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睿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同樣也笑吟吟地打量着眼前這個權勢熏天的大太監,這個到後來就連皇都要稱之爲“阿翁”的盛唐大人物。
在國人的歷史上,太監的地位非常詭異。由於生理上的男人特徵缺失,太監幾乎成爲變態的同義詞。在國人的印象裡,太監往往與小丑劃上等號,要麼陰險狠毒,要麼溜鬚拍馬,只要太監一出場,都是手執拂塵地白臉奸臣樣。在蕭睿前世看過的那些古裝劇裡,只要是那些面敷白粉,嘴脣暗紅,捏着蘭花指,行事娘娘腔地傢伙,必是太監無疑。
但其實,太監並不是這個樣的。起碼,太監裡也是有不少“良人”和“精英”的,譬如後世明朝的三寶太監鄭和,再譬如這盛唐的高力士。蕭睿之所以堅持認爲這高力士並非“奸臣”,源於他前世看過一部科教紀錄片。高力士的墓穴被盜,但盜賊卻在其墓並沒有發現想象的海量金銀財寶。
而後來的考古發現,在高力士的墓誌銘上,有這樣一段蓋棺定論的字:“其寬厚之量,藝業之尤,宣撫之才,施捨之跡,存於長者之論,良有古人之風……”。也就是說,高力士的爲人是非常寬厚而有度量,且頗有武才華,宣撫之才即幫助皇帝治理天下的能力也很強。\\*\除此之外,他還有“施捨之跡”,就是經常做一些施捨的慈善事業。
當然,墓誌銘畢竟是後人對死者生平事蹟的記述和稱頌,所以銘多用阿諛溢美之辭,或許也並不客觀。但是值得注意的是,高力士的墓誌銘據說是代宗皇帝親自御定的----蕭睿覺得,大唐官方沒有必要爲一個已經過期的太監如此塗脂抹粉,除非這是事實。
“蕭睿嘗聞大將軍行事低調。生活儉樸,從不喜奢華。而大將軍夫人在府也是布衣荊裙……試問,一個貪婪之人、愛財之人豈能如此儉樸?再者,蕭睿還知道大將軍時時行那施捨善舉……”蕭睿向這個雖是太監但卻娶妻成家地大太監躬身一禮,笑了笑。
高力士陡然一震,半響才嘆息道,“細微處見真著。狀元公能看到某家的這一點,着實是名不虛傳。沒想到,在這長安城裡。某家竟然還能得狀元公這個知己----也罷,既然狀元公深悉某心,某就不再客套了。\\*\\\”
“某雖娶妻成家,但卻不可能有嗣,要那些家資何用?那一筆筆的巨資不過是在某手裡打個轉轉,便又施了出去----否則,依某如此瘋狂收受賄賂,陛下豈能容我?哈哈!某家告辭!”高力士略一拱手。揚長而去。
回宮的路上,高力士顯得非常的興奮。甚至還哼哼起了小曲兒。這讓跟隨他而來的小太監吃了一驚,這高大將軍一向不苟言笑,沉默寡言,今兒個怎麼去了蕭家一趟,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高力士確實是很高興,當然並不是因爲蕭睿誇了他幾句。作爲一個默默爲皇帝打理繁瑣事務但又毫無權力**的忠誠奴才,作爲一個雖居高位但卻頗知自省自警還心懷下層民衆疾苦地大人物,他並無沽名釣譽之念,做事只求無愧於心,所以千萬人的誤解他並不放在心上。讓他感到欣慰的是。在這世間。畢竟還是有人能知自己之心。
此時此刻,少年蕭睿在高力士心裡地地位迅速上升。
見這老東西的神色有些喜悅。李隆基不由微微一曬,“你這老東西得意的緊。\*\\看起來又從蕭睿那裡得了不少銀錢-
高力士苦笑趕緊跪拜了下去,“皇上,老奴是在爲皇上高興,爲大唐朝廷高興。”
“呃?此話怎講?”李隆基擺了擺手,“起來吧。”
高力士緩緩將蕭睿的回話重複了一遍,然後嘆息道,“蕭睿這是在向皇上表明自己的態度,他只忠於皇上,絕不會參與諸皇的紛爭。爲了避嫌疑,他竟然連一向跟他關係較好的盛王殿下也避之不見。”
“此的確沉穩,才華絕世,可堪大用。”高力士最後斟酌着用詞,對蕭睿下了一個評價和判斷,然後靜靜地等候着李隆基地反應。
李隆基哈哈大笑起來,“好一個聰明的孩,他很聰明,朕很高興。不過,你這老東西實話跟朕說,你到底是得了他多少銀錢,才這般爲他說好話呢?”
高力士汗顏地下意識地摸了一把額頭,但其實額頭上並無汗珠,他低低道,“回皇上地話,蕭睿並無送一錢給老奴。”
呃?這回該輪到李隆基奇怪了,他心道,我將你派去蕭家,就是給蕭睿一個機會,怎麼聰明如蕭睿,也這般不識時務?高力士雖不是真的愛財,但卻喜歡佈施,沒有錢他如何行善?所以,他不但對羣臣的孝敬卻之不恭,有時還公開索賄。\/*/\這點,李隆基也是清楚的。
但李隆基馬上又聽高力士恭謹地道,“那蕭睿說老奴並非愛財之人,老奴只是皇上的一個忠心不二的奴才,僅此而已。”
李隆基縱聲大笑起來,“有意思,有點意思了。”睿前番平叛立下的大功,朕該如何封賞於他?”李隆基端起精美的玉盞,小啜了一口。
“回皇上的話,老奴以爲,皇上對他的器重和寵愛就是封賞,他還年輕,過厚則不及,皇上還是慢慢……”高力士小心揣摩着皇帝地心思,謹慎地回道。
“不,朕要封賞,否則,何以服衆?”李隆基微微一笑,“朕見咸宜對蕭睿一往情深,朕決定要將咸宜賜婚給他,但玉真卻言,蕭睿早有未婚妻室,他會抗旨抗婚……你怎麼看?”
高力士倒吸一口涼氣,猶豫了一下,才低低道,“皇上,老奴以爲,如果蕭睿早有妻室,陛下還是……”
“你是不是要勸朕不要拆散好好地一對有情人?”李隆基面色一變,“你這老東西果然膽是越來越大了……”
高力士緩緩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老奴跟隨皇上多年,忠誠之心天日可鑑。老奴只是在想,像蕭睿這種少有的大才,假以時日必成朝廷地棟樑之臣,也能爲皇上分憂,何必要……”
李隆基深深地望着跪在自己腳下的高力士,面色變幻了半天,才淡淡道,“起來吧。朕知道了,你也如玉真一般,認爲那蕭睿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寧可抗婚抗旨也不會做那負心之人了。可是,朕卻不信。朕自登基以來,還從沒有人敢抗拒朕地旨意,以前沒有,今後也不會有!”
“陛下……”高力士的心暗暗揪了起來。李隆基的一意孤行和自以爲是的性格他太瞭解了,如果蕭睿當真敢抗拒他的旨意,就算是他再欣賞他,也必將之誅殺。他寧可要一個聽話的蠢材,也不會使用一個不聽話的人才。
“不要說了----要說重情重義,朕那咸宜女兒又何嘗對他不是情深一片?怎麼,他寧可要一個民女也要辜負朕的女兒嗎?哼,朕就不信這個邪!”
李隆基華麗的龍袍長袖飛舞,緩緩站起身來,目光投射出凜然的君臨萬物的強大氣勢,逼視着高力士,“力士,還是你去傳旨,召蕭睿進宮來,朕要賜婚!”
高力士身一個抖顫,默然應了聲,“老奴遵旨!”
咸宜公主李宜正在武惠妃的寢宮裡陪着自己的母妃說着些閒話,卻見一個宮女從殿外匆匆行了進來,跪倒在地,“娘娘,公主,奴婢聽說皇上方纔讓高大將軍出宮去傳新科狀元蕭睿進宮來,要----要賜婚,所以奴婢趕緊來回報娘娘。”
李宜面色一變,霍然站起,顫聲道,“賜婚?父皇好端端地賜得是什麼婚?”
宮女搖了搖頭,“奴婢不知,奴婢只是聽御書房裡的太監孟哥兒說,皇上讓高大將軍傳蕭睿進宮,同時還派人去了煙羅谷,要傳玉真殿下進宮呢。”
李宜一怔。但武惠妃卻面色變得有些蒼白起來,她暗暗咬了咬牙,面色陰晴不定地轉換着心思,良久她才低低道,“宜兒,你的心思怕是要落空了……小蓮,你速速去御書房打探……”
李宜心一顫,清秀的臉上頓時變得漲紅起來,“母妃……”
武惠妃輕嘆一聲,“前日,你父皇跟本宮說,玉真這些年從來不對男假以辭色,但這些日以來卻對蕭睿關愛有加,顯然是動了真情了……本宮看你父皇的意思,似是有將撮合玉真跟蕭睿之意……”
李宜腦袋裡嗡地一聲,似是響過了一道驚雷,她用不可思議地絕望眼神掃了武惠妃一眼,緊緊地咬着鮮紅的櫻脣,一道血絲慢慢滲出,順着她粉嫩的下頜流淌下來。她眼前一陣暈眩,旋即一片漆黑,轟然一聲栽倒在地。
當武惠妃帶着宮裡的宮女手忙腳亂地將李宜救醒過來,李宜發出一聲絕望的**,俏臉上煞白無血色,閉上雙眼任憑淚水傾瀉而出。
宮女小蓮匆匆又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剛進殿就大呼道,“娘娘,公主,大喜了----皇上要將公主賜婚給新科狀元蕭睿!”
“嗚……”如此絕望下的大喜大悲,生生摧毀了少女柔嫩的心防,她再也承受不住這片刻間的心情驟變,眼前又是一黑,再次暈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