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長孫沖和程處默討論的熱火朝天時,有人敲響了房間的門:“報告。”
“進來。”房間中三人對視一眼,坐正了身體。
‘嘎吱’,遮擋作用遠大於安全作用的木門被人從外面推開,露出馮羌略帶欣喜的黑臉。
“老馮,有事麼?”程處默問道。
馮羌是陸戰大隊的人,手下有兩百精銳士卒,在遠洋水師的編制裡算得上中級軍官,也是程處默手下的頭號打手。
能讓他來到中軍,顯然是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而事實也的確如此,馮羌在對三人行了禮後,笑嘻嘻的說道:“程少,登州水師的王文度來了,帶來了三條大船,輪值的兩百水軍,另外還有火藥之類的物資。”
遠洋水師因爲受限於戰船的數量,無力在本土與海外來回奔波,甚至就連出海巡邏,也是換人不換船。
如今聽說又有三條大船,長孫衝興奮的跟什麼似的,一下子跳起來:“來的是什麼船,現在停在什麼地方。”
“海船,大海船,比五牙戰船還要大,已經停在碼頭上了。”
馮羌剛剛回答完,房間裡就像刮過龍捲風一般,桌椅倒了一地,長孫衝等三人腳底像生了風火輪,順着敞開的房門就竄了出去。
海船啊,朝思暮想的海船啊。
長三十丈,寬八丈,大小相當於五牙戰船的一個半。
三人不止一次聽李昊描繪過海船的樣子,眼下實物終於出現了,如何能不激動。
耽羅島新修建的碼頭上,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遠洋水師除了正在執勤的人手,其餘人等全都涌上了碼頭。
在碼頭的四周,數不清的耽羅人跪在地上,朝着停泊在碼頭上的巨大戰船不住的磕頭。
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中,被新羅護衛簇擁着的金勝曼目光復雜,遠遠望着那幾艘鉅艦發呆。
思緒飛舞,不知不覺回到了一年多以前。
在那個簡陋的船塢中,金勝曼倚着樹幹,目光中帶着不屑:“李德謇,我不得不承認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但同時,我也不得不說,你是一個極度愚蠢的人。”
“爲什麼?”李昊不爲所動,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金勝曼指着遠處忙碌中的船匠:“他們,在新羅都是些很普通的匠人,在造船方面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才能。當然,或許你運氣真的不錯,金俊英給你搞來了很多高手,可你不要忘了,他們就算技術再好,造出來的船也不可能比新羅的戰船強大。”
“呵呵……”李昊露出迷一般的笑容,好半晌才指指自己的頭:“這裡很重要,無論做什麼事情,首先你要敢想,然後再向着目標不斷努力。”頓了頓,又繼續說道:“這些匠人不必知道自己要打造的東西是什麼,他們只要照着我的意思去做就好。”
思緒回到現在,金勝曼的嘴角微微翹起,口中喃喃:“你到底還是打造出了屬於大唐的戰艦,真不知道我是應該祝賀你,還是應該詛咒你。”
身邊從人並未聽清金勝曼說的是什麼,她們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三艘鉅艦所吸引,望着幾個被簇擁着登上戰船的身影,其中一人小心提醒道:“公主,長孫衝他們來人,我們要不要……靠近些?”
凝滯的目光變的靈動,金勝曼點點頭:“嗯,我們也過去看看。”
分開人羣,來到碼頭的入口處,四個正在執勤的陸戰大隊軍卒對視一眼,同時行了一個軍禮:“公主殿下。”
“讓開。”金勝曼冷冷的聲音帶着一絲傲嬌,引得身後從心一陣擔心。
這可是大唐最精銳的軍隊,如此不給面子真的好麼,萬一起了衝突,吃虧的可是自己一方啊。
沒想到的是,四個執勤中的軍卒並沒有絲毫不快,只是露出苦笑:“公主殿下要進去,我等不敢阻攔,但……,您最多隻能帶上兩位隨從。”
“哼,你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本宮主會趁機破壞戰船不成?”金勝曼臉色微微一沉。
四個軍卒也不爭辯,只是說道:“吾等所受軍令便是如此,望還望公主殿下不要爲難吾等。”
金勝曼咬了咬牙,她很清楚,如果李昊在這裡自己或許還能夠通過一哭二鬧三上吊來解決問題,可現在李昊不在,長孫衝等人看在他的面子沒有爲難自己已經是留了餘地,爭論下去只能自討沒趣。
鬱悶的點點頭,收起爭勝之心,回身對身後兩個女侍道:“你們兩個,跟我走。”
“是!”兩個女侍應了一聲,緊隨其後,進了碼頭。
行至近處,在遠處看着就無比龐大的戰船更顯猙獰,艦首處巨大的撞角以撕裂蒼穹之勢斜指長空,艦身兩側上下兩排漆黑的孔洞裡面不知藏着什麼。
仰頭向上看,船舷距離地面高達兩丈有餘,隱約間可以看到一排排閃着寒光的利刃,像是惡魔正在不斷眨動的眼睛。
登上戰艦的甲板,上面再也沒有了高達十丈的樓宇,有的只是三根需要兩人合抱的粗大桅杆,桅杆上掛着幾乎可以遮蔽天空的巨大船帆。
甲板寬度近八丈,空曠的可以在上面跑馬,數不清的貨物正不斷從甲板下的船艙裡面被搬上來,看上去好大一堆,但卻只佔了甲板上很小的一塊地方。
遊目四顧,可以看到甲板的四周是數不清的牀弩,手臂粗的弩槍斜插在上面,兩尺長的鐵製槍頭泛着幽幽寒芒。
腳下這條船已經不能用戰艦來形容,在金勝曼看來,它完全就是一隻猙獰而兇殘的無古巨獸,它已經磨利了牙齒,正欲擇人而噬。
金勝曼很難想像,新羅的戰艦在面對這樣一隻巨獸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估計最好的結果應該就是船毀人亡,稍有不甚,化爲齏粉也不是沒有可能。
李德謇啊李德謇,你到底是什麼人,你到底給這個世界帶來了什麼。
站在艦首,金勝曼無語望向蒼穹,此時她能做的,就是努力保證讓新羅永遠不要與大唐爲敵,或許……成爲大唐的附庸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而此時在另外一條船上,長孫衝三人已經笑成了三個傻子。
一會兒到到船頭,一會兒又跑到船尾,一會兒摸摸這裡,一會兒又摸摸那裡,哪還有平日最威嚴的樣子。
王文度與雷耀站在一起,感慨的望着三位在長安享有盛名的少年公子,腦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雷耀實在看不下去三人的醜態,苦笑道:“王都尉,讓你見笑了,這三位平時其實還是很穩重的。”
王文度苦笑搖頭:“雷副都督,王某何嘗有笑人之心,想王某第一次見這大船之時,連這幾位都不如呢。”
“是啊,如此鉅艦,雷某也是第一次見。”雷耀感同身受的點點頭,如果不是人到中年變的穩重了許多,此時只他自己已經趴到甲板上去了。
“雷副都尉,不如王某給您介紹一下這三戰艦吧。”
王文度雖然以前便與雷耀認識,但那時候他是登州水師之人,與遠洋水師互不統屬。
但現在不同了,他已經徹底成了遠洋水師之人,自然要擺正自己的位置。
好在雷耀也是個圓滑之輩,在王文度面也倒不擺副長官的架子,點點頭着說道:“王都尉能說說自然再好不過。不過,以後大家都在一口鍋裡吃飯,私下裡王都尉完全不必如此正式,叫我一聲老雷便可。“
“這如何使得,軍中有軍中的規矩……。”王文度連忙謙讓,長官客氣是長官客氣,他這個做下屬的可不敢真的這麼叫,除非他以後不想幹了。
但雷耀也有他自己的打算,表面上看,王文度是他的下屬,可此人半年前還是登州水師的折衝都尉,現在卻改換了門庭,投了遠洋水師。
不管是此人背後有門路,還是自家都督特地把此人弄到遠洋水師,都足以說明此人背景非同小可,將來會有什麼樣的發展誰也說不清楚,完全沒有必要爲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稱呼惹來不快。
當下把手一揮,半開玩笑道:“有什麼使不得的,就這麼定了。說來雷某也就是與都督相識在先,這才得了副都督的職司,若是王兄先來,說不定雷某還要稱你一聲副都督呢。”
“這……好吧。”王文度見雷耀態度堅決,不似作僞,當下抱了抱拳:“小弟王文度見過雷兄。”
“哎,這就對了。”雷耀哈哈大笑,拍拍王文度的肩膀道:“來來來,快跟我說說這戰艦的事情,如此雄壯的戰艦可是咱們水師夢寐以求東西,你要是再不說老雷我可就要被你給憋瘋了。”
自打從長安出發,王文度一路上忐忑不已,生怕再遇到像王元良那樣的主官。
如今見雷耀如此態度,心中不由一鬆,暗道一聲今後日子好過了。
心情舒暢之下,也不含糊,笑着說道:“雷兄,咱們腳下這艘戰艦,是咱們都督親手設計,親自監督打造出來的,命稱暫定爲‘洛陽號’,等級爲‘漢’級。”
雷耀攔了王文度一把,打斷他道:“‘漢’級?文度,這船叫‘洛陽號’我可以理解,但這個‘漢’級是什麼意思?”
“哦。”王文度這才反應過來,給戰船定級的事情雷耀並不知情:“‘秦’,‘漢’,‘唐’這三個是都督根據戰船功用、大小、攜帶武器總量所定的等級,就跟咱們朝庭官員的品級差不多。”
雷耀眼角狂抽,舌頭打卷:“‘秦’,‘漢’,‘唐’,這,這麼說咱,咱腳下這,這船,還,還不是最大的?”
“當然不是,戰艦的話,‘漢’級理論上排在第三位,前面還有‘秦’級,至於‘唐’級,那是陛下的座艦,按說全國應該只有一艘。”
雷耀一臉懵逼:“天啊,這麼大的船纔是第三級,要是陛下的‘唐’級,那要多大啊。”
“雷兄,事情不是這麼理解的,陛下的座艦根本不可能用來作戰,也就是說,我們能夠使用的戰艦,‘秦’級就已經到頂了,‘漢’級雖然理論上算是三級戰艦,但實際上它也可以算是二級戰艦。”
雷耀苦笑道:“王兄,別管是三級還是二級,重要的是,這艘船已經夠大了,雷某實在無法想像‘秦’級戰船會有多大。”
“‘秦’級嘛……,我聽都督的意思,長度至少要到達四十丈,寬度十二丈,可攜帶火炮一百門,牀弩四十架,船員一千兩百人,共有上下三層甲板……。”
“停,別說了。”雷耀只覺得一陣眩暈,擺手示意王文度暫停,長出一口氣道:“還是說說咱們這艘‘漢’級好了。”
“也好,那就是說說‘漢’級。”王文度點點頭,說實話,當初他聽到這些數據的時候也覺得有些不真實,像是在做夢:“‘漢’級艦,也就是我們周圍這三艘,長度三十丈,寬八丈,全高六丈五,舷高五丈三,吃水一丈三,全艦以風爲動力,共有主帆三張,側帆五張,前三後二。
另外,‘漢’級戰艦同樣是三層甲板,除去上面這一層,下面一共還有兩層,每層裝有火炮三十門,最上層甲板前後各有火炮兩門,兩側各有火炮三門,除去這些火炮,最上層甲板兩側各有可移動牀弩十架,每架牀弩配弩槍十。
載員的話‘漢’級戰艦可載員九百人,其中水手三百,戰兵六百。”
雷耀覺得自己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在這些‘漢’級戰船到來之前,五牙戰船憑藉五門火炮就已經在百濟海域橫行無阻。
現如今‘漢’級戰船來了,一艘船就攜帶了七十門火炮,另外還有牀弩二十架,這是要毒打百濟小朋友?
就百濟那幾條破船,用上‘漢’級戰艦這也太誇張了吧。
那個扶余章到底幹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惹得自家都督拿出如此大的一件殺器來。
正感慨要不要帶着船去百濟炫耀一番,卻聽王文度又在邊上嘀咕了一句:“不過……雷兄,這些都是紙面上的數據,實際上,這三艘戰船,除了甲板上的火炮,下面兩層甲板都是空的。”
什麼?空的?
雷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