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暗星稀。
山道上火把成羣,一隊隊刀槍齊備的兵馬,往山上快速行進着。
“獨孤大人。”
一匹馬上,蔣懷低聲道:
“這都快到山腰了,怎麼都沒見絲毫的抵抗?那些人,是要放棄了麼?”
獨孤泰瞥了眼,黑沉沉的山道:
“孟兄,您看呢?”
旁邊的那匹瘦馬上,孟涼摸了摸胡茬:
“蔣大人,依您的消息,這些叛賊有多少人來着?”
“回孟統軍,”蔣懷道,“也就六十餘人。”
“那咱們呢?”
“這個……我軍軍勢浩大,應該有四千以上。”
“哦,”孟涼道,“那就是六十對四千。
蔣大人,要您是他們那邊掌事的人,會帶着這區區六十個人衝出來,和咱四千大軍面對面地幹嗎?”
蔣懷一愕。
“還有,”孟涼繼續道,“我聽說前日,有一人一馬,從北門闖出去了?”
蔣懷突然醒悟了過來:
“他們這是想據險而守,等那個人去搬救兵。”
獨孤泰望着前方。
黑夜下,山道忽然變寬,出現了一大片的空地。
一圈高高的木柵欄,把整個空地圍了起來,就像個營寨,只在正前方有一扇緊閉的門。
空地的再後面,山道突然收窄,形成了個小小的隘口。
隘口裡有個樓閣院落,只看得見一些屋檐,黑沉沉的沒有一絲燈火。
“怪了。”
蔣懷道,“那本該就是個院子而已,怎麼突然多了這麼些東西?“
“這是小連營。”
孟涼望着前方,“就像咱上邽城外的甕城,外可據敵、內可固守,相當於在那院子的前面多加了一道屏障。”
蔣懷大爲奇怪,“可就不到兩日的工夫,他們就弄起來了?”
“兩天算長了。“
青年校尉赫連英手執長槍,端坐馬上:
“從前在邊境的時候,那些邊軍很懶散,扎個小營就得三四天。
可胡賊的馬快,從得到他們來襲的消息到實際接仗,往往不到一天。常常是營還沒紮好,大軍就被胡騎沖垮了。
後來孟統軍去了,就把那些人整頓了一番。
從那之後,紮營就只需要一個晚上了。
師兄他是孟統軍的親傳弟子,這點小營寨,當然不在話下。”
赫連英口中的“師兄”,當然就是張陌塵了。
“赫連校尉,”蔣懷臉色有點難看,“那張陌塵可是朝廷的叛賊,你叫他什麼?”
“住口!”赫連英道,“師兄曾是我大唐邊軍別將,曾大破敵軍數十陣、軍功卓著,你竟敢叫他……”
“英子。”孟涼道。
赫連英一叩首,不說話了。
孟涼望了眼那些柵欄,那個封閉整飭的小營寨:
“老咯,比不上那些年輕人咯。”
他啜了口小酒,笑道:
“獨孤兄,來之前,咱可都商量好了。
這一次您是主人、是一軍統帥,孟某就給您出個人,搭個幫手而已。
那您看,這怎麼辦?”
獨孤泰望着前方。
“蔣懷。”他說。
“在。”蔣懷道。
“傳令前營二旅一隊,攻。”
“是。”
蔣懷一招手裡的小旗,道:
“衆軍聽令,今有叛賊趙寒、張陌塵人等,假借破‘人頭鬼案’之名,勾結‘翁伯’幫會餘黨,起兵作亂、禍害一方。
我上邽縣衙連同秦州上邽軍府,奉朝廷之命,出兵討伐。
衆將士務必齊心共命、一舉而下,上報國恩、下安黎民。
前營二旅一隊,攻!”
兵隊最前面,有個騎馬的隊正把長刀一揮,數十人的兵隊滅了火把,跟着隊正的馬,緩緩往空地上的營門逼近。
身後遠處,那些兵隊之中。
有一個長袍遮面的黑影,正看着那些前進的兵將,目光冷冷。
夜色陰沉。
兩邊的山勢陡峭,山坡上,一片黑壓壓的樹林。
除了偶而一兩聲夜鳥的叫聲,一片死寂。
聽說那些人裡頭,有個很厲害的傢伙姓趙,會除妖招鬼的……
那個隊正額頭有汗,扯着繮繩,一步步往營門走馬而去。
五丈,四丈,三丈,兩丈……
吖……
隊正的長刀一緊。
一隻不知什麼鳥叫着,從頭頂飛過,飛進了右側坡上的林子裡。
隊正呼了口氣,正想再往前。
咧……
緊閉的營門,顫悠悠打開了。
隊正心裡一跳。
營門處,一個黑影飄了出來,站在門的正前方。
“誰?!”
隊正長刀一指,刀頭有些顫抖。
嘿嘿……
一個詭異的笑聲,響了起來。
就算受過再嚴格的訓練,可遇到這種傳說中的“妖鬼”,誰能不怕?
隊正和兵卒們禁不住渾身一抖,腳步微微想要後退。
“大夥好啊……”
營門前,黑影拿開了襆頭帽子,露出了個圓潤的板寸腦袋,一張俊秀年輕的臉。
“是他?”後方,蔣懷道,“姜無懼?”
“這麼熱鬧啊……”
姜無懼一個人站在營門前,看着不遠的幾十人,和遠處那些連綿的兵隊:
“哎我說兄弟們,你們夜裡不好好睡覺,跑這山溝溝來吹什麼風?
來宵夜?
我可事先聲明瞭啊,這吃的可都歸我姜大膽了,可沒剩了給你們……”
“大人,“蔣懷遠望着,”好像有些不對勁。”
獨孤泰一擺手。
蔣懷點頭,小旗一揚:
“上!”
隊正長刀一揮,帶着數十人的兵隊,往姜無懼衝了過去。
“喂,你們靠那麼近幹什麼?
那個拿刀的,我跟你說話呢,你……
殺人啦!!”
姜無懼一轉頭,沒命地往營門跑了進去,兵隊緊追着進了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小營裡,似乎響起了些人馬的嘈雜聲。
又過了一陣,嘈雜聲忽然靜了,然後就徹底消失了。
“廖達!”
蔣懷喊着那隊正的名字,“裡頭怎麼樣了?!”
廖達……怎麼樣了……
一片死寂。
除了山谷間的迴音,什麼聲音都沒有。
“中了埋伏?不會啊……”
蔣懷喃喃道,“就算有埋伏,那好幾十人呢,怎麼也該有點拼殺的聲纔對,怎麼一點響都沒了?”
呼……
營門前,又出現了一個黑影。
“今晚這湯,味道不錯啊……”
還是姜無懼,他舔了舔嘴,對遠處的衆人道:
“聽着啊,今晚的宵夜,煮了羊雜湯。
本來我是要全包了的,可瞧你們這麼辛苦爬了上來,這湯嘛,就賞你們了。
你們那些個同夥,裡頭喝得正香呢。
怎麼樣,都進來嚐嚐吧?”
“這小子……”蔣懷道,“獨孤大人,那裡頭肯定設了圈套,廖達他們中埋伏了。“
“傳令弓手營,九襲。”獨孤泰道。
“啊?可是大人,廖隊正他們還在裡頭……”
”放箭。“獨孤泰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