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時,商隊的營盤終於駐紮好了,這個河灣處三面環水,易守難攻,唯一可以進出的北面被上百輛貨車封住,車與車之間用繩索首尾相連,密不透風,所有的人被分成了三隊,手執火把,輪番巡夜看守,幾名騎射俱佳的夥計站在高處來回巡視,一旦發現危險立刻明鏑示警!
看到如此周密的安排,衆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吃過晚飯後陸續的開始休息,草原上的秋夜已經是涼風陣陣了,人們鑽進厚實的羊皮鋪蓋裡,一一進入了夢鄉,一團熊熊燃燒的篝火點在營盤正中,既給大家帶來身體上的溫暖,還能驅散黑暗,讓人心裡有一種安全感。
黑夜是草原野狼的天下,成羣結隊的野狼出現在夜幕中,四處尋找着食物,陣陣的狼嚎此起彼伏,向原野上一眼看去,遠處全是密密麻麻的綠點,閃着飢餓的光芒,一旦獵物出現,很快就會被飢餓的狼羣撕成碎片。
蕭逸在飽飽的吃了一頓羊肉湯後,很早就鑽進了自己的羊皮褥子底下,營盤幾乎完全按照他的設計駐紮的,這樣堅固的防線,就是來上千八百的馬賊也休想攻的進來,所以他睡的很安心,不過說實話蕭逸的睡姿確實很難看,他睡覺的時候喜歡雙手抱頭,蜷着身子,雙腿彎曲,在配上那張微黑的小臉和兩個大大的酒窩,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受氣的小嬰兒一樣,或者說在他內心深處從來都是缺乏安全感的,所以纔會有這樣奇怪的睡姿!
賈公子也躺在自己的花車裡,眼睛卻睜得大大的,無論如何也睡不着,他自幼聰慧,一直以來無論做什麼事,看什麼人,他都能牢牢的把握住主動權,可是今天卻是個例外,他感覺自己的一切都被人給看穿了,落入了別人的算計中,而且還是無聲無息的就落網了,“安能辨我是雄雌?……那個‘沒用的小易’到底看出了多少?又想暗示自己什麼?……還敢在自己身上色迷迷的亂瞄,你簡直就是‘可惡的小易’,……還有那個幕後高人又是誰?處處高了自己一籌,今晚真的會有馬匪來襲嗎?”
人思考的過多時就會睡不着,然後就會想做點什麼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有人喜歡打牌,有人喜歡吃東西,而賈公子喜歡的是喝桂花蜂蜜水……一口、一口的喝起來沒完,可水喝多了身體又存不住,當賈公子感覺到自己小腹發脹的時候,才突然想起來今晚大家是在一起聯營的,爲了加強警戒有無數雙眼睛在四處巡視,在這種情況下,想要在營盤裡保留一點個人**那可是太難了……
看了看身邊睡得像小豬一樣的‘竹子’,猶豫了半天,最後實在忍無可忍之下,賈公子只好披上衣服,悄悄向外走去,有巡邏的夥計看到,都以爲他不放心商隊的安全出來巡夜呢,也就沒多問什麼,隨後一身白衣的賈公子就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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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里外的一處高坡上,猶如狼王召集羣狼般的號角聲連綿不絕,隨着號角聲不斷傳遞到遠方,一隊隊彪悍的草原騎手從夜幕中衝出,全都匯聚在高坡下,他們或者三五十人一羣,或者百十人一夥,轉眼間已經聚集了十幾個馬隊,不同馬隊的騎手們手執兵刃,壁壘森明的互相警惕着,在這片灰色的草原地帶,人與人之間沒有任何交情可言,今天一起並肩浴血的朋友,明天就可能變成敵人,而今天的敵人,明天又可能聚在一起把酒言歡,在這個用刀子說話的世界裡,人們只認實力,誰實力最強,誰的刀子最快,誰的心最恨,誰就是他們的狼王。
今天晚上,十幾支不同的馬賊隊伍匯聚在了一起,在這片區域裡也算是一大奇觀,往日裡見面,他們經常是二話不說,拔刀相向的,現在卻全都老老實實的等在那裡,就像一羣等待出發覓食的野狼,能讓他們這樣做,至少需要兩個原因,第一,他們發現了共同的獵物,而且這個獵物夠大、夠肥、足夠餵飽所有人的肚子,只有當食物充足時,草原上的野狼纔不會自相殘殺,馬匪也是如此。
第二,得有一名威望足夠高,實力足夠強,能讓所有的馬匪都信服的人物出面主持大局,才能把這些桀驁不馴的傢伙們聚集在一起,而這個人必然是這片草原的狼王。
羣狼嘯月,高坡之上,一名彪悍魁梧的匈奴漢子傲然立於馬上,眼望明月,正在靜靜的思考着什麼,他叫趙浪,是方圓數百里最大的一股馬賊頭子,也是所有馬賊共推的盟主。
今年二十五歲的他正處在一個草原騎手的巔峰時期,滿頭的亂髮用刀子割短後直接束在腦後,顯得古樸而野蠻,棱角分明的臉上佈滿了傷痕,那是大草原上的刀霜留給他的痕跡,斜披在肩頭的狼皮大氅是草原勇士的象徵,左耳上懸掛的金環標誌着他還是貴族出身,匈奴人尚左,以左爲貴,而且非大貴族不可裝飾金器,雖然周圍也有許多的騎手在來回呼嘯馳騁,但人們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纔是這裡的核心,上位者的氣質就是身上的破衣爛衫也絲毫遮擋不住的。
“回稟‘自次王’,方圓四百里十幾家的人馬都已經到齊了,各位首領都在等候您的吩咐!”一名匈奴騎手飛馬趕上高坡,向趙浪稟報馬賊們聚集的情況,趙浪並不喜歡別人叫他大首領,而是讓部下稱呼他世襲的職位--自次王!
自次王,原本是匈奴人裡最頂尖的大貴族,是僅此於匈奴大單于的存在,所以才高傲的稱爲‘自次王’,不過時光荏苒,歲月無情,往日強大無比的匈奴王朝已經一分爲二,無數曾經稱霸一時的強大部落也在歷史的長河中灰飛煙滅,這一代的‘自次王’,已經淪落爲一個馬賊首領了。
數日之前,趙浪的手下突然發現了一隻規模及其龐大的商隊,光運貨的車輛就有兩百出頭,上面的貨物自然更是價值連城,對於窮苦的草原人而言,那絕對是一筆天文數字的財物,大到足矣讓無數的勇士爲之拋頭顱,灑熱血,反正在這個地方,最不值錢的就是人命,平日裡爲了一口鐵鍋,一帶鹽巴,他們都能拔刀相向,何況現在面對的是上百車的財物呢!
聰明的狼羣在狩獵時並不是立刻撲上去的,而是派出小股部隊尾隨跟蹤獵物,直到把獵物的情況都弄清楚以後,纔會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發動絕殺的一擊,要想在草原上生存,就必須像狼羣一樣,兇殘、狡猾、聰明,最關鍵的還必須有足夠的耐心!
不過趙浪試探性的出手並不順利,幾隊前去偵察的前哨都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在大草原上,消失就是死亡的代名詞,果然,在經過一番搜尋後,在荒野裡找到了他們已經被野狼啃食過得屍體;這讓趙浪在吃驚之餘,對這支商隊的實力不禁刮目相看,他派出去的可都是草原上的勇士,個個弓馬嫺熟,殺伐狠辣,可他們卻一個都沒有回來……
獨狼不會向自己吞不下去的獵物發起進攻,它會召集夥伴,利用狼羣的集體力量去撕碎對手,自負吞不下這支商隊的趙浪,立刻用總盟主的身份,向附近草原上的所有馬賊發出了圍獵的號令,這纔有了今夜大軍雲集的場面。
“嫣然郡主去哪了?怎麼沒看好她?”趙浪回顧左右,立刻發現自己的妹妹嫣然不見了,他幼年時部落遭到血洗,只有妹妹跟他一起衝了出來,多年來兄妹二人相依爲命,感情好的不得了,可以說妹妹就是趙浪唯一的軟肋,除此之外,他不怕任何傷害!
“郡主她……,她說要打一份大大的獵物送給你,先帶人出發了!還不讓奴才們告訴您,否則就要奴才們的好看!”一名心腹手下懦懦的出來回稟,臉上全是嚇出來的冷汗!
“混賬!”張浪一鞭子抽在屬下的臉上,頓時出現一道血紅的痕跡,捱打的屬下絲毫不敢躲閃,心中反而鬆了一口氣,因爲自家首領用的是鞭子而不是腰間的彎刀,與死相比,這一鞭子就算是極輕的處罰了。
“草原上的勇士們,一隻碩大的肥羊已經出現在你們面前,讓我們像狼羣一樣撲上去,享受最肥美的血肉,用無盡的鮮血和靈魂,向偉大的崑崙神獻上最神聖的祭祀吧!”彎刀在手,斜指明月,張浪向坡下聚集的上前馬賊發出了劫掠的命令。
“吼!吼!……”一片羣狼撕咬的迴應聲,血腥盛宴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