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比神奇的一個地方,時間在這裡似乎都發生了錯亂。
這個時節,別說外面還是冰天雪地的高寒,就連炎熱的中東也不過椰棗樹剛剛抽出新芽不久,可這夾在雪山的巖洞中,卻早已經是一片花團錦簇,百花綻放,冒着熱氣的泉水順着巖壁滾滾流淌,還有蝴蝶偏偏飛過。
好一片世外桃源。
不過這個世外桃源卻並沒有那麼祥和歡樂,一片平臺上,兩百多個木人陳列在上面,一百多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拿着劍一絲不苟的對着木人心臟,咽喉等刺殺着。
就彷彿真的有多大仇恨那樣,全力以赴的刺!
侯傑帶着李缺登上的是山腹上的一塊高臺,正好仰望整個掏空的山腹,低下頭去,聽着咄咄的聲音,看着木屑紛飛,李缺的瞳孔亦是忍不住隨着一劍一劍而波動起來。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般拼命。
那是在五原的漢故城下,從一錢不值的填城屍體中被刨出,被當時還是朔王的李捷所收養,那一陣子,李缺拼命的逼着自己磨練自己,緣由卻是心中的恐懼與驚慌,她已經被那種生命不掌握在自己手上絕境嚇壞了,生怕再一次被拋棄。
在下方的少年身上,儘管種族不同,她似乎嗅到了同樣的氣息。
“他們都是戰爭孤兒?”
還真是驚奇的回過頭,旋即侯傑卻是得意的點了點頭。
“沒錯,這年頭什麼都不多,也就人命多,阿拉伯帝國的紛爭太多了,教派間的廝殺,政治立場的對立,也不知道多少家族被毀滅,這些就是我從戰場上撿回來的,我讓他們的賤命得以延長,應該能派上不少用處。”
“卑鄙!”
綠得喜人的一對瞳孔此時卻滿是鄙夷與痛恨,略微低下頭,李缺滿是鄙視的瞪着前方,倒是讓侯傑再次怔了怔,旋即他英俊的臉上忽然綻放出了滿滿的皺褶,昂起頭看着青天,侯傑昂頭大笑起來,笑的如此放肆,笑的如此發自內心,笑的上氣不知下去,笑的眼淚都流了下來,侯傑這才仰了回來,揉着眼角笑着反問道。
“卑鄙?”
“如果我不管他們,這些低賤的小崽子會如何?會像被拋棄的羊崽子一樣,餓死,凍死,被狼吃掉?這還是輕的,落到一些人手裡,他們活的會還不如死了!起碼在我這裡,我能讓他們有尊嚴的活着,我還能給他們一個希望,去天堂的希望!”
滿是得意,侯傑把手又指向了另一邊,順着他的手指,李缺這才注意到,龐大的訓練場山壁旁邊,一個更小更隱蔽更華麗更yin靡的小空間被樹與牆隔絕到了另一段,一縷陽光從山頂直射下來,哪怕距離的這麼遠,李缺依舊能看清那個小的山穴中,遍地的翡翠與黃金。
黃金編織成的樹掛着各種稀奇古怪的果子,各種珍饈百味隨意的堆在了一旁,來自閩國上等的輕紗浪漫的飄舞着,細看去,比侯傑府中女奴姿色還要上一籌的美女穿梭不息,穿的更加的暴露與誘惑。
豐乳肥臀的包圍中,卻是十來個迷亂的十三四歲少年,躺在美女如雲,滿地珍饈中,迷茫不正常的笑着,有的還翻身壓倒了幾個女奴,肉山乳林中就那麼白日宣yin着。
看了一眼,李缺就惱怒的扭過了頭,又是一聲冷哼。
似乎對她的不屑一無所察那樣,侯傑留着整齊鬍鬚的臉依舊滿是自得的笑容,得意的給李缺介紹着。
“知道嗎?爲了找這處火山溫泉我花了多大人力,耗費了多少財富,以溫泉水澆灌,精心呵護,這纔有了現在這一副景象,而且還要多謝你帶來的藥,計劃才能得以實行。”
“看到那些小崽子沒,他們就是每天飲下你從天竺帶來的阿芙蓉以及其他藥劑配在一起,波斯帝國的秘藥天堂之眼,本伊瑪目說讓他們領略天堂的風光,然後讓他們服用秘藥。”
指着身處“天堂”中,在迷幻作用下快樂的不知所以的那些戰爭孤兒們,侯傑滿是成就感的抱起胳膊,鬍子一翹一翹的笑道:“不論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這段時間內他們所能想象到的美好享受都能在天堂裡實現,這一段日子絕對是他們來到世間最快樂的日子,不過等時間一到,他們就會被帶立離這個天堂,那,真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到時候,爲了能返回這個天堂,讓他們幹什麼他們都願意,哪怕是立刻去死,所以我才爲這裡命名爲鷲巢,他們就如同我手中的禿鷲那樣,我需要他們去哪裡,他們就到哪裡盤旋,吃盡那裡的腐肉爛骨。”
“有了這批死士,偌大的阿拉伯帝國之內,誰還能與我作對?培養好了他們,整個天下都將是我的,哈哈哈哈哈!”
興奮到精神也是有些不正常了,翹着鬍子,侯傑再次仰頭大笑,哈哈的笑聲驚得盤旋在這個空蕩天坑中鳥兒都是驚飛盤旋而起,李缺眼中的厭惡之色也是愈發濃郁。
“說完沒有?”
一聲冷冰冰的喝問後,也不等侯傑回答,李缺徑直的轉身就走。
第三次被她弄得愕然,驚詫了幾秒後,侯傑的臉色終於陰了下來,盯着李缺的背影陰鷲的哼道。
“卑鄙嗎?這一切計劃都是你所敬重,效忠的閩王手筆,本埃米爾不過接受了他的主意而已,我卑鄙!那始作俑者的閩王卑鄙不卑鄙?”
李缺的身子僵在了那裡。
的確,這個方法還真不是侯傑首創,在八閩征討畲人的時候,李捷就曾經用過阿芙蓉的藥性蒙了不少畲撩爲他所用,在天竺,對付神性觀點的婆羅門教,李捷也曾經如法炮製。
雖然這個辦法李捷也是借鑑的後世伊斯蘭分支,隱遁伊瑪目阿薩辛派山中老人的辦法,可幾百年後的東西只有李捷自己一個人能看到,李缺無可辯駁。
似乎真把胸中憤懣之氣引了出來,猛地回過身,走到了鷹巢的懸崖邊上,侯傑又是猛地向上揚起了長袍雙臂,怒吼道:“你覺得本埃米爾卑鄙,不過是我讓你看到了真實的一面,而閩王還讓你們呆在幻想的天堂裡而已,我的至交好友玉兒郡主,不就是這個例子嗎?一直被李捷所利用,最後到了死,竟然還感念他的好!”
“還有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麼與李捷掛上瓜葛,可你不也是沉溺在閩王用恩義編制出的天堂嗎?自己迷於局中,卻笑我卑鄙,呵呵,你真是可笑。”
猛地回過了頭,看着侯傑冷笑搖頭的背影,話到嘴邊李缺竟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辯駁些什麼,變得沉默在了那裡,不過如果細看去,李缺寬大的阿拉伯婦女長袍下,顫抖的驚人。
這個遇事沉穩的女將軍,從沒有過像今天這樣的激動。
還好,發泄一通侯傑自己似乎也得到了滿足,最後冷哼了一聲後便擺了擺手。
“以後這裡就歸你負責了,我不完全相信那些哈瓦利吉派,我需要你來調教這些死士們!在我需要的時候爲我剷除敵人。”
手劇烈的顫抖了下,這一回,李缺什麼都沒說低下了頭,默認了下來。
侯傑終於滿意的略微點了點頭。
對於這個人間天堂,鳩巢,侯傑還真是下了一大番心思,偌大的山壁被挖的蜿蜒曲折,不知道多少條小道在其中,從可以瞭望整個山壁的鷹巢下來,也不知道侯傑在牆上擺弄了那幾個機關,一條暗道就顯露了出來,沿着這裡,直通下方訓練臺。
從隱蔽的花叢中走出,侯傑立馬又是換了一副表情,甚至可以稱得上換了個人,沒有了剛剛那麼多權力慾望,甚至流露出猶如父親一般的笑容,寬大的阿拉伯長袍張開,滿是笑意的就迎了過去。
“父親!”
一羣正在苦練的各族少年幾乎是欣喜若狂的丟下劍,紛紛簇擁到了侯傑的膝下,身前。
“父親,今日我練箭,比阿米爾多射中了十多還。”
“艾買提你胡說,要不是我換了張大弓,你怎麼可能比我強那麼多。”
“父親,我給你捏捏肩。”
渾然沒有了剛剛的決死氣勢,一羣鐵血少年剎那間換成了鄰家娃娃的模樣,其樂融融的簇擁在父親膝下承歡,古怪的親情氛圍又是讓李缺一陣恍惚。
恍惚間,她絲毫看到了在五原鏡湖城,那個寬闊涼爽的院子後面,自己練完劍,也是這般投入義父的懷抱中。
“從今天起,她就是你們的教官了,你們要像尊敬我一樣去尊敬她!”
忽然間,侯傑清冷的吩咐聲讓李缺猛地從記憶中回過了神來,擡起頭,幾十個來自中亞各族的鐵血少年卻是無比不信任的盯着自己,然後又七嘴八舌的圍在了侯傑身邊。
“父親,爲什麼要讓一個女人來教導我們,之前那些教官不是教導的很好嗎?”
“是啊,穆聖教導,女人是孱弱的,她怎麼能教導好我們這羣真主的偉大戰士,將來我們可是要爲真主而戰,光榮的戰死,以抵達天堂,如果她教不出本事,耽誤了真主的大業,不是罪大惡極了嗎?”
“父親,您在考慮一下吧!”
如此多的不信任下,侯傑卻是意味深長的對李缺笑着使了個眼色。
將所有心思收進腦海中,李缺一瞬間有變的心沉如水,瞄了一眼不信任甚至有些鄙夷的鐵血少年們,李缺很是隨意的把手縮到了衣袖中。
砰砰砰~
咔嚓~
根本沒有看清的流光中,剛剛少年們批刺的堅硬木人順着肩膀斜斜的一分兩半,滑了下去,與此同時,前方三個木人的額頭上,端端正正的插着三根三公分左右短矛。
幾十個鐵血青年一時間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