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州的刺史府裡,杯盤交錯,清樂悠揚,山南東道的名士們匯聚一堂,頻頻舉杯,不時有人吟詩一首,真是文采風流。
坐在主席的是兩個人,一個是東道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一個就是今天的主賓新任荊南節度使權德輿。權德輿天下文宗,三知貢舉,門人弟子遍佈朝野,今天的宴會上就有不少他的門生,權德輿今天的心情也不是一般的好,來者不拒,豪爽之氣贏得滿堂喝彩。不過權德輿想道:
“這個酒勁頭不夠,還是比不上玉壺啊!”
不過就是喝啤酒也能把人肚子撐大,坐在邊上的於頔明顯心情也不錯,站起來時儘管腳步都有些搖晃了,於頔還是大聲說道:
“老夫自出鎮以來,和權大人已經八年不曾相見,今日老友重逢,真是分外欣喜。在座各位多有權大人門人弟子,不是權大人門人弟子的,也是仰慕已久,務必要讓權大人盡興,不然小心權大人回朝參你等一本。”
幾句話說得在座各位哈哈大笑,權德輿也合不攏嘴,笑道:
“你這張嘴,可真是??????”
等到宴席散了的時候,已是月明星稀,作陪衆人紛紛告辭。門口衆人道別的歡聲笑語依然清晰可聞,府裡權德輿已經揩過臉和於頔談上了。
一坐下,權德輿就說道:
“允元,某臨行時,陛下曾言,過襄州時於頔必然要宴請你,席後必然要問朕心意如何,你不必待他問,直接告訴他,只要願意入朝,朝廷必然厚禮高位以待。陛下說,人人皆求富貴終身,只要你允元恪守臣禮,陛下許你富貴終身。陛下還說,自保富貴可比求尚公主可靠多了。允元,你是爲哪個公子求尚公主的,我怎麼沒有聽說?”
於頔尷尬一笑,端起手邊的茶道:
“還不是爲了季友。此事我只是和內子商量了一下,還未上達天聽,不知陛下怎生知道了。”
心中卻暗自悚惕,此事確實是自己爲求自保秘而不宣的一個想法,只和少數人談過,哪裡知道皇帝居然知道,於頔的頭上頓時出了一層密密的細汗,見權德輿望向自己,忙笑道:
“天氣炎熱,酒勁又上來了。”
說着放下茶盅,拿起了團扇。權德輿道:
“陛下天資聰明,看人極準,允元你是被陛下吃透了。陛下說,主疑而臣懼,於頔豪氣慣了,眼下想入朝,心裡有些思慮也是自然的,想要個保障這也無可厚非,這個保障自然就是和皇室結親。但是陛下以爲不管是天家還是尋常百姓,小兒女素未謀面,性格脾性都一無所知,就倉促許婚,若是合不到一起,爲人父母者怎能過意得去?而且即使許婚,若合不來,歷來夫家和公主相互連累的也不是一次兩次。太宗時有高陽公主事,代宗時有,先帝時有公主事。陛下說於允元聰明人,難道連這些都看不出來嗎?”
權德輿話雖這麼說,腦中卻浮現當時有人建議以公主下嫁安撫藩鎮時勃然做色的場景:
“朕曾讀《漢書》,見漢室故事,公主雖出塞,狼煙依舊來。和親不過是拿弱女子的淚水苦了遮掩皇家的無能罷了。先帝時公主下嫁,回鶻可奉朝命?魏博可曾來哉?朕再無能,也斷不做此等事,不但不做,而且要把本朝和親的公主迎回來。再敢有此議者,朕就把他的女兒收爲義女,封爲公主,嫁到塞外去!”
話說得雖然無賴,卻慷慨激昂,擲地有聲。不過於頔現在的後背已經又生出一層汗來,扇了幾下扇子,問道:
“請君爲我說說陛下是什麼樣的君主吧!”
權德輿肅然起敬道:
“天妒英主,陛下雖然殘疾,卻是寬厚愛人,剛毅果決,眼光長遠,往往有獨到之處,我等常伴陛下週圍,初時不覺得,時間久了才深感有幸,允元,陛下必是中興之主,有陛下在,大唐中興之日可待。而且天佑大唐,不但陛下英明,太子也是英武非凡哪!陛下現在籌劃中興,正需要外臣做出表率,裴均勾結內宦,自請入朝,陛下尚且赦免了他,允元名重天下,若能入朝,陛下豈會虧待允元?只怕陛下此時連允元的田宅都準備好了。”
權德輿的話徹底打消了於頔的顧慮。閏五月底,帝國中部最大的藩鎮,山南東道節度使於頔正式上表請求入朝。
朝廷對於頔的入朝顯示了無比的歡迎,特地派遣御史中丞李庸、員外郎劉禹錫、監察御史符載前往漢中迎接。七月初,於頔在發送山南東道夏解後起身入朝,月底至長安,皇帝派遣均王李緯,宰相鄭餘慶等出城十里迎接,當晚,賜宴延英殿,皇帝把於頔手入殿。席上君臣相歡,皇帝痛快地答應了於頔將於季友送入武學的請求,只是要於季友自己去考試。
皇帝賜給於頔的住宅在安國坊,夜裡,於頔在金吾衛武士帶領下來到新宅的時候,沿途看見許多大宅,只是黑漆漆一片,無人居住,於頔奇怪,不禁相問,順路的符載笑道:
“這些是皇上爲各地入朝的節度使準備的,那邊有燈光的是裴均所居,這座大一點的是爲武寧軍張大使準備的,那邊那一座是爲陳許劉節度準備的。陛下是要重用大人的,所以大人的宅子不和他們在一起。陛下還在十六王宅附近給李琦安排了一座大宅院,只怕李琦是無福消受了。”
七月,於頔入朝後,皇帝任命陸贄出任山南東道節度使,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同時下詔催促李琦入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