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第二
時值盛夏,毒辣的太陽高掛在空中,雖然是在深山中,也讓人感覺難以忍受官道旁的茶棚裡,由於來往客人稀少,小個小孩伏在茶桌上,以手支頭,昏昏欲睡坐在另一張桌上的老人突然站起來,走出茶棚向路的拐彎處望去,似乎來了什麼生意果然遠遠地官道上拐出來幾騎快馬,馬上的人顯然急於趕路,並沒有在茶棚旁停歇,騎馬人吆喝的“駕駕”聲此起彼伏,一轉眼又拐沒了老人看了看消失的背影,口中道:“又是公差,咱們忠州這幾日還就熱鬧哩”
此時的忠州刺史府,代刺史柳宗元正在公堂上處理公務,忠州處於大山之中,山多林密人少,民風淳樸堅韌,再加上兩任刺史李吉甫、陸贄都是勤政愛民,精明果斷的人物,忠州政事清減,一片興旺景象,政務都處理的乾乾淨淨,柳宗元這個代刺史實際上無事可做,每天和陸贄在一起談論朝中大事,天下形勢,請教文章政務,或者吟詩唱和,所獲果然也是極多,對陸贄的敬佩也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而陸贄對這個後進也極爲欣賞,鼓勵指導不遺餘力
估計差不多到了中午休息的時間,柳宗元想到馬上又可以和陸贄討教,心下一陣激動,正打算命小吏值守,自去後院拜見陸贄,外面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和人的叱咄聲:
“閃開、閃開,快、快”
幾騎快馬踏着石板路衝到刺史府門前,幾個官人大汗淋漓地從馬上翻身而下,將馬交給忠州刺史府迎出來的差役,問道:
“刺史大人可在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幾人就向公堂衝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公堂上的柳宗元,卻呆了一呆,顯然並不知道柳宗元已經代行刺史事,還好內者有一個是隨柳宗元來的軍官,忙作揖道:
“柳御史,某等幸不辱命,前來交差”
其他幾人也道:
“韋太尉有信回給陸刺史,不知陸刺史現在何處?”
柳宗元道:
“幾位辛苦了,半個月前陸刺史不幸遇刺,身中劇毒,暫時由柳某代行刺史職權”
幾人這才明白,又上前見禮柳宗元雖是代刺史,卻知道這事幹系重大,忙吩咐書吏去請陸贄,就帶了幾人往後堂去了
後院裡,陸贄正在紫藤架下乘涼此刻陸贄的氣色雖然比出場時要差上幾分,但精神卻好了許多天氣炎熱,陸贄也就去了外衣,躺在藤椅上,邊上放一壺涼茶,手裡拿一卷書,夫人坐在另一邊爲他剝着水果,嘴裡說道:
“自從皇登基,月月叫家人收拾家當,說下個月必定回長安,收拾了一個月又一個月,一連半年,只是升了刺史,也沒見到皇的詔書好容易見到了,可好,還被人刺了一劍,險些丟了性命也不知道你圖個什麼”
陸贄是吳人,一口五月軟語從夫人口中說出來,雖然含着嗔怪,陸贄卻聽得很是舒服,也不生氣,笑道:
“陛下不還是想起我來嗎?讀書人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是分內的事,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你不也日日想着回長安嗎?”
陸夫人嘆了一口氣道:
“哪裡能不想呢?整整十年了,也不知先帝怎生好狠的心將老爺你貶到這個荒涼的地方,全然忘了你的功績”
“話怎麼這麼說呢?臣不言君過,先帝也是爲奸人矇蔽當年若非先帝賞識,吾一個小小的翰林學士哪裡能十年拜相,做了許多大事?”
陸夫人剛要說話,就聽到管家在院子外面道:
“大人,柳大人派人來請大人去後堂議事”
“哦,去告訴柳大人,稍候片刻,本官就到”
“是”
陸夫人知道這是公事,就不再說話,起身去取了陸贄的外衣來幫陸贄穿好,道:
“老爺傷未愈,不可操勞了”
陸贄卻不答話,整理好衣冠出去了夫人自嘆了口氣,命下人把東西收拾了
到得後堂,柳宗元正在門邊守候,一見陸贄,忙道:
“陸相,你可來了”
峨眉山玉皇頂上,雲霧繚繞,明顯這一天不是好天此時的峨眉山還只是佛道兩教的清修之地,不是後世的遊覽勝地,故而人煙並不很多,只有兩個老者,負手仰望天宇
一個年紀較大的老者呵呵笑道:
“侍郎大人,真是不巧,今天又是陰天本來侍郎大人入川一趟極是不易,韋某又與大人談得投機,有心留大人多住幾日,怎奈權侍郎還有要事要做,只好失禮,等來日韋某到長安再去拜會權侍郎了”
“哎,這說得哪裡話韋太尉操勞國事,權某奉聖命前來,本該來回,卻打擾了太尉這數日,權某心中即是有愧於陛下,也是有愧於韋太尉啊”
“權侍郎言重了不多留你這幾日,韋某也不敢就有把握送侍郎大人安全出境現在一切安排妥當,可以送權侍郎回京了可惜本想留權侍郎一同觀賞過峨眉的日出,再讓權侍郎帶着滿腹美景回長安,也不枉權侍郎喬裝改扮千里迢迢入川,點醒韋某這癡人,不料天公不作美,只好留待來年了”
原來這兩人正是韋皋和權德輿權德輿在川陝邊上接到了李誦召他回京的詔書,知道劉闢已經返回西川,若是換了別人,一準就回去了,可是權德輿稍稍一想,就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喬裝入川於是請使者回去稟報皇帝,自己帶着數人喬裝成雲遊四海的老儒生,販夫走卒,混進了西川劉闢本來命令守將一有朝廷使者的消息就稟報於他,在劍閣也安排了心腹將領,熟料左等右等不見朝廷使臣來到,以爲使臣已知難而返,誰料權德輿卻矇混過關呢?
權德輿打聽得韋皋正在峨眉山禮佛清養,於是帶人直奔峨眉而來,韋皋並不擾民,因而權德輿上山也極爲容易可是進山容易見韋皋難,權德輿又不敢亮出身份,如此盤桓了幾日,終於在一天早上韋皋帶着薛濤外出散步之時,“偶遇”了韋皋
韋皋拍拍手,一名年輕的將領從濃霧中走了出來,抱拳道:
“末將韋武見過王爺、侍郎大人”他叫韋皋王爺,卻是因爲韋皋被封爲南康郡王
韋皋道:“權侍郎,這位韋武將軍是韋某的親兵將領,數立戰功,就由他護送權侍郎返回長安,並代韋某向陛下請罪韋某請罪的表章已經擬好,還請權侍郎轉呈陛下”
權德輿道:“韋太尉國之重臣,又律己如此嚴厲,堪稱我輩楷模此番韋太尉只是爲小人所矇蔽,陛下必不會怪罪韋太尉”
韋皋長嘆道:“韋某一念之差,險些釀成大錯,請立太子誅殺諸大臣的表章已然在權侍郎來之前發出了,即使陛下不責罰韋某,韋某又有何面目去見陛下呢?不說了,權侍郎回朝後務必爲韋某上奏陛下,劉闢此賊,韋某必定親自縛他入朝請罪另外恭賀陛下起復陸相公,國家重獲良相待兩川事畢,韋某就請旨還朝,還請陛下早日派遣任節度使入川”
權德輿拱手道:“權某敢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