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高祖五年,在徹底消滅了楚霸王項羽之後,各地諸侯便紛紛上表,請尊漢王劉邦爲皇帝;到唐朝,在帝、後稱號之上再加尊號更是司空見慣。像武則天尊號爲神聖皇帝,唐中宗稱神龍皇帝,唐玄宗稱開元神武皇帝等等,不一而足。
由此足以證明,上尊號乃古來慣例,帝王盛事,趙匡胤建此煌煌功業,理當遵古賢之例,上尊號以應萬民之意。
趙匡胤前些天每天看着這些紛至沓來的奏表,內心深處波濤翻滾,激動不已。雖然不能排除這些奏表中有許多溢美之詞和誇張之處,但平心而論,大部分說得還比較屬實。這十四年來,自己居廟堂之中,則宵衣旰食;處戰場之上,則披堅執銳。殫精竭慮,出生入死,才贏得這麼一個四海安定、萬民樂業的大好局面。自己沒有辜負上蒼賦予的皇權,也基本實現了當年既定的目標。在這個時候,接受臣下們的建議,上尊號也不爲太過。可是,該上個什麼樣的尊號呢?
經過宰相薛居正,參知政事呂餘慶和盧多遜,以及禮部諸官員們反覆商定,要爲趙匡胤加尊號爲“一統太平皇帝”。意思十分明確,就是天下統一,四海昇平,已經是太平盛世。
當時呂餘慶還特意對趙匡胤說道:“臣等以爲,這個尊號既是十幾年歷史的總結,也是對未來的祈福,它飽含着天下蒼生黎庶的殷殷企盼。大宋臣民,誰不希望我朝一統江山固若金湯,千秋萬代持久太平。”
趙匡胤當時咀嚼着“一統太平”這四個字,眉頭卻慢慢地緊蹙了起來。“一統太平”是多麼美的四個字,這正是自己平生以來苦苦追求,爲之鍥而不捨、奮鬥不息的理想境界。然而,美則美矣,可它現在還不是現實。南方雖平,但北方未靖。
大宋之外,契丹人搶去的燕雲十六州還沒有收復。也就是說,自己當初擬定的“先南後北”的計劃只完成了一半。在這個時候,自己怎麼能妄加這個尊號,欺世盜名,自欺欺人呢?
想到這裡,他對衆大臣淡淡一笑,說道:“一統太平,這與事實並不相符,朕若用了這個尊號,自己於心不安,也會貽笑後世,還是不用爲好。”
衆朝臣們見趙匡胤態度堅決,執意不肯用此尊號,只好又重新擬了“立極居尊皇帝”這個尊號報與趙匡胤,趙匡胤卻不好再推託,便勉強答應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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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以後,趙匡胤一行到達洛陽南郊,這裡埋葬着他的父親趙弘殷。
趙匡胤不等休息,便帶着趙光義和近侍大臣們前往父親的墳陵去拜謁。他來到父親的墳前,認真地整了整袍服冠巾,長跪於地,深深地磕下頭去。在這一剎那,在掩埋着一世英雄的父親的這一拯黃土和離離荒草面前,一種深深的悲哀漫上了心頭。
此時此地,他不僅僅是在思念亡故已久的父親,而更多的是在想着自己的身世。
自己從小生長在這裡,十幾歲移居開封,二十歲離家出走,獨闖江湖。經過半生的浴血征戰和苦心經營,總算把大宋江山收拾得像個樣
子了。可是,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有幾個人能真正理解呢?
衆多的朝臣們對自己未必真正理解,他們尊崇和服從的只是至高無上的皇權;自己的親兄弟也權慾薰心,對自己這個皇帝寶座垂涎欲滴,虎視眈眈;還有那些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打天下的元老故舊和結義兄弟,張永德、王審琦、石守信、韓令坤、鄭恩、慕容延釗等等,他們有的已經作古,像父親一樣被永遠地埋在了黃土之下。還活着的,這些年錦衣玉食的日子,已經使他們飽食終日,無所用心,雄心壯志消磨殆盡。當年爲了大宋政權的穩定,自己採用了趙普的“強幹弱枝”之計,解除了他們的兵權。但自己卻保證了他們一世榮華富貴、鐘鳴鼎食,自覺良心上對得起他們,他們能理解朕嗎?
他們的心裡不恨朕不罵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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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匡胤突然感到了一陣深深的孤獨和悲涼,一時不能自已,竟趴在父親的墳頭上號啕大哭起來。跪在趙匡胤身後的趙光義暗忖:“皇兄身爲天子,於衆臣和侍衛、太監眼前如此大哭,實在是有失帝王威儀。”
不過,趙光義雖然心中對趙匡胤所爲很是不以爲然,但還是硬擠出幾滴眼淚,跟着趙匡胤乾嚎了幾聲。由此事便可看出趙光義此人的薄情寡義的一面。
經衆臣們勸解多時,趙匡胤才勉強止住了哭聲,立起身來,用絹帕拭乾了面頰上的淚水,長嘆一聲說道:“咳,此生恐怕不能再朝於此了。”說罷,命人取過弓箭,張弓搭矢,面向西北方向猛力射去,然後指着箭頭落下的地方,對趙光義和衆臣們說道:“記住這塊地面,此處便是朕將來的葬身之處。”
衆大臣和護衛的將士們聽了這話,都不禁心中“咯噔”一下。平白無故的,皇上怎麼冒出了這麼不吉利的話,莫非這是一種不祥之兆?
但是這個話題實在是太過敏感,誰也不敢接話,只有面面相覷或默然垂首。當他們隨趙匡胤往回走的時候,心裡就像壓上了一盤石磨,沉甸甸的。
這天夜裡,趙匡胤堅持要住在夾馬營故居中。他躺在兒時睡慣了的矮小的房間裡,卻感到有一種皇宮裡無法比擬的安閒和舒逶,在一片遐思和冥想中,很快便進入了沉沉的夢鄉。第二天用過早膳,見天色陰沉沉的,不多會又下起了毛毛細雨,趙匡胤便沒有了外出遊樂的興致。他召來晉王光義和隨行的近臣,突然向他們宣佈:“朕打算遷都洛陽。”
其實,關於遷都洛陽的打算,趙匡胤絕非一時之思,而是已經思考了數年之久,特別是前年開封險遭黃河洪水災害之後,更堅定了他的想法。只是一直未能統一天下,所以才未將此想法公佈於衆,如今天下一統,在他看來時機已經成熟,所以才說了出來。
實事上,趙匡胤不僅想遷都洛陽,以後他還要遷都長安,他想讓大宋王朝千秋百代永遠定都長安。
作爲一名出色的軍事家和精明的政治家,趙匡胤當然懂得,自古以來,每一個王朝在國家都城的定位上都十分講究,事關一國國運。
他還清晰地記得,在他當皇帝的頭幾
年,曾讓盧多遜給他講讀《呂氏春秋》,那上面有一句話:“擇天下之中而立國”。而《管子•立政篇》說得更爲詳細:“凡立國都, 非於大山之下,必於廣州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溝防省。”除了這些優越的自然條件之外,還必須有利於控制國家局面,強化國防軍事;要地近富庶,有充足的賦稅資源。
而洛陽這個地方,北面有險峻的邙山、滔滔的黃河,南面有洛水、伊水,西據崤函、潼關,東臨虎牢、黑石,山川環繞,土地肥沃,地理形勢當然比開封更具優勢,更符合趙匡胤“據山河之勢而去其兵,循周漢故事以安天下”的長遠打算。隨着一個個割據政權的翦滅,這裡已居於天下之中,在這裡可以遙控江南,俯視中原,兼顧長城內外,而以後再遷都長安,則更有利於創立一個像漢武帝和唐太宗所締造的強漢和盛唐的煌煌大業。
更重要的是,趙匡胤還有一個不便明言的理由,那就是在汴都開封正在潛滋暗長着一股無形的勢力,這股勢力已經擾得他心煩意亂,壓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想通過遷都,擺脫趙光義這股勢力的糾纏,使他在開封苦心經營的這個山頭在無聲的較量中土崩瓦解。
趙匡胤要遷都洛陽的打算從未向任何人透露,因此他一說出來,羣臣盡皆愕然,誰也沒有思想準備,一時都無言以對。
晉王趙光義心中吃了一驚,他敏感地覺得,皇上的這一着,似乎是衝着自己來的,心中立時緊張起來同時,也是暗自僥倖自己這個哥哥雖然已經開始懷疑警惕自己,但始終想通過溫和手段化解自己這個威脅,此次特意帶自己來洛陽懷念過去多半便是想以兄弟親情感化自己。
這樣想着,趙光義表面上卻一片平靜,裝得若無其事,他要靜觀待變,反正他若是預料不錯的話,此事不用他或者他的人出頭,便有大批人站出來反對此事。原因無他,一個‘利’字可以道盡一切。再說他變天大事已經展開,反對此事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或者說到時候遷不遷都還不都是自己說了算。
果然,屋子裡沒有沉默多長時間,便有大臣開口說話了,而且是樞密院副使沈義倫這樣層次的重臣,只聽沈義倫進言道:“陛下,臣斗膽認爲,東京有汴河漕運之利,每年從江淮一帶船運米穀數萬斛至京都。京都駐有禁軍十萬人,全都靠這些糧食供給。陛下若是遷都洛陽,這些糧米如何運送?而且朝廷府庫、重兵皆在東京,累代相襲,安國已久。若是突然遷都必會動搖根本,臣以爲實在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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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