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心,吾妻(修)
宅子並不小,閣樓亭榭、花廊水池都俱全。
裡面居室分佈和擺設,顯得十分韻味,更隱隱與天地自然契合。
宅子裡只有兩個人,還是隻有一個老人。
“少主子,您終於回來了。”
“慕伯,這是秀心。”
慕伯看了碧秀心一眼,並未表現任何熱絡。
石之軒對碧秀心耳語幾句,碧秀心便向遠處閣樓走去。
慕伯立即冷聲對石之軒說道:“慈航靜齋的女人?”碧秀心聽到這話,腳步微頓。這個地方,並不適合她!
石之軒說道:“秀心和她們不一樣。”
慕伯說道:“修煉劍典的女人都是絕情之人,你師父落寞了一生,你也要步他後塵?”
石之軒說:“我不會,秀心也不會。”
慕伯搖頭:“你無論對什麼事情都太過自負,而有些時候,自負就會成爲你的弱點。”
石之軒這次並未反駁。
碧秀心聽到這裡,便加快了腳步。
慕伯這時候對石之軒揮了揮手,然後提着個掃把離開。
石之軒神色變幻了幾分,但是很快恢復了平靜,朝着碧秀心離去的方向追去。
碧秀心在長廊的橫坐上坐着,眼睛望着長廊下的池水發呆。
“秀心。”
碧秀心沒有回頭,說:“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石之軒說:“你還是跟着來了。美文小說?”
碧秀心回過頭:“是的,我還沒想清楚,卻已經到了地方。”
“胡利的預言果真有些準頭,雖然時間不對。”
石之軒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問道:“你的心裡想的如他所說,以身飼魔?”
碧秀心搖頭,隨即看着他:“見到那位慕伯,我便清醒了,我和你的目標不同,甚至還存在巨大的衝突。這次隨心跟過來,日後我們也不會和平下去。”
石之軒失望的說:“你心中的大義遠勝於我。”
碧秀心一嘆:“你又何嘗不是,你的大業比我更重。”
“你想……”
碧秀心說:“這一段時間,我們暫且拋開那些紛擾好好相處一段時間,可好?”
石之軒笑道:“有何不可。”
兩人看着對方的目光雖有情意,但是卻只有他們自己才明白的深意。這一段時間,誰
日子一天天過去,江湖上因爲石之軒、碧秀心的消失變得奇妙起來,魔門的人甚至整個白道都開始尋找。
誰也沒有想到石之軒和碧秀心卻在一個不起眼的小鎮過着悠閒生活。正如那日約定,碧秀心和石之軒暫且拋棄一切紛擾,過着舒服愜意的日子。
兩人心中有情,這平靜如水的日子不但沒有讓兩人感情變淡,反而讓兩人更加默契起來。志趣相投、情意相生,彷彿真的如同神仙眷侶一般。
這一日,碧秀心正在書案上作畫,畫上的秋風落葉極具自然特色,常道悲秋秋涼,但是這幅畫卻充滿一股生機,甚至於另一邊的那副春意圖的生機不相上下。
又勾勒幾筆,碧秀心突然放下手中筆,然後起身將窗戶打開。
石之軒剛好從窗戶邊悄聲經過,卻見到窗戶打開,看見窗前對他淺笑的人,他連忙退了幾步,然後將手中的東西從窗戶送了進去。
“什麼東西?”碧秀心問道。/非常文學/
石之軒說:“打開看看。”
碧秀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手放在盒子上,卻不急着打開。
“如果是詩詞或者首飾,我可是會失望的。”這些天,他送來的詩詞和首飾讓碧秀心對其有了免疫感。
這個時代,男子以詩詞和首飾相贈就如同現代送玫瑰一樣。
剛開始,碧秀心覺得很新鮮,也饒有興趣品讀他寫的詩詞,擺弄一下漂亮的首飾。他的眼光極好,文采也是一流。
可惜碧秀心見的絕妙好詩太多,至少石之軒的詩詞對她產生不了震撼。
石之軒說:“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碧秀心看了他一眼,手動了起來,手摸向盒子,稍微用力一扯,裡面是一冊書籍。輕輕翻開,然後看到裡面的內容不自覺的一笑。
窗戶也沒關,便回到座位上仔細看了起來。
石之軒也不在意,他又走了幾步從門口走進來。
走到書案旁,看着意態慵閒翻着書頁的碧秀心,眼中帶着些許的笑意。
他靠了過去說道:“如何?”
碧秀心說:“好譜子,漢宮失散的曲譜沒想到你能找到。”
石之軒的手摸向一側的古琴,說道:“秀心可要試試?”
碧秀心的手挑了兩段音,然後搖頭:“很少聽到之軒的琴聲。”
石之軒說道:“這樂音一道,不及秀心。烽-火-中-文-網”
碧秀心的手移開這把琴,說道:“琴爲心聲,之軒可願爲秀心彈一曲?”
石之軒的大手輕輕拂過古琴,點了點頭。
多年未碰這古琴,一開始有些生疏,碧秀心很認真的看着他。
琴聲響起,碧秀心一愣,她看着琴上的雙手,修長有力,而且十分漂亮。撫按琴絃,彈挑撥指,帶着一股說不出的美感和優雅。
當日的《殲穠》轉變成如今的琴聲,這份感覺十分奇妙。琴聲中開始的柔情眷戀,漸漸地隨着急促的旋律變得沉鬱壓抑,後來有流露出一種讓人心顫的期望。
碧秀心聽到這裡,拿起手中的玉簫立刻追隨而上,簫曲與琴聲交錯,一人惆悵一人安慰,兩人慢慢放開心思,人樂合一,合奏的音樂帶着繾綣溫柔,情意無限。
慕伯停下手中的掃帚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
從少主將這個女子帶到這個地方,他就知道這女人和別人不一樣。這女人確實絕世無雙,否則也不會讓向來無心無情的少主心動。這一次,他也能看出少主是認真的。
只是這個女人心中裝了太多的東西,而且註定與少主的未來有着十分的衝突。這等狀況,比起當年的主子也不如。
主子只會遺憾,而少主……他有種感覺,少主很可能爲這個女人喪命。
兩人的合奏天衣無縫,感情深厚,但是聽在慕伯的耳中卻如同喪命之曲,讓他想將其打斷。
終於,曲子停了。
慕伯想了想,他向一處密地走去。
碧秀心和石之軒正說着話,突然,外面有腳步聲。
從窗外遠遠望去,慕伯抱着一個巨大的盒子走了過來。=F=H=Z=W=W=碧秀心目光一閃,在這宅子兩個月,這慕伯是從來避着她的,現在怎麼主動過來了。
“少主。”
石之軒看到慕伯手中的盒子,臉上覆雜之色一晃而過。
慕伯又破天荒的給碧秀心行了一禮:“姑娘。”
碧秀心微笑點頭。
石之軒說:“慕伯怎麼將這東西拿出來了?”
慕伯嘆道:“主子當年沒有送出去,他定希望少主子能送出去的。”
碧秀心有些好奇,慕意清沒有送出去的東西?難道是給大師伯的?
石之軒沒有接了過去,反而對慕伯說道:“先放回去吧。”
慕伯好似沒有聽到這句話,手依然保持遞東西的模樣,卻在擡頭之時,冷冷的看着碧秀心,碧秀心蹙眉,輕聲問道:“秀心可得罪過慕老?又或是秀心冒犯了您?”
慕伯移開目光,冷哼一聲。
石之軒對於這位從小照顧他的老人很尊重,而且他雖然稱呼他爲少主,實際上並不是他的手下。所以,他並未有任何發作的意味,反而平靜的說:“慕伯,還不到時候。”
慕伯說道:“如果是少主子不希望將其送出去,我就收回去。可是少主子既然將碧姑娘帶回,就證明少主子已經有所決定。少主子猶豫之前,爲何不問問碧姑娘的想法?”
石之軒面色一沉,他已經確定慕伯的來意。想起初來此地秀心和他的約定,他心中搖頭。
女人向來多情,本想借情讓秀心心甘情願放棄一切跟着他,誰知道,秀心還未有此意,他就已經沉浸在她編織的情網中。他很喜歡看她笑,喜歡呆在她身邊聽她說話。她若細水一般慢慢滲進他的心懷,讓他不願捨去。
師父說,慈航靜齋的女子最厲害的不是讓人一見傾心,而是與之相處後動心動情。www.?fhzww?.c0m更可怕的,在動心動情後,是一生的絕望,而且這絕望還會讓人卻生出一絲恨意。她們不會動用任何陰謀,只會當着面設下他們明知是危險的感情陷阱,然後她們會微笑着看着衆人如飛蛾撲火一般卻心甘情願地跳進這個陷阱中去。而且每當有人有絲毫猶豫,她們會心甘情願的陪着衆人一起跳。而這一跳,衆人的心已經丟下。可是當他們泥足深陷再也出不來時,她們卻會仙姿從容的從陷阱中飛出!
想到這裡,他深深的望了一眼碧秀心。
碧秀心微微一笑,然後說道:“之軒,你可有話對我說?”
慕伯重新將東西遞過去。
石之軒身上覆雜的看着這個盒子,然後將其交到碧秀心手上,說道:“你可願接受它?”
碧秀心好奇的將這個盒子打開。鳳冠霞帔,紅色嫁衣。柔滑的錦緞,明亮的珍珠綵帶,構成一套價值連城的嫁衣。
碧秀心瞬間明白了,慕伯竟然忌她如此。
慕伯緊緊盯着她,靜齋女子可以與人相戀,但是敢私自成親的沒有幾個。她若接受了,證明這是她不是借石之軒渡情,那麼他所擔心的事情就不會發生。如果她不接受,也好讓少主子在還未深陷之時看清她的面目。
石之軒點頭。
“秀心可願穿上它?”
碧秀心的手摸向這紅色的喜服,她擡起頭:“很漂亮。”卻不說同意。
石之軒突然記起那日燕好之後她說過的話,她說她可能會走。他的臉上微沉,雙手慢慢合緊。
慕伯心嘆,然後一言不發的離開,剩下的事情就讓少主子獨自去面對。
慕伯踏出院子半步,便聽到盒子落地的聲音。慕伯搖了搖頭,然後走得更快了。
嫁衣上的珍珠滾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碧秀心淡淡的看着,不發一言。
石之軒突然起身,說道:“我出去走走。”
碧秀心輕輕點頭。
門被石之軒關住,碧秀心起身將落地的嫁衣撿了起來。又想了想,她找出針線將珍珠重新墜了上去。
將東西重新放進盒子中,她掃向窗外的風景,很快做出了一個決定。
“她是到了該離開的時候。”兩人兩個月的相聚,情雖變深,但是雙方的信念一直都未曾改變。
石之軒想要她妥協,她又何嘗不希望他脫離。本來心照不宣的事情,被今日慕伯徹底捅開。她和石之軒都已經明白,這兩種情況就是再恩愛許久也不會出現。
一整天,碧秀心都未曾看到石之軒的蹤影。
到了晚上,碧秀心站在這宅子的最高涼亭處,然後拿起他送給她的玉簫。簫聲響起,在寂靜的月夜中顯得格外明亮.
明明空靈輕鬆的曲調卻給人一種哀婉悽切的感覺。使聽到的人不由自主傷感起來。
不多時,碧秀心就感覺到亭外樓梯上的腳步聲,他上了亭子,腳步微頓,隨後又緩慢走了兩步,先走到亭子中的石桌前,然後將手中的酒瓶擱在桌面上,最後對着碧秀心的背影坐了下來。
他靜默了半響,突然直向一株夜曇,問道:“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保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碧秀心掃向那株夜曇,放下脣邊的玉簫,說道:“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石之軒聽罷,一直未說話。過了半響,他突然提起酒往嘴中灌了下去。
碧秀心的簫突然抵住他的酒壺,說道:“你何必如此?”
碧秀心又指着這夜曇:“事和物起於心,此花,心中不想,眼不觀望,它便不存在。”
石之軒緊緊盯着她:“此花本就存之,心中不想,眼不觀望,它依然還在。”
碧秀心一嘆:“之軒太過執着。”
石之軒說:“秀心太過明白。”
碧秀心搖頭:“我其實並不明白,所做一切都是隨着自己心意而來。”她知道自己與他相戀的結局,可是愛情破門而入的時候,她卻沒有絲毫逃避。
石之軒目光閃動,碧秀心嫣然一笑:“所以我明天準備離開!當我的心再做出決定的時候,我會回來。”
見石之軒不語,她又輕聲說道:“我不會回靜齋。”
石之軒臉上露出清淡的笑意,不回靜齋,證明她不會斷情歸去。
碧秀心見狀,又說道:“可是秀心也不願成爲邪王的妻子。”
石之軒頓時明白,他在躊躇,因爲邪王就是石之軒。
碧秀心緊緊盯着他,然後轉過身去,他終究有太多的顧慮。
“現在邪帝舍利不在我和魯妙子身上,而且我和他若想去取,也沒有機會成功。”
石之軒一愣。
碧秀心低頭,繼續說道:“修行在個人,邪帝舍利終究是外物,以你的聰明才智將來必會到達大宗師之境,何必依靠邪帝舍利這種外物來提升功力?”
石之軒抓過桌上的酒,然後淺淺的喝了一口。
碧秀心沒有再回頭,直接向亭子下走去。
“碧秀心。”當碧秀心要下樓梯時,石之軒終於叫住她。
碧秀心停下腳步。
良久,石之軒終究沒有說什麼,碧秀心便提起步子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