來拜了那人.相敘舊話.
那人不是別人.正是鄆城縣人氏.姓宋.名江.表字公明.
武行者道:“我與哥哥曾在柴大官人莊上.卻不知如何來到了這裡.兄弟莫不是和哥哥夢中相會麼.”
宋江道:“我自從和你在柴大官人莊上分別之後.我卻在那裡住得半年.不知家中如何.恐父親煩惱.先發付兄弟宋清歸去.後卻接得家中書說道:‘官司一事全得朱、雷二都頭氣力.已自家中無事.只要緝捕正身;因此.已動了個海捕文書各處追獲.’這事已自慢了.而這裡的孔太公屢次差人去柴大人莊上問信.後見宋清回家.說道宋江在柴大官人莊上.因此特地使人直來柴大官人莊上接了我住在這裡.此間便是白虎山.這莊便是孔太公莊上.恰纔和兄弟相打的便是孔太公小兒子;因他性急.好與人廝鬧.到處叫他做獨火星孔亮.這個穿鵝黃襖子的便是孔太公大兒子.人都叫他做毛頭星孔明.因他兩個好習槍棒.以前也是我點撥他些個.以此叫我做師父.我在此間住半年了.我如今正欲要上清風寨走一遭.這兩日方欲起身.我在柴大官人莊上時.只聽得人傳言兄弟被髮配他州牢城.卻不知兄弟如何做了行者.”
武松答道:“小弟自從柴大官人莊上別了哥哥.便往孟州去.”如何遇上史進.如何又至十字坡.怎生遇見張青、孫二孃;到孟州;怎地會施恩.怎地打了蔣門神.如何殺了張都監一十五口.又逃在張青家.母夜叉孫二孃教他做了頭陀行者的緣故;過蜈蚣嶺.試刀殺了王道人;至村店吃酒.醉打了孔兄……武松一個挨着一個地把自家的事從頭備細告訴了宋江一遍.
孔明孔亮兩個聽了大驚.撲翻身便拜.他兩個人誰也沒有想到眼下武松竟然有這般能耐.兩個兄弟都佩服的五體投地.
武松慌忙答禮道:“方纔甚是衝撞.休怪.休怪.”
孔明、孔亮道:“我弟兄兩個‘有眼不識泰山’.萬望恕罪.”
武行者道:“既然二位相覷武松時.還望與我烘焙度牒書信並行李衣服;萬萬不可失落了那兩口戒刀.還有那串骷髏念珠.”
孔明道:“這個不須足下掛心.小弟已自着人收拾去了.整頓端正拜還.”武行者拜謝了.
宋江請出孔太公.都相見了.孔太公置酒設席管待.不在話下.
當晚宋江邀武松同榻.敘說這不曾相見的事.宋江心內喜悅.武松次日天明起來.都洗漱罷.出到中堂.相會吃飯.孔目自在那裡相陪.孔亮捱着疼痛.也來管待.孔太公便叫殺羊宰豬.安排筵宴.是日.村中有幾家街坊親戚都來謁拜.又有幾個門下人.亦來拜見.宋江見了大喜.
當日筵宴散了.宋江問武松道:“二弟今欲往何處安身.”
武松道:“昨夜已對哥哥說了.菜園子張青等衆與我都打算着往華州去尋史進入夥.他們也隨後便往那邊去.”
宋江點着頭.臉上卻有三分憂慮.本想開口相勸.但是見武松語氣堅定.心裡曉得武松的脾氣.當下也不多說.只是擠出一分笑意來說道:“也好……也好.我不瞞你說.我家近日有書來.說道清風寨知寨小李廣花榮.他知道我殺了閻婆惜.每每寄書來與我.千萬教我去寨裡住幾時.此間又離清風寨不遠.我這兩日這待要起身去.因見天氣陰晴不定.未曾起程.早晚要去那裡走一遭.不若和你同往.如何.”
武松道:“哥哥怕不是好情分.帶攜兄弟投那裡去住幾時;只是武松做下的罪犯至重.遇赦不宥.因此發心.先往二龍山方向去.讓後順道上了梁山.據張青說.史進臨走前都安排好了.那裡有晁天王接應.自會送我去華州.亦且我又做了頭陀.難以和哥哥同往.路上被人設疑.倘或有些閃失了.須連累了哥哥便是哥哥與兄弟同死同生.也須累及了花知寨不好.只是由兄弟投華州去了罷.天可憐見.異日不死.平了天下.那時卻來尋訪哥哥去享榮華太平未遲.”
宋江道:“兄弟既有此心歸.皇天必佑.若如此行.不敢苦勸.你只相陪我住幾日了去.”自此.兩個在孔太公莊上.一住過了十日之上.宋江與武松要行.孔太公父子哪裡肯放.又留了三五日.宋江堅執要行.孔太公只得安排筵席送行.
管待一日了.次日.取出新做的一套行者衣服.皁布直裰.並帶來的度牒書信戒箍數珠戒刀金銀之類交還武松;又各送銀五十兩.權爲路費.宋江推卻不受.孔太公父子只顧拿來拴縛在包裹裡.
宋江整頓了衣服器械.武松依前穿了行者的衣裳.帶上鐵戒箍.掛了人頂骨數珠.跨了兩口戒刀.收拾了包裹.拴在腰裡.宋江提了朴刀.懸口腰刀.帶上氈笠子.辭別了孔太公.孔明、孔亮叫莊客背了行李.弟兄二人直送了二十餘里路.拜辭了宋江、武行者兩個.
宋江自把包裹背了.說道:“不須莊客遠送我.我自和武兄弟去.”孔明、孔亮相別.自和莊客歸家.不在話下.
只說宋江和武松兩個在路上行着.於路說些閒話.走到晚.歇了一宵.次日早起.打夥又行.兩個吃罷飯.又走了四五十里.卻來到一市鎮上.地名w“海天中文”看喚做瑞龍鎮.卻是個三岔路口.宋江借問那裡人道:“小人們欲投二龍山、清風鎮上.不知從那條路去.”
那鎮上人答道:“這兩處不是一條路去了:這裡要投二龍山去.只是投西落路;若要投清風鎮去.須用投東落路.過了清風山便是.”
宋江聽了備細.便道:“兄弟我和你今日分手.就這裡吃三杯相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