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

鐵摩勒又驚又喜,叫道:“芬妹。怎麼你也來了?”這幾天他們朝夕相處,兩人之間,早已不用客套,鐵摩勒比韓芷芬長三歲,所以改了稱呼,不叫“韓姐姐”,而叫“芬妹”了。

韓芷芬笑道:“我不送你下山,我知道你在心裡一定罵我。”鐵摩勒道:“這裡高山寨已遠,你只一個人出來麼?”要知辛天雄與王伯通作對,金雞嶺周圍都在王家的勢力之內,鐵摩勒怕她給敵人認出是金雞嶺的人,雖然她武藝高強,但孤身遇敵,究屬危險。心裡想道:“你要送就該早些來送,我已經走了幾十里路,你才追來,這不是開玩笑嗎?”

鐵摩勒正想勸她不必遠送,韓芷芬忽地笑道:“摩勒,我不是來送你的,我是來和你同行的。”

鐵摩勒徵了一怔,道:“怎麼,你要與我同行?”韓芷芬道:“是呀,我在山寨裡住得厭了,正想到外面走走。怎麼,你不歡喜我和你作伴麼?”鐵摩勒道:“你怎麼可以擅離山寨?”韓芷芬道:“我又不是金雞嶺上的頭目,說走就走,有何不可?”鐵摩勒道:“啊呀呀,你,你,你雖是他們的客人,也不該——”韓芷芬笑道:“你放心,我已經和辛寨主說好了的,並不是不辭而行。王家忙着和安祿山圖謀大事,無暇對金雞嶺報復,我走開了並無影響。你下山之後,辛寨主也在擔心你一個人在路上怕有危險呢,所以我一說他就答應了。”

鐵摩勒吁了口氣,道:“原來如此,你怎麼不早說?”韓芷芬笑道:“我是有意令你驚喜的,怎麼,你不高興與我作伴嗎?”

鐵摩勒笑道:“哪有不高興的道理?我還想向你請教點穴的功夫呢?”

兩人並轡同行,一路談談笑笑,鐵摩勒的馬不及她的馬快,韓芷芬經常要勒住坐騎等他。但雖然如此,在這一日之間,他們也走了二百多裡,黃昏時分、到了一個名叫‘扶風”的小鎮。

這是一個漢胡雜處的地方,男女同行,司空見慣。他們到一間客店投宿,店主人望了他們一眼,問道:“你們是夫妻嗎?店裡只剩下一間房子。”鐵摩勒面上一紅,說道:“我們是兄妹。”店主人道:“既是兄妹,那也可以將就住住。這幾天南來逃難的人很多,到處都住滿了。恰好今天剛有一個客人搬出,算是你們的運氣。”鐵摩勒沒法,只好要了那間房子。他鄭重囑託主人代爲照料馬匹,要了幾個酒菜,便和韓芷芬進房。

鐵摩勒是在刀槍堆裡打滾長大的,但和一個女子在晚間同處一室,卻還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進了晚餐之後,兩人在燭光下相對,都不免有點異樣心惰,鐵摩勒低聲說道:“芬妹,你早些安歇吧,這張牀給你,我在地上打坐。”韓芷芬道:“你病體初愈,還是你在牀上睡吧,舒服一些。”鐵摩勒紅着臉道:“不,我是風餐露宿慣了的,在這地上打坐滿舒服。”其實他是不好意思在韓芷芬面前睡覺。韓芷芬笑道:“我也不是什麼幹金小姐呀。好吧!你打坐我也陪你打坐吧。”

這間房子不過了方八尺,是名副其實的斗室,除了一張雙人牀,一張桌子之外,剩下的地方極爲有限,兩人都在地上打坐,幾乎是肌膚相接,氣息相聞。鐵摩勒但覺縷縷幽香,中人如酒,禁不住神思飄蕩,忽地一個少女的影子泛上心頭,那是王燕羽的影子,他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個時候卻會想起王燕羽來。

忽然聽得外面人聲喧鬧,店主人高聲叫道:“客人們都請出來,長官來查夜啦。”韓芷芬罵道:“討厭,一出門就碰上這些麻煩事兒。”鐵摩勒笑道:“你就忍着點吧,要是和他們鬧起來,麻煩就更大了。”

客人們陸續出房,韓、鐵二人也混在人難之中,未到大堂,便聽得有個軍官問道:“你們這裡有幾位女客?”店主人道:“有三個。”那軍官道:“是有男人相伴的還是單身女客?”店主人道:“有一個是兄妹同來,其他兩個是並無男子陪伴的,不過也非單身女客,她們是結伴同來的。”那軍官“唔”了一聲,又問道:“這三個女客,有沒有騎着馬來的?”店主人道:“只有一個是騎馬來的,就是那個妹妹。”軍官連忙道:“馬是什麼顏色?”店主人道:“好像是匹黃驃馬。”那軍官道:“好,你帶他們到馬廄去看一看。”

韓芷芬吃了一驚,心道:“難道他們是來追查秦襄這匹寶馬的下落麼?”鐵摩勒更是吃驚,這軍官的聲音尖銳刺耳,甚是特別,競似在什麼地方曾聽過的。

這時他們已經出到大堂,鐵摩勒擡頭一看,不由得當場變了面色,原來這兩個軍官都是他認識的,一個是安祿山的親兵副統領聶鋒,這個人也還罷了,另一個卻是曾在飛虎山上,和他的段叔叔交過手的那個精精兒。鐵摩勒恨得牙齒格格作響,心中想道:“幸而他的師兄空空兒沒有同來。”

當年在飛虎山上,精精兒與段-璋比劍的時候,鐵摩勒只是旁觀人衆之一,後來大鬧龍眠谷,精精兒雖也在場,卻未曾和鐵摩勒交過手,何況鐵摩勒現在已經長大,精精兒就算當初曾有印象,如今也不認識他了。

鐵摩勒心裡想道:“他們又沒有未卜先知的本領,怎知道芬妹今日會騎這匹黃驃馬下山?不對,九成不是爲匹馬來的!”“可是,不爲這匹馬又爲的什麼?聶鋒是安祿山帳下有數的將領,怎的會到遠離范陽數百里外一個小鎮來查夜?”鐵摩勒心裡陣陣疑雲,百思不得其解。

另外兩個女客是一對跑江湖的賣解女郎,都有一頭長髮,精精兒叫兵丁舉起火把,走到她們面前,端詳了一會,忽然伸出手來,撥開她們的頭髮,年紀長的那個媚態撩人,“噗嗤”笑道:“大人,你幹什麼?哎呀呀,哈,哈,哈,我最怕呵癢!”精精兒面色一沉,將她們推開,喝道:“胡說八道,誰和你們鬧玩?走開,沒有你們的事了!”

精精兒眼光一轉,落到韓芷芬身上,怔了一怔,走過來道:“幹什麼的?”韓芷芬道:“和哥哥一同逃難的。”精精兒道:“好一位美貌姑娘,你是懂武藝的嗎?”指一指她腰間的佩劍。韓芷芬道:“武藝雖然不懂,但兵紛馬亂,帶劍防身,總好一些。若有壞人,也不能教他容易欺負。”

精精兒“哼”了一聲,跨上一步,忽地來捏韓芷芬的手臂,鐵摩勒徒地一聲大喝:“你欺侮人!”一掌就照精精兒的面門摑去!

精精兒焉能給他打中,反手一刁,立即扣着鐵摩勒的脈門,冷笑道:“渾小子,你不想活啦!”雙指正想扣實,鐵摩勒鐵腕一振,一股非常強勁的力道突然發出,精精兒權指之力禁受不起,登時鬆了。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閃電之間,精精兒那一隻手剛沾着韓芷芬的肌膚,韓芷芬已是揮袖一拂,引開他的眼神,右手五指一攏,使出家傳拂穴功夫,躍將起來,反手朝着精精兒的腦門一拂。

精精兒這一驚非同小可,他本來已看出這對“兄妹”懂得武功,卻做夢也想不到他們的武功如此厲害,百忙中霍地一個“鳳點頭”向後躍開,饒是地閃避得快,“太陽穴”附近已給韓芷芬的手指拂中,登對腦痛如裂,眼前昏黑。

鐵摩勒拔出劍來,一劍就向精精兒刺去,精精兒聽得金刃劈風之聲,雙眼未曾睜開,已是身移步換,他的輕功還在鐵摩勒之上,鐵摩勒出手如風,唰、唰、唰連環三劍,都未刺中,待到第四劍攻到,極精兒亦已拔出劍來,但聽得“咣”的一聲,雙劍相交,精精兒倒退兩步,鐵摩勒的長劍卻已損了一個缺口。

他們兩人乒乒乓乓的打將起來,登時嚇得鬼哭狼號,雞飛狗走。聶鋒拔出長劍,堵住門口,揚聲問道:“是這兩個人嗎?”精精兒叫道:“不管他們是否刺客,先拿下來再說!”言下之意,即是要聶鋒幫他的忙。

聶鋒未上,韓芷芬先已攻到,她將青鋼劍當成判官筆使,劍尖一顫,瞬息之間,連襲精精兒七處大穴。精精兒“咦”了一聲,叫道:“你這丫頭也會刺穴!”使了一個“游龍繞步”的身法,避招還招,也是在一招之內,連襲韓芷芬七處大穴。精精兒輕功比她高明,功夫也較爲老到,韓芷芬一劍刺空,但覺勁風颯然,精精兒的劍頭已指到了她脅下的“愈氣穴”,幸而鐵摩勒來得及時,一招“乘龍引鳳”,將精精兒的寶劍引出外門,可是雙劍相交,鐵摩勒的劍身又損了一個缺口。原來精精兒這劍是由玄鐵合金煉成的,名爲“金精鐵劍”,劍刃鈍而無光,看來毫不起眼,但卻沉重異常,給它碰着,就似給大鐵棒砸擊一般。

精精兒一招將韓芷芬殺退,哈哈笑道:“你的刺穴功夫也小錯了,可惜尚未到家。”他話雖如此,心頭卻不禁爲之一凜,要知精精兒的刺穴劍術,是從袁公古劍譜中學來的,這部劍譜早已失傳,直到三十年前,始由他的師父從一古墓中掘得。精精兒與空空兒同門習技,空空兒能在一招之內連襲敵人九處穴道,精精兒不及師兄,只能在一招內連襲七處大穴。他們的師父已死,精精兒以爲刺穴劍法,當世除了師兄,就要數他第一。哪知韓芷芬年紀輕輕,竟然也能像他一樣,在一招之內,連襲對方七處穴道,而且使出的劍法又與他的所學不同,這怎不令地驚詫,心裡想道:“難道刺穴之法不止一家,除了袁公劍譜,還有別的古譜不成?這丫頭現在雖不及我,但亦已練到這般境界,再過幾年,還當了得?”他不知道韓芷芬乃是韓湛的女兒,韓湛是天下第一點穴名家,這刺穴之法是他自己悟出來的。

聶鋒拔劍出鞘,上前助戰,挽了一朵劍花,使出一招“玄鳥劃砂”,斜刺鐵摩勒的膝蓋,鐵摩勒喝道:“你也來了麼?”運足氣力,將長劍當最作大刀來使,一劍劈下,聶鋒是安祿山帳下第一把劍術好手,卻不曾見過這等看似平凡,實則威力奇大的劍法,雙劍一碰,立知不妙,只聽得“咣”的一聲,火花四濺,這一回卻是聶鋒的劍身損了一個缺口,他定睛一瞧,不由得失聲叫道:“是你!”

精精兒道:“聶將軍,你認得他?”聶鋒道:“他就是鐵崑崙的兒子鐵摩勒。”原來經過了飛虎山之役,空空兒對鐵摩勒甚爲賞識,曾叮囑過他的師弟,若是在江湖上碰上了鐵摩勒,須得手下留情。聶鋒曾聽得精精兒談過此事,故此把鐵摩勒的名字說出來;希望精精兒放他過去。

哪知精精兒利慾薰心,他雖然敬畏師兄,但卻想已結王伯通。當下哈哈笑道:“原來你就是死鬼竇老大的乾兒子鐵摩勒,我師兄昔日曾饒你不死,如今我看在師兄的份上,也不要你的性命就是。快扔下兵器,免得皮肉受苦。”

鐵摩勒勃然人惡,喝道:“精精兒,你給我磕三個響頭吧,你給我磕了響頭,或者我也會饒你。”精精兒這一氣非同小可,冷笑道:“好狂妄的小賊,你練了幾天功夫?”登時展開狂風驟雨般的劍法,一劍緊似一劍,劍劍指向鐵摩勒的大穴。聶鋒暗暗叫苦。

鐵摩勒毫不畏怯,展開了從段-璋劍譜中學來的六十四手龍形劍法與精精兒對攻。他在磨鏡老人門下七年,內功上已有深湛的造詣,再配上了這套上乘劍法,與精精兒已相差無兒。只是他在兵器和輕功這兩方面卻要吃虧,作戰的經驗也還不及對方,但他卻勝在有一股銳氣,精精兒見他竟似全不顧性命般的強攻猛打也不得不顧忌三分。

鐵摩勒不知聶鋒對他存有好意,見他向精精兒說出自己的名字,只當他們都是一丘之貉,因而出手之時,對聶鋒也毫不留情,聶鋒一來怕精精兒起疑,二來鐵摩勒的劍招既然如此狠辣,迫得他也不能不認真對付。

精精兒默運玄功,調勻氣息,剛纔所受的拂穴痛楚,已完全消失,劍法的威力越來越強,再加上聶鋒之助,更佔上風,鐵摩勒的攻勢不久就被阻歇,韓芷芬的刺穴劍法也漸漸施展不開。

忽聽得馬嘶人鬧,店門外亂成一片。原來這些兵丁是精精兒到了扶風鎮之後,才調來的當地兵丁,根本就談不到有什麼本領,他們奉命到馬廄去將那匹黃驃馬牽出來,反而給那匹馬踢翻了四五個,衝了出來,現在正在大街上攔截。

韓芷芬聽得黃驃馬的嘶鳴,心中一動,叫道:“摩勒,走吧!”兩人同樣心思,忽地雙劍合壁,一齊向聶鋒衝過去,聶鋒本就無意與他們拼命,側身一閃,韓、鐵二人登時衝出了店門。

那匹黃驃馬最能護主,它本來可以自己逃走,但它卻不肯逃走,在大街上東奔西竄,大聲嘶叫,等待主人。兵丁們一靠近它便給它踢翻,又因奉命生擒,不敢放箭,只好作勢追逐,待到馬兒衝過來,他們反而要遠遠避開。

韓、鐵二人衝出店門,那匹黃驃馬立即飛跑過來,哪知精精兒的身法當真是快到了極點,“呼”的一聲,竟似鷹隼飛天,倏的從韓、鐵二人頭頂飛過,將那匹黃驃馬一按,黃驃馬禁不住他的內家真力,登時倒退了十數步。這匹馬久經陣仗,知道遇到了強敵,一時之間,不敢上前。

精精兒轉過身來,將他們攔住,縱聲笑道:“還想逃麼?”韓、鐵二人雙劍齊出,一個刺他的肩並穴,一個用“斬馬式”,將長劍當作大刀來使,橫析他的雙腿,兩人聯劍而攻,各自使出看家本領。精精兒也不敢硬接,可是他溜滑非常,仗着輕靈矯捷的身法,左右一飄,右面一閃,竟然如影隨形,韓、鐵二人都感到精精兒就似在他們的身邊,同時向他們攻擊。兩人不敢分開,只好背靠着背,合力抵禦。

聶鋒雖然有意將他們放走,可是這個時候,精精兒已將他們絆住,聶鋒自是不得不上前助戰。韓、鐵二人聯手要勝過精精兒,多了一個聶鋒,他們就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精精兒撮脣長嘯,一個軍官飛馬趕到,精精兒叫道:“武大人,你不必助我,請你先降伏這匹黃驃馬吧,這是寶馬,不可將它傷了。”

這軍官名叫武令洵,乃是安祿山手下的一個得力的將領,他認得這是秦襄的坐騎,大喜叫道:“不勞吩咐,我認得這匹馬兒。它的主人就是日前從范陽逃走的秦襄,這對小賊定是與秦襄有關,不管他們是否刺客,你將他們擒了,就是大功一件。”

精精兒笑道:“聶將軍,如此說來,倒是給咱們誤打誤撞撞上了。”聶鋒知道關係重大,精精兒似乎已有點起疑,他心頭一凜,只好橫了心腸,全力進攻。激戰中只見劍影縱橫,劍光霍霍,圈子越縮越小,韓、鐵二人都已在對方的劍勢籠罩之下,劍招漸漸施展不開。

正在這危急萬分之際,忽又聽得蹄聲得得,有一匹白馬從街道的那一頭跑過來,騎在馬上的是個少女,只聽得她格格笑道:“你們找錯了人啦!”倏然間如箭離弦,從馬背上掠出,武令洵正在追那匹黃驃馬,剛好碰上了她,一照面便即給她刺中了手腕!

鐵摩勒一看,大喜叫道:“夏姑娘,你來了!”這少女正是夏凌霜。

夏凌霜運劍如風,當者辟易,霎時之間,已攻到精精兒背後,精精兒反手一劍,騰身飛起,喝道:“昨晚的刺客是你!”話聲未了,已是在半空中一個轉身,凌空刺下,這一招宛似兀鷹撲兔,來勢兇猛之極!鐵摩勒使了一招“舉火撩天”,恰好與夏凌霜的青鋼劍同時揮出,架住了精精兒的寶劍,但聽得“當”的一聲,精精兒一個筋斗倒翻出去,鐵摩勒與夏凌霜也各自退過一邊。他們兩人合力,要勝過精精兒少許,可是精精兒身法矯捷,這一招雖是稍稍吃虧,但轉眼間又已翻身撲到。

精精兒笑道:“好一位標緻的大姑娘,幸虧昨晚沒有劃傷你的花容玉貌。”他用“盤龍繞步”的身法,繞着夏凌霜打轉,韓、鐵二人雙劍刺空,精精兒運劍防身,以閃電般的身法乘隙直進,左手一伸,駢指如戟,便來點夏凌霜穴道。

夏凌霜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着,霍地一個“鳳點頭”,揮袖倒拂過來,反手便是唰的一劍,精精兒叫道:“好狠的劍法!”只聽得“嗤”的一聲,夏凌霜的衣袖給他撕去了一幅,但精精兒的衣襟也已給她一劍穿過,兩人都未曾受傷。

夏凌霜罵道:“好賊子,我不雪此恥,誓不爲人!看劍!”原來精精兒已由王伯通保薦他給安祿山,擔任守護節度府之責,夏凌霜昨晚到府中行刺,給精精兒飛出一柄匕首,削去了她的一綹頭髮,但卻沒有看清她的面貌。夏凌霜逃出府門,立即跨上白馬,她那匹白馬也是日行千里的寶馬,精精兒趕她不及,只好跟着蹄印一路追蹤。夏凌霜住在這條街另一頭的一間客店,聽得喧鬧打鬥之聲,才趕過來的。

夏凌霜的劍法自成一家,奇詭無比,精精兒還是第一次和她交手,欺地女流力弱,見她劍到,用了一個“壓”字訣,運足內力,拍將下去。哪知夏凌霜的劍鋒忽地中途一轉,變了方向,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來。精精兒身形一晃,正要避招還招,鐵摩勒亦已一劍劈下,鐵摩勒的內力與他不相上下,雙劍一碰,鐵摩勒的長劍固然再損了一個缺口,但精精兒的寶劍亦已給他盪開、夏凌霜喝一聲:“着。”劍光如練,分心疾刺,饒是精精兒閃得快極,肩頭已給劍尖劃破了一條傷口。

聶鋒慌忙出劍相援,鐵摩勒喝道:“你這廝爲虎作悵,也須饒你不得!”聲到人到,舉劍便劈!

兩人的勢子都急,眼看就要碰上,哪知夏凌霜來得比他們更快,就在鐵摩勒舉劍劈下的那一剎那,只見寒光一閃,夏凌霜已搶在前頭,一劍刺出,聶鋒肩頭中劍,血流如注,大叫一聲,捨命飛奔。鐵摩勒被夏凌霜一擠,身形歪斜,一劍劈空,連呼可惜。他哪知道夏凌霜是有意放走聶鋒,將他擠開。不過她這劍劍招凌厲,而且又確是已把聶鋒刺傷,所以誰也看不出來。

聶鋒一走;變成了精精兒以一敵三的局面,縱使他武功再強一倍,也難以抵擋這三個人的合力圍攻。不過片刻,精精兒已接連遇了好幾次險招,有一次險險給韓芷芬刺中他的“璇璣穴”,又有一次,鐵摩勒的劍鋒幾乎貼着他的額角擦過,要不是他輕功超卓,身手矯捷,隨便中了一劍,便有穿心裂腦之災。

處此情形,精精兒哪裡還敢戀戰?激戰中,鐵摩勒使出殺手,一招“獨劈華山”,將長劍當成大刀來使,朝他的天靈蓋劈下,精精兒喝聲:“來得好!”藉他這一劈的力道,劍失在鐵摩勒的劍脊上一點,倏的便騰身飛起!

夏凌霜喝道:“留下頭來!”精精兒剛剛躍起,猛覺勁風撲面,頭頂上空白光如練。原來夏凌霜早已料到有此一着,在鐵摩勒出劍之際,她已施展“一鶴沖天”的功夫,先一步跳起來。精精兒這一躍起,無異送上去受她劍劈!

精精兒也真了得,就在這性命俄頃、死生一發之際;他竟然在空中一個轉身;儼如鷹隼迴翔,倏的就避了開去。可是他身子懸空,究竟不及在地上那般矯捷,避是避開了,半邊頭髮已給夏凌霜的劍光削去。

夏凌霜也知他輕功高明,難以取他性命,這一劍本來就是隻想削他的頭髮,目的已達,哈哈笑道:“割發代首,饒你去吧!”

精精兒身法快極,轉眼間便只見一個小小的黑點,遠遠聽得號角長嗚,夏凌霜道:“這廝還不服氣,想是要再調幫手前來。”鐵摩勒道:“他不服氣?我這口氣也未出呢,只怕他不來!”夏凌霜笑道:“報仇不在一日,咱們今晚總算已把他殺得狼狽而逃了。”韓芷芬也道:“咱們還要趕往九原,不要再戀戰了。”

夏凌霜跨上白馬,韓芷芬道:“摩勒,你和我同乘這匹黃驃馬吧。別的馬兒趕不上夏姐姐的白馬。”鐵摩勒見她已在馬上招手,只得依從,當下三人二馬,離開小鎮,向西疾馳。

這兩匹坐騎都是日行千里的駿馬,儼如棋逢對手,將遇良材,振蹄競跑,似是有意比賽腳力一般。韓芷芬抱着鐵摩勒的腰,低聲笑道:“你那天是不是這個樣子?”鐵摩勒被她一逼,面紅耳赤,但卻不自禁的想起了王燕羽來。

不久,天色大明,夏凌霜勒着白馬說道:“咱們可以歇歇啦,這一跑少說也跑了一百多裡,精精兒輕功再好也追不上了。”

鐵、夏二人多年不見,這一次意外相逢,大家都很高興。鐵摩勒首先向她打聽段-璋的消息,夏凌霜道:“他們兩夫妻這幾年來在江湖上到處奔跑,找尋他們失去的兒子,直到現在,還未找到。”鐵摩勒道:“你可有見過他們?”夏凌霜道:“三年前見過一次。最近我聽說他在范陽,但我到了范陽,卻不見他。”鐵摩勒恍然大悟,說道:“怪不得精精兒他們口口聲聲說要捉拿什麼刺客,原來是你在范陽曾經去行刺安祿山。”夏凌霜笑道:“我也不全是爲了行刺而去的。他起兵造反,我到了范陽,適逢其會,才動了念頭,要把他除掉,卻不料碰着精精兒。”

鐵摩勒問道:“那西嶽神龍皇甫嵩,你後來可有再碰見麼?”夏凌霜面色倏變,恨聲說道:“這無惡不作的大魔頭,你問他幹嘛?”鐵摩勒道:“我已問過師父,我師父說,皇甫嵩此人雖然有時行事怪僻,但江湖上指責他做的那些惡事,我師父卻不相信是他做的。”夏凌霜“哼”了一聲道:“我真不明白這老賊何以竟有這樣好的人緣,好幾位武林老前輩竟然都替他說好話?可是我卻曾親眼見到他殺了酒丐車遲,這件事情段大俠還未曾告訴你的師父。”當下將那一年她與段-璋夫婦同上玉樹山的事情說了一遍,說到了他們合力打敗了空空兒,也說到了皇甫嵩暗殺車遲的經過,聽得鐵摩勒詫異不已。

他們放馬緩緩而行,談了半天,到了一處三岔路口,夏凌霜再勒着馬,說道:“我還未曾問你,你們是上哪兒?”鐵摩勒道:“我們是要到九原去會見我的師兄,郭子儀現在正需要幫手。”

夏凌霜忽地低聲說道:“你見到霽雲,請告訴他我正在等他,請他這幾天內來我這裡一趟。若是再遲,恐怕軍情緊急,他要跑不開了。”

鐵摩勒觀言察色,笑道:“哦,原來你們已經這樣要好了,南師兄卻還不肯向我透露半點風聲。”

夏凌霜嗔道:“油嘴滑舌,想討什麼?我和你是說正經事情。”鐵摩勒笑道:“我說的不是正經事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夏凌霜擡起手來,作勢欲打,卻忽地停止,反過來取笑他:“韓姑娘,你聽摩勒說些什麼?你可會意麼?”韓芷芬笑道:“夏姐姐,你可別向我開玩笑,你不知道,他已經有了意中人呢!”

鐵摩勒忙道:“好,都別開玩笑了,說正經的。你叫南師兄找你,你可尚未曾將地址告訴我呢。”夏凌霜道:“我已經和他說過了的,他大約也會料到這幾天內,我會在那裡等他的。”鐵摩勒笑道:“原來你們早已約會好了,我這纔是叫做瞎操心呢!”當下,他們就在岔路分手,鐵摩勒與韓芷芬逕往九原,暫且不表。

且說聶鋒受傷之後,落荒而逃,跑到扶風鎮郊外,忽見精精兒也趕到來,大聲叫道:“聶將軍,聶將軍!”

聶鋒只好停了腳步,問道:“可曾擒獲了刺客麼?”精精兒面孔鐵青,道:“都逃了!”聶鋒道:“這幾個小輩的確是扎手得很,我中了一劍,險些穿過了琵琶骨!””

精精兒道:“讓我瞧瞧。”望了他傷口一眼,忽地冷冷說道:“聶將軍,這個女刺客對你可是很講交情啊!”

聶鋒變了面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也未免太小覷我了!難道我讓那刺客殺了,纔是應當的麼?”

精精兒道:“豈敢,豈敢!誰不知聶將軍是劍術名家,我豈敢小覷將軍?我那句話其實應該這麼說,你對那女刺客也很夠交情。”這幾句話說得非常明白,卻是說聶鋒有意讓她刺傷,而她這一劍卻也是恰到好處。

聶鋒本來有點心虛,一時之間,不知是發作好,還是不發作好。精精兒詭笑道:“聶將軍,咱們在劍術上還算得說是個行家,不必相瞞了。這女賊是什麼人?”

聶鋒道:“我不認識……”聶鋒還想爲他所受的輕傷辯解,精精兒已打斷他的話道:“你真的不認識?我倒知道她姓夏,就是不知道她和你有什麼關係?你要這樣護着她!”聶鋒面色大變,憤然說道:“你含血噴人!”

精精兒笑道:“聶將軍,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你別多心。你不肯對我說實話,那卻是不把我當作朋友看待了。”忽地邁上一步,拍一拍聶鋒的肩頭,聶鋒正自說道:“你要我說什麼實話,……”突然被他一拍,嚇了一跳,只見精精兒已從他身旁躍開。手裡拿着一封信,哈哈笑道:“這是那位盧夫人寫給她母親的信是不是?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那位盧夫人是夏姑娘的什麼人?你和她們又是什麼關係?”

聶鋒被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竊去了懷中的信件,登時嚇得呆了。原來這是盧夫人寫給她的表姐,亦即是夏凌霜母親的信。這信盧夫人前幾天就寫好了,她知道聶鋒要隨軍出征,可能經過她表姐的家鄉,託他便中帶交,她卻想不到就在交了信給聶鋒之後的第二天晚上,夏凌霜就偷偷來看她,而且還到節度府去行刺安祿山。

精精兒目不轉睛的盯着聶鋒,又縱聲笑道:“聽說這位盧夫人以前是有名的美人,可惜她的容貌已經毀了,聶將軍,你現在才充作護花使者,不是有點晚了麼?哈哈,這封信,你本來應該交給那位夏姑娘,大約是因爲剛纔在衆目睽睽之下,你不方便交給她吧?這也不必爲難,我給你送去好了!”

聶鋒又驚又怒,呆了半晌,叫起來道:“你別胡說八道,我只是憐惜盧夫人的遭遇,有什麼私情!你要出首,我拼着把這條命交給你便是。”

精精兒笑道:“我若要出首早就出首了,老實告訴你吧,前天晚上,盧夫人將這封信交給你,我已暗中看見了。聶將軍,我也愛惜你是條好漢,你別懷疑我對你存有壞心。”

聶鋒道:“好,那麼你要什麼?”精精兒道:“我也不問你和她們有什麼私情,我只是問你要她們母女的地址!怎麼樣?你願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也好彼此互相扶持。”要知聶鋒乃是薛嵩的表弟,也很得安祿山的信任。所以精精兒一來是投鼠忌器,二來也的確想結納他。用這件事作爲要脅,好令聶鋒爲他所用。

聶鋒在安祿山的將領之中,是個比較正直的人,可是這封信已給精精兒搜去,就等如命根子捏在他的手上,在這生死利害關頭,他究竟不是聖賢,躊躇了好一會,心中想道:“我若不說,他去出首,我固然送命,盧夫人也不能保。而且夏陵箱劍術高強,她的母親又是當年著名的女俠冷雪梅,夏凌霜的劍術還是她母親所傳授的,精精兒對她們母女,也未必便討得了好去。”

聶鋒躊躇了好一會,終於低下了頭,輕聲說出了冷雪梅隱居的所在,精情兒哈哈笑道:“對啦,這纔夠朋友!”笑聲有如梟鳥夜啼,聽得令人毛骨悚然,聶鋒被迫做出違背良心之事,又是後悔,又是羞愧,待他擡起頭時,精精兒已去得遠了。

鐵摩勒與韓芷芬兼程趕路,那匹黃驃馬駿健非常,雖然馱着兩人,仍然比尋常的馬匹快了幾倍。第二天中午時分,便趕到了九原,當即前往太守衙門求見,輪值的門官聽說他是南霽雲的師弟,殷勤接待,說道:“太守與南將軍正在內校場督導諸將練習弓馬,鐵壯士不是外人,便請進去。”

這內校場設在太守衙門之內,是中下級軍官接受檢閱和練習弓馬的地方,鐵摩勒進去,見過郭子儀與南霽雲。郭子儀見他軀體魁梧,端的是一表人材,甚爲歡喜,無暇敘話,便叫他坐在身旁,看請將操練。

其時正在練習弓箭,箭靶立在場心,射者在百步之外發箭,要射中紅心,非但箭要射得準,臂力最少也要開得五石強弓。郭子儀麾下的將領果是不凡,鐵摩勒看了十個人射箭,有七個人俱是三箭皆中紅心,有兩個人中兩箭,成績最差的那個人也中了一箭。

鐵摩勒忽覺其中有一人似曾相識,只是想不起來。郭子儀已對他說道:“鐵壯士,你也要試試麼?”

鐵摩勒有意賣弄功夫,當下要了一把五石鐵胎弓,施展連珠穿雲箭法,三箭連發,嗖的一聲,第一枝箭穿過了紅心接着第二枝第三枝跟着穿過,首尾相銜,跌下地來,還排成一條直線。登時贏得了全場的彩聲!要知那箭靶裡外三層牛皮,厚可五寸,諸將雖然有人三箭俱中紅心,但卻無一箭能穿過重革的,而且穿過紅心之後,還能夠首尾相銜,排成一行,那更是神乎其技了。

郭子儀大喜道:“千軍易得,一將難求,鐵壯士前來,正是天助我也。”當下傳令罷操,在內堂設宴接風。

席上免不了談論軍情,鐵摩勒這才知道,安祿山已經攻陷太原,太原留守楊光翔是楊國忠的同族,當時尚未相信安祿山乃是造反,糊里糊塗竟自出城迎接,立即便給賊兵捆縛起來,解送安祿山軍前殺了。他造反至今,不過半月,已經攻陷了七八處州縣,所過之處,勢如破竹。

鐵摩勒道:“怎的就讓賊勢如此猖獗?”郭子儀嘆口氣道:“都是承平日久,朝廷的兵制壞了,猛將精兵,多聚於邊塞,內地幾全無武備,因此一旦變起,便竟是望風披靡。”

原來唐初的兵制爲“府兵制”,分天下爲十道,置軍府六百三十四,關內居其半,屬諸衛管轄,各有名號,而總名爲“折衝府”。府兵數分上中下三等,一千二百人爲上等,一千人中等,八百人爲下等。民自二十歲從軍,至六十歲而免,體息有時,徵調有法。折衝俯都設立木契銅魚,上下府照,朝廷若有徵發,下敕書契魚,都督郡府參驗皆合,然後發遣。凡行兵則甲冑衣裝皆自備,國家無養兵之費,罷兵則歸散於野,將帥無握兵之權。此法近於“寓兵於農”的徵兵制,本來甚好,惜乎日久弊生,有等從軍之家,因雜徭之累,漸漸貧困,管理府兵的官將,又役之如奴隸,府兵便多逃亡。死亡者有司不復添補,反利其死而沒其資財。於是府兵之制日壞。至李林甫爲相,奏停折衝府上下魚書,自是折衝府無兵,空設官吏而已。至天寶年間,府兵制名存實亡,各地駐軍多改爲募兵,其所召募之兵,十九系市井無賴子弟,不習兵事。安祿山的兵馬,本來強盛,又因番人部落突厥阿布司爲回紇攻破,安祿山誘降其衆,所以他的部下,兵精馬壯,天下莫及。

郭子儀道:“好在朝廷現在已命大將軍哥舒翰屯軍潼關,作爲長安的屏障。哥舒翰是能征慣戰之將,安祿山未必過得了這一關。另外,朝廷又已任命原來的安西節度使封常清爲范陽、平盧節度使,要他馳赴東京募兵,或者可以抑阻賊兵的兇焰。”南霽雲道:“那封常清是個志大才疏的人,只怕不能濟事。哥舒翰雖有將才,但是胡人,只怕也未必靠得住。看來這撥亂反正的大事,還得倚靠令公。”郭子儀道:“國家大事,不能倚靠哪一個人,大家都有份兒。現在局勢已然如此,我也只有盡我自己的本份便是。”

席散之後,南霽雲過鐵摩勒進他的私室相敘。鐵摩勒笑道:“南師兄,別的事都可以緩談,有一件是要你立刻做的。”南霽雲怔了一怔,道:“什麼?”鐵摩勒道:“有一個人在等着你呢!”南霽雲道:“怎麼?你見到了夏姑娘了嗎?”鐵摩勒笑道:“果然一提起你便知道是她了。”當下將途中所遇之事源源本本的告訴了南霽雲,笑道:“師兄,你什麼時候請我吃喜酒?”南霽雲紅着臉道:“別胡說。”其實,他心裡正在暗暗歡喜,夏凌霜之約的確是與婚事有關的。

原來在這幾年間,他們二人常相過往,早已情投意合,結下鴛盟。只因夏凌霜的母親性情孤僻,她隱居在玉龍山下的沙崗村內,二十餘年來足跡未曾踏出過村莊半步,也從來未接見過外人。所以在婚約未曾定實之時,夏凌霜也不敢帶南霽雲去見她的母親,直到最近,夏凌霜稟明瞭她的母親,得到母親的同意,纔敢邀他到家中相見。這事是他們上次見面時說好了的,夏凌霜本來要到九原偕南霽雲同往,恰巧在途中碰見鐵摩勒,而她又急於回家見母,因此託鐵摩勒傳話。南霽雲一聽,便知夏凌霜的母親已經同意,心中自是歡喜無限。

第二日一早,南霽雲便向郭子儀告假,郭子儀曾經見過夏凌霜,知道她是個巾幗英雄,當下問明原委,哈哈笑道:“若得夏女俠前來,咱們還可以成立一隊娘子軍呢。這事於公於私,都有好處,趁現在尚未有命令要我出師,你快去快回。但願你好事能諧,我替你在軍中主持婚禮。”

鐵摩勒與韓芷芬這時亦已知道了消息,向南霽雲道賀,鐵摩勒又怪他師兄昨晚還不肯告訴他。南霽雲紅着臉道:“這事要她母親點了頭才能算數。”郭子儀笑道:“南將軍這等人材,夏太夫人哪有不點頭之理。這不過是循例要未來的女婿見見岳母罷了。好了,南將軍你有喜事在身,咱們不想耽擱你了,你去挑選一匹快馬,立刻動身吧。”韓芷芬笑道:“有現成的快馬,正好借給你用。就是我那匹黃驃馬,不過這匹馬不服生人,待我親自牽給你騎。”

南霽雲見了那匹馬,噴噴稱讚,韓芷芬笑道:“這匹馬其實也不是我的,是龍騎都尉秦襄的。”南霽雲昨晚已聽得鐵摩勒說知其事,笑道:“秦襄與我彼此聞名,可惜當年在京中未曾見面。待我回來之後,再備辦禮物,將馬送還給他,現在且先領他這個情吧。”

當下南霽雲帶足乾糧,跨上了黃驃馬,立即趕去與夏凌霜相會。玉龍山離九原八百餘里,平常坐騎須得四五日,這匹黃驃馬放盡腳力,第二日中午時分,便已趕到。

南霽雲進了村莊,他早已問明夏凌霜,知道她家門口有三棵柳樹爲記,不須問人,便找到了。他牽着坐騎,到了夏家門口,心裡又是歡喜,又有點靦腆,擔心未來的岳母不知道會不會歡喜他。

夏家的大門緊閉,南霽雲拉着門環,扣了兩下,裡面全無聲息。南霽雲躊躇片刻,只好通名叫道:“魏州南霽雲求見。”叫了兩聲,裡面仍是毫無聲息。

正是:千里迢迢來踐約,一場歡喜一場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舊雨樓掃描,bbmmOCR,舊雨樓獨家連載

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第二十回 胡騎肆虐名城墜 壯士揮刀膽氣豪第二十回 胡騎肆虐名城墜 壯士揮刀膽氣豪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三十七回 懺罪解仇寧一死 片言弭禍結新知第三十六回 綠林血債嗟難解 魔陣妖氛化不開第十一回 神彈寶劍逢強敵 血雨腥風起綠林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三十一回 故都又見重歸鶴 逋客何堪不了情第 八 回 爲友爲仇疑未釋 是魔是俠事難明第三十六回 綠林血債嗟難解 魔陣妖氛化不開第十九回 踐約遠來人不見 傳言難信事堪疑第三十回 英雄痛灑傷時淚 關塞蕭條行路難第二十七回 妙手神偷驚帝座 多情公主慕英雄第二十五回 龍蛇混雜疑終釋 乳燕孤飛意惘然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十四回 龍眠谷裡掀風浪 玉樹山頭伏殺機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三十一回 故都又見重歸鶴 逋客何堪不了情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 七 回 落難英雄逢異丐 扶危絕技退追兵第二十四回 追尋狡兔翻三窟 驚見魔氛蓋九天第三十四回 魔掌追魂難與敵 苦心爲友怨何辭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第十三章 喜慶筵前來異丐 英雄會上破奸謀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二十九回 淒涼蜀道人少行 宛轉蛾眉馬前死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十六回 強藩作亂囚朝使 俠士重來陷敵圍第 三 章 千里求援援未到 十年避禍禍難除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三十五回 十年忍辱仇終報 再度尋兒恨未消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三十四回 魔掌追魂難與敵 苦心爲友怨何辭第 三 章 千里求援援未到 十年避禍禍難除第三十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二十回 胡騎肆虐名城墜 壯士揮刀膽氣豪第三十回 英雄痛灑傷時淚 關塞蕭條行路難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三十七回 懺罪解仇寧一死 片言弭禍結新知第 四 章 敢笑荊軻非好漢 好呼南八是男兒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第 九 回 廿年疑案情天恨 一劍驚仇俠士風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報國 繡閨夜話識深心第十七回 難分愛很情惆悵 說到恩仇意惘然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十三章 喜慶筵前來異丐 英雄會上破奸謀第二十七回 妙手神偷驚帝座 多情公主慕英雄第十一回 神彈寶劍逢強敵 血雨腥風起綠林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 七 回 落難英雄逢異丐 扶危絕技退追兵第 八 回 爲友爲仇疑未釋 是魔是俠事難明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三章 喜慶筵前來異丐 英雄會上破奸謀第三十回 英雄痛灑傷時淚 關塞蕭條行路難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 九 回 廿年疑案情天恨 一劍驚仇俠士風第二十六回 陌路相逢奸計泄 深宮又見逆謀生第十一回 神彈寶劍逢強敵 血雨腥風起綠林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二十九回 淒涼蜀道人少行 宛轉蛾眉馬前死第 四 章 敢笑荊軻非好漢 好呼南八是男兒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十六回 強藩作亂囚朝使 俠士重來陷敵圍第十六回 強藩作亂囚朝使 俠士重來陷敵圍第 四 章 敢笑荊軻非好漢 好呼南八是男兒第十四回 龍眠谷裡掀風浪 玉樹山頭伏殺機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七回 難分愛很情惆悵 說到恩仇意惘然第三十四回 魔掌追魂難與敵 苦心爲友怨何辭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九回 踐約遠來人不見 傳言難信事堪疑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報國 繡閨夜話識深心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二十五回 龍蛇混雜疑終釋 乳燕孤飛意惘然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
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第二十回 胡騎肆虐名城墜 壯士揮刀膽氣豪第二十回 胡騎肆虐名城墜 壯士揮刀膽氣豪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三十七回 懺罪解仇寧一死 片言弭禍結新知第三十六回 綠林血債嗟難解 魔陣妖氛化不開第十一回 神彈寶劍逢強敵 血雨腥風起綠林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三十一回 故都又見重歸鶴 逋客何堪不了情第 八 回 爲友爲仇疑未釋 是魔是俠事難明第三十六回 綠林血債嗟難解 魔陣妖氛化不開第十九回 踐約遠來人不見 傳言難信事堪疑第三十回 英雄痛灑傷時淚 關塞蕭條行路難第二十七回 妙手神偷驚帝座 多情公主慕英雄第二十五回 龍蛇混雜疑終釋 乳燕孤飛意惘然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十四回 龍眠谷裡掀風浪 玉樹山頭伏殺機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三十一回 故都又見重歸鶴 逋客何堪不了情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 七 回 落難英雄逢異丐 扶危絕技退追兵第二十四回 追尋狡兔翻三窟 驚見魔氛蓋九天第三十四回 魔掌追魂難與敵 苦心爲友怨何辭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第十三章 喜慶筵前來異丐 英雄會上破奸謀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二十九回 淒涼蜀道人少行 宛轉蛾眉馬前死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十六回 強藩作亂囚朝使 俠士重來陷敵圍第 三 章 千里求援援未到 十年避禍禍難除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三十五回 十年忍辱仇終報 再度尋兒恨未消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三十四回 魔掌追魂難與敵 苦心爲友怨何辭第 三 章 千里求援援未到 十年避禍禍難除第三十九回 何愁強虜侵中土 尚有將軍樹漢旌第二十回 胡騎肆虐名城墜 壯士揮刀膽氣豪第三十回 英雄痛灑傷時淚 關塞蕭條行路難第二十一回 挑起谷中龍虎鬥 可憐劍底女兒情第三十七回 懺罪解仇寧一死 片言弭禍結新知第 四 章 敢笑荊軻非好漢 好呼南八是男兒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第 九 回 廿年疑案情天恨 一劍驚仇俠士風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報國 繡閨夜話識深心第十七回 難分愛很情惆悵 說到恩仇意惘然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十三章 喜慶筵前來異丐 英雄會上破奸謀第二十七回 妙手神偷驚帝座 多情公主慕英雄第十一回 神彈寶劍逢強敵 血雨腥風起綠林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 七 回 落難英雄逢異丐 扶危絕技退追兵第 八 回 爲友爲仇疑未釋 是魔是俠事難明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三章 喜慶筵前來異丐 英雄會上破奸謀第三十回 英雄痛灑傷時淚 關塞蕭條行路難第三十三回 沐猴僭位徒貽笑 屠象逞威起殺機第 九 回 廿年疑案情天恨 一劍驚仇俠士風第二十六回 陌路相逢奸計泄 深宮又見逆謀生第十一回 神彈寶劍逢強敵 血雨腥風起綠林第 二 章 無賴少年成貴顯 高風義士陷囹圄第二十八回 顛沛流離悲百姓 飢寒交迫渙軍心第二十九回 淒涼蜀道人少行 宛轉蛾眉馬前死第 四 章 敢笑荊軻非好漢 好呼南八是男兒第十二回 百年霸業隨流水 一片機心起大波第十六回 強藩作亂囚朝使 俠士重來陷敵圍第十六回 強藩作亂囚朝使 俠士重來陷敵圍第 四 章 敢笑荊軻非好漢 好呼南八是男兒第十四回 龍眠谷裡掀風浪 玉樹山頭伏殺機第十八回 客店中宵聞警報 邊關千里起烽煙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七回 難分愛很情惆悵 說到恩仇意惘然第三十四回 魔掌追魂難與敵 苦心爲友怨何辭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十九回 踐約遠來人不見 傳言難信事堪疑第三十二回 虎穴藏身思報國 繡閨夜話識深心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三十八回 喜見嬌兒疑夢境 驚聞良友困危城第 一 章 杯酒論交甘淡薄 玉釵爲聘結良緣第二十三回 情債難償愁脈脈 相思未了恨綿綿第二十五回 龍蛇混雜疑終釋 乳燕孤飛意惘然第十五回 愛兒被奪仇無解 身世難明恨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