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悠揚的鐘聲,從山頂的寺院內傳開來,給寂靜的山林帶來說不出的清淨悠揚之意。陣陣梵唄誦經之聲,悠悠揚揚的似從遙不可知的遠處傳來,傳遍寺院。此時正是東山寺的早課時間。
“叮!叮!叮!”
三下清脆的磬聲,從做晚課的大殿傳來,唸經聲倏然停止。
整座禪院萬籟俱寂,只有蟲鳴唧唧之音,逐漸填滿山頭與寺院的空間。
‘蹄踏踏’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方傳來,打破了禪院的寂靜與肅穆。
獨孤鳳坐下的駿馬粗健的長腿踢着官道的泥塵,帶起了一卷塵屑,在薄暮中往回龍峰飛奔,山道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顯示着東山寺的僧侶都在寺內坐着早課,留給山林一片寂靜與悠揚。
自上趟單人獨劍挑戰靜念禪宗後,她的心從來未試過像這刻的充滿着興奮。
兩旁樹木婆娑,點點的紅花和鬱鬱蔥蔥的綠葉裡點綴着,陽光落在樹林中驅散了淡淡的薄暮,充滿了朝陽的活潑生機。
獨孤鳳的眼忽然明亮起來,看到了一向疏忽了的大自然美態,其中每一棵樹、每一道朝陽的清輝、每一片綠葉,都含蘊着一個內在的宇宙,一種內在恆久的真理,一種超越了物象實質意義和存在的美麗。在她一向俯視天地的銳目中,世界從未曾若眼前的美豔不可方物。
一股莫明的喜悅,從深心處涌起。那並不是因看到自然內蘊的美態而來的喜悅,而是對即將迎來的戰鬥生出的興奮。自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五歲學劍,十五歲有成,十年辛苦,十年磨礪,方纔鑄出無雙劍鋒,自出道以後,揍李建成,勝李神通,挑宇文化及,扁黃山遺民,劍之所指,擋着披靡。所遇對手中,也就了空和尚,堪做對手。如今即由此良機會一會道信老和尚,怎麼能錯過。只是希望道信老和尚名符其實,不要讓她失望纔是。
當今天下,高手衆多,如四大聖僧,三大宗師之輩,在別人眼裡固然崇高無比,那是無可攀登的一座高峰,但在獨孤鳳眼裡,也不過是一個個她踏上劍道路上的磨刀石而已。道信老和尚既然有膽搶走她看中的徒弟,那就要做好承受她怒火的準備。
山林小道,走到了盡頭,獨孤鳳看到了名滿天下的東山寺。東山寺坐落在山間,雖然不如靜念禪宗般宏偉,但是殿堂結構也十分的雄偉,佈局十分的精奇,一眼望去,盡顯名剎氣象。
一條長長的臺階從山間延伸到山門。對門的白石臺上,一座寬大的山門,上書“東山寺”三個大字,字體氣度恢弘,隱隱透着洞察衆生之苦的慈悲之意,山門兩側左右邊排列着金剛、力士的土像,不但造型各異,其氣度姿態動作,至乎體形大小都呈現錯落有數、多姿多采的景貌,變化間又隱含某種和諧託襯的統一性。
獨孤鳳縱馬踏上臺階,在人馬如一的絕頂騎術操縱之下,戰馬靈活如飛燕一般,在臺階上一掠而過。
“施主,請留步!”守門的兩個和尚見獨孤鳳縱馬奔上臺階,雙雙大吃一驚,待馬奔到近前,才反應過來,慌忙的阻攔。
獨孤鳳對兩人的阻攔視之不見,胯下駿馬一縮一彈,凌空躍過兩個和尚,往山門落去。
兩個阻攔的和尚目露出驚駭之色,不可思議的看着戰馬越過他們,飛馳入山門。
寺院內主建築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大雄寶殿爲寺院的中心,規模完整劃一。山門內部是一個巨大的廣場,迎面是一座宏偉的主殿,以三彩琉璃瓦覆蓋,色澤如新,卻不知是因寺內和尚勤於打掃,還是瓦質如此。尤以三彩中的孔雀藍色最爲耀眼。可想見在陽光照射下的輝燦情景。
主殿的左右兩側是一帶廂房,但相隔的距離甚遠。主殿前巨大的空間形成一廣闊達百丈,以白石砌成,圍以白石雕欄的平臺廣場。
白石廣場除了正中的放着一個大香爐外,其餘地方空無一物,並不是如靜念禪宗一般供奉了一座文殊菩薩、藥師、釋迦和彌陀等三世佛的銅像。香爐正燃着的檀香木正送出大量香氣,瀰漫於整個空間,令人的心緒亦不由寧靜下來,感染到出世的氣氛。
在白石平臺四方邊沿處,除了四個石階出入口外,平均分佈着各色的銅人,均以金銅鑄制,個個神情姿態不同,但無論睜眼突額,又或垂目內守,都是栩栩如生,與活人無異,卻是與少林寺的十八銅人頗爲類似。
獨孤鳳縱馬躍上白石欄杆,勒馬而停,高聲喝道:“道信老和尚何在?”
“咿丫!”
在獨孤鳳的注視下,主殿的正門緩緩張開來。一隊僧侶自正門中魚貫而出,在大殿前一字排開。
“阿彌陀佛”衆僧齊宣佛號,有如暮鼓晨鐘,在整個廣場上震盪不休,似可把深迷在人世苦海作其春秋大夢者驚醒過來,覺悟人生只是一場春夢!
“哼”獨孤鳳冷哼一聲,聲音不大,卻結結實實的傳到每個誦唸佛號的僧侶耳邊,打斷了他們如行雲流水一般的氣勢,佛號再也念不下去。
一把古怪詼諧的聲音從殿內傳來的唱道:“若人求佛,是人失佛;若人求道,是人
失道。不取你精通經論,不取你王侯將相,不取你辯若懸河,不取你聰明智慧,唯要你真正本如。要眠則眠,要坐即坐;熱即取涼,寒即向火。”這禪唱的不但話裡隱含令人容易明白的智慧,最厲害處是能把聲音弄得飄忽難測,讓獨孤鳳雖然知道對方是在殿堂內,卻偏偏無法確定他的位置。
獨孤鳳將眼光轉向大殿門口,淡然道:“裝神弄鬼!”
那人哈哈笑道:“施主果然聰慧,一猜便中。老和尚確實是在裝神弄鬼!”
說話間自門內走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獨孤鳳首先看到的是禪宗四祖道信大師,他似乎在百歲高齡過外,一對白眉長垂過耳,雪白的長鬚垂蓋隆起的肚腹。但定睛細看,兩目固是神光電射,臉膚卻幼滑如嬰兒,且白裡透紅,青春煥發,光禿的頭頂,雖肥胖卻不臃腫,一派悠然自得,樂天安命的樣子,予人和善可親的感覺。另一個身影正是獨孤鳳欲收做徒弟的那個孩子,此時卻是做小沙彌打扮。
見獨孤鳳往他瞧來,道信大師微笑道:“碧山人來,持盈*滿懷。前種李樹,今收瓜田,引琢自然,何如與裁?”這六句說的玄妙,其的意思卻是有人來訪,卻滿懷盛氣,皆是因爲以前種下的因果。一飲一啄莫非天定,何不和解呢!道信大師不愧四大聖僧之一,字字珠璣,卻是暗含勸諫之意。
對於和尚的舌綻蓮花的口才,獨孤鳳自然深知,聞言也不接話,徑直道:“既然我來的目的大師已經知道,那就不必多說了。把我徒弟交回來吧!”
道信大師笑道:“弘忍天生慧根,與我佛有緣,乃是自願拜入我佛門。其父母雖與施主有前約在先,但是弘忍並沒有答應拜施主爲師?因此算不得施主的徒弟吧!”
旁邊站着的小沙彌弘忍也雙手合十,向獨孤鳳施了一禮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的美意,只是弘忍一心向佛,出家乃是我自己的意願,還望施主見諒。”
獨孤鳳也不理那小和尚,只是望着道信大師道:“多說無益,若論口燦爛花,我自然比不得大師。但是若想搶我獨孤鳳看中的徒弟,先勝過我手中的劍再說吧!”言畢,全身功力凝聚,一羣無風自動,劍氣沖霄而起,帶起滿頭黑髮飛揚。
道信大師還有滿腹言語要說,卻被獨孤鳳沖天的劍意籠罩,再也無暇說話。不由暗自苦笑一下,尚是第一趟碰上獨孤鳳這種蠻不講理的人物,二話不說,說打就打,偏偏獨孤鳳劍法已經到了近乎上窺天道的境界,以他的修爲亦要全神應付,一個不好就要吃大虧,再也沒有機會施展辯才。
道信大師一揮手,將弘忍輕輕一推,送到數十丈外,獨孤鳳卻沒有趁機出手。
“鏘”
一聲清脆的劍鳴之聲,倚天古劍出鞘,長劍斜指道信大師,劍尖顫震,發出嗤嗤尖嘯。
獨孤鳳淡淡的道:“我若輸了,掉頭就走。老和尚你若輸了,就準備再尋覓個弟子吧!”
道信一邊抵禦着獨孤鳳催發的如潮水一般一浪高過一浪的劍氣,一面哈哈笑道:“施主果然直接。那就讓老和尚來領教一下了空師兄讚不絕口的心劍神訣吧!”
獨孤鳳精神不斷的凝集,瞬間進入靈情分離的境界,整個人彷彿被分成了兩部分,情感與靈性徹底的分離,一方面她變得更加多愁善感起來,一個小小的思緒都能挑動她的情緒,另一方面她的理智彷彿被獨立的抽離身體,以第三者的視角旁觀,對戰局做出最冷靜的指導。
獨孤鳳眼中神光暴現,積蓄到頂點的憤怒情緒將靈情真氣催動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峰,倚天古劍倏地爆開,變成滿天劍影,也不知那一把纔是真的。
道信大師低宣一口佛號,雙目低垂,仿若入定,一對巨掌緩緩前推,看似沒有任何招式花巧,甚至沒帶起半分勁氣狂風,可是獨孤鳳卻知對方已到大巧若拙的至境,這一掌籠罩的正是萬千劍影中的真身所在。
獨孤鳳劍影收回,萬千劍影合成一道實體長劍,緩緩向道信大師的巨掌迎去。
雙方的動作均慢至極點,但旁觀的衆人卻知道他們這一掌一劍的速度委實迅比閃電。那種時間上的矛盾,真能使人看看也忍不住胸口奪悶,想吐噴鮮血。
獨孤鳳的長劍在短短一段距離裡不斷變化,每變化一次速度就會慢上一分,到最後一個變化結束,倚天劍的在旁觀衆人的眼睛中彷彿拖拽着萬噸貨物的一般,行進已經比蝸牛還慢。
而此時弘忍的身體才越過了十丈的距離,達到了這一拋的最高點,由此可見這兩人的交手,其中竟沒有絲毫的時間緩衝。就像你看到聽到雷聲時,閃電其實已經發生了。
“轟!”
掌劍轟擊。
一股氣流由掌劍交擊處滔天巨浪般往四外涌瀉,道信大師身後的木門被狂猛的勁氣衝擊的四分五裂,碎片紛飛。
道信大師被強猛的反震力道震得連退三步,每一步都踏碎一塊石板,卻是藉着後退的腳步將獨孤鳳攻進體內的劍氣轉移到腳下。
獨孤鳳也被震的向後飛退,藉着拋飛之勢不斷化解道信大師的力道。卻是在掌劍交擊時,道信大師近百年的佛門正宗玄功立如長江大河般傾瀉過來,獨孤鳳在靈情心法催動下大幅增長的內力竟仍然不及,被迫倒退,借飛遁之勢化解道信大師近百年的精純佛門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