謂心中愈發驚疑,忙陪着笑容上前與馮拯、晏殊等衆料想衆人紛紛走避。正在此時,內侍太監出來宣道:“太后懿旨,召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丁謂覲見。”
丁謂忙整整衣冠,趨步跟在內侍太監身後進了文德殿。
此時小皇帝趙禎也已經回福寧殿,獨留劉太后端坐於珠簾之後。她見丁謂進來,口氣不鹹不淡地問道:“丁謂,哀家並未宣召於你,你此時忙於求見,所謂何事?”
丁謂連忙跪倒在地,對劉太后三叩九拜道:“太后,臣丁謂冤枉,皇陵之事,臣實在是事先不知道!”
丁謂小心翼翼地斟詞酌句地說明情況。他說了幾句,聽得珠簾後劉太后並不曾出言反駁指責於他,彷彿已經被他的言辭打動,遂漸漸穩定住心神,大着膽子,將所有事情的來龍去脈講述一遍,什麼當初雷允恭如何尋找於他,他如何回雷允恭之話,如是等等,這些情況都說明,丁謂猶不放心,就開始列舉他對太后的功勞,當初如何反駁王曾、魯宗道、呂夷簡等一衆大臣,力主太后垂簾聽政,以證明他對太后的忠心。
丁謂越說越激動,不由得涎涕交加、老淚縱橫,他跪在殿前,雙手前俯幾乎趴在地上,口中滄聲說道:“臣丁謂冤枉啊!太后知道,臣一向對太后都是忠心耿耿的,萬乞太后明察,以還臣丁謂之清白!”
丁謂五體投地伏在那裡,聽候太后的發落。
誰知道四周卻寂然無聲。過了許久。一個小黃門走出來看見丁謂,不由得驚奇道:“丁相公同何人說話?”
丁謂伏在地上道:“當今太后。”
小黃門笑道:“丁相,太后早已經起駕多時了!”
丁謂忙從地上擡頭定睛看過去,卻見珠簾後面空空蕩蕩,太后聖蹤早已渺渺。
丁謂慘喝一聲,跌坐在那裡,手中朝笏摔落下來,滑出去老遠。發出一陣啞暗地聲音。丁謂的心不由得猛然一縮。彷彿朝不是在文德殿的石板地面上滑動。而是在他心尖上滑動一般。他的喉嚨彷彿也被任扼住,雖然胸膛急劇起伏,偏偏卻透不過氣來,他渾身上下就如同墜入冰窖一般,一股寒意自頭頂而下,彷彿要把他凍僵!
馮拯和晏殊領了太后懿旨,來到大理寺獄中。將雷允恭和夏守恩提了上來,重新審問一遍,果然,雷允恭和夏守恩的證詞與晏殊奏章上所講別無二致。馮拯這才無話可說,和晏殊一起回到宮中,向劉太后交差。
劉太后見了馮拯二次拿來雷允恭的供詞,心中仍是慍怒,她當即下了懿旨。稱山陵都監雷允恭膽大妄爲。擅自做主,移先帝梓宮於水脈絕地,實乃罪不可赦。須凌遲處死。但感念其常年跟隨哀家,侍駕有功,特法外開恩,留其全屍,賜白綾一束,在獄中自行了斷。又着兵卒前往雷允恭府邸,查抄雷府家產,籍沒充公。
司天監少監邢中和,妖言惑衆,以水脈絕地充龍穴之穴,實乃包藏禍心,其意歹毒。雖然其已經畏罪自殺,但是仍須鞭屍三百,查沒家產。
至於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丁謂之罪責,因丁謂乃朝中大臣,爲了慎重起見,劉太后打算明日早朝召集衆朝臣,議過以後再做定論。
馮拯領了懿旨,到了大理寺獄中,向雷允恭宣讀了太后的旨意。雷允恭聽後肥胖的身軀癱倒在地上哀哭不絕,口口聲聲說要見太后,就是不肯自盡。
馮拯知道太后地心意,怎麼肯見如此廢物?他再三勸說雷允恭,見他兀自不肯自盡,遂失去了耐性,對幾個獄卒使了個眼色,背手離開了雷允恭地牢房。
果然,不一會兒獄卒跑過來稟報:“樞密副使大人,欽犯雷允恭已經依照太后之懿旨,用白綾懸樑自盡。”
馮拯微笑點頭。此間事情既了,馮拯又率領兵卒前往雷允恭宮外府邸,查抄雷允恭家產。一行人氣勢洶洶地來到雷允恭府邸,一陣雞飛狗跳之後,已經把雷府地所有財產都查抄在一起。
讓馮拯吃驚的不是雷允恭聚斂的大量錢財,而是幾封密函。其中有丁謂寫
恭,託雷允恭讓皇宮後苑之皇家工匠爲丁謂秘密打造又有雷允恭託囑丁謂,讓丁謂保薦管轄皇城司、以及三司衙門等官員之書稿。
到這個時候,馮拯怎敢再替丁謂隱瞞?他火速趕回皇宮,把這些東西呈給劉太后。劉太后看過後又是一陣暴怒,她來不及等到明日早朝,就下懿旨讓內侍太監把所有朝臣都召集過來,連夜商討處分丁謂之事。
文德殿燈火通明,劉太后把雷允恭、夏守恩等二次證詞傳閱給衆位大臣觀看,又把丁謂和雷允恭來往的書信原稿讓衆大臣觀閱。衆大臣中雖然多數是丁謂的黨羽,但在這個時候如何能不明白,丁謂這棵大樹在這場劉太后掀起的暴風驟雨之中要徹底倒掉?縱然以前受過丁謂的百般好處,此時也無人敢出頭爲丁謂說話。
劉太后宣遂宣諭道:“丁謂身爲大臣,甘心與宦官交通,奉派陵寢要差,又敢擅自改移,幾誤大事。從前他與允恭奏事,都說與卿等商議過地,所以多半照允。究竟可是這樣麼?”
不待馮拯和晏殊說話,立刻有數個丁謂之黨羽搶步跪倒在劉太后的面前。
“太后,自先帝上賓,凡事均系丁謂和雷允恭二人專主,說是已經奉有太后的旨意,所以臣等不敢不從。今日全賴太后聖明,辨出丁謂與雷允恭二人乃大奸大惡之徒,實乃我大宋社稷之幸、大宋百姓之福!”
劉太后點頭道:“諸位大人所言極是!”又道:“其餘衆位大人,你們對此可有異議?”
其餘人等心中暗說,太后你已經說他們所言極是了,我們如果還有其他異議,豈不是自找罪受嗎?
所有大臣都拜倒在文德殿下,“太后聖明!臣等俱無異議!”
劉太后道:“既然如此,你等看該如何處置丁謂?”
副相曹利用本是丁謂黨羽,此時就顯出非同一般的落井下石的功夫了,他跳出來道:“太后,臣以爲丁謂此罪大逆不道,實乃是誅滅九族之罪。臣建議太后將丁謂凌遲處死,滅其九族,以贖其不世罪孽!”
既然有副相曹利用在前面帶頭,其他人等又如何甘居於人後?他們跟着跳出來,紛紛往丁謂身上加諸刑罰,生怕自己加諸的刑罰小一點,少一點,就被人認爲是丁謂的黨羽,然後受其牽連。
晏殊站在一旁冷眼看去,發現叫囂要對丁謂嚴懲不貸最兇悍的都是丁謂地黨羽,反而少數幾個帝黨一脈地官員和太后黨一脈的官員,都站在一旁保持沉默,似乎對嚴懲丁謂不感興趣。
丁謂一衆黨羽吵吵嚷嚷說了半日,方纔平息下來。劉太后微微一笑,對靜立在一旁的晏殊說道:“晏大人,你乃最早查辦丁謂、雷允恭擅專一案地,你對如何處置丁謂可有想法?”
見太后問到,晏殊不能不答。他邁了兩步,走到大殿中央,雙手捧着朝對太后躬身說道:“太后,若論罪責,丁謂實在是罪不可赦,殺頭千萬次也不足以彌補其過失。但是本朝太祖皇帝開國之時曾對趙氏子孫留言,凡趙氏子孫者,皆不得誅殺文臣。丁謂雖然罪不容誅,但是卻屬於文臣之列,若是貿然殺之,豈不壞了本朝太祖皇帝立下的規矩嗎?徒惹天下人之話柄爾。”
劉太后聽後微微點頭,微微側頭問坐在一旁的小皇帝趙禎道:“聖上,以你之見呢?”
小皇帝趙禎見下面吵吵鬧鬧,卻插不上言,心中殊不是滋味,此時見太后出言詢問他,忙欠身道:“母后,兒臣以爲,晏殊大人所言極是。太祖皇帝遺命猶在,趙氏子孫豈能擅殺文臣?兒臣以爲,不如把丁謂貶職流放苦役之地,以贖其罪責也就是了!”
劉太后點頭贊曰:“聖上真是仁者善心啊。今日就依聖上之言。來人,傳哀家懿旨,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丁謂私自交通宦官雷允恭,聽信司天監少監邢中和妖言惑衆,擅主遷移先帝靈槨於水脈絕地,其罪當誅其九族。奈何聖上仁者善心,念起年邁,特施聖恩,對丁謂從輕出發。即刻起,免去丁謂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之職位,降爲崖州司戶參軍,三日內啓程,其家產抄沒入官,由樞密副使馮拯辦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