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人哪是元志!是行事最荒唐的四兄長元羽!該死的混蛋,大好吉日跑他家果林裡屙屎。
元羽還不滿呢,“嘖”一聲問:“瞅啥?人有三急,帶帕子了麼?”
元詳生氣道:“你自己沒帶麼?”氣歸氣,爲了少糾纏,還是扔給對方。
元羽起身活動麻了的雙腳,譏笑着道:“跟太妃說,我來過了。”
“嗯。”
元羽輕拍季弟的肩膀,笑容更可惡,再道:“你殺人都不埋,那我也不埋了。走了,不用送。”
元詳盯着元羽的背影,很快不再惱怒。沒到對付四兄的時候,從上個月皇帝屢次親下詔令看,估計明年初就得收兵權親政,那麼這半年裡,他們幾兄弟絕不能彼此殘殺,因爲誰都不敢保證死一個後,下一個是誰。
元詳嫌棄地彈兩下被四兄拍過的肩頭,然後手指微圈放於嘴中……狗蚤的,有屎臭味!
換手,吹哨。
信鴿聞哨而飛,很快帶來小船接元詳去水榭。
他到的時辰剛好,相連的三水榭裡所有貴客都已起身,等待皇帝派來的使者。
使者全爲頭戴籠冠的女官,總共二十一人,十一名三品女官,十名四品女官。
不同品級的女官很好辨認,三品穿黃色鞠衣,四品穿白色展衣。
尉窈手捧禮冊,走在隊伍的第二排,帶隊而行的是女尚書王僧男,王僧男手捧詔書。
女尚書,是三品女官裡最特殊的,可在不進官品的情況下,進高品秩的俸祿。
此種特殊和女尚書的職責有關。
一類女尚書,職責形同外朝官裡“中書監”的官員,可干涉王務,協助前朝省曹官員奏事,並有諫策權。掌此權的女尚書,所執事務其實是二品裡的“女侍中”該掌的。
女侍中一職,至今空有虛位,從無擔任者。
另類女尚書,掌管嬪妃覲見君王,並記錄覲見事宜。
言歸正傳。
尉窈一行女官從北海王府正門進入,先經過的貴客是朝臣家眷,或依附於強宗大族的賓客。
比如於寶映和李隱。
常來往皇宮的宗王、公主對女官司空見慣,但是他們這樣的人還是少,像於寶映等朝臣親屬,很難見到女官,尤其一下子走過來二十一位品級不算低的女官。
此時此刻,不光她們這個宴閣,對面的、旁邊的人全離開席位觀看。
不羨慕是不可能的!
至少李隱、賀闌二人非常羨慕。官服擡高的不僅是地位,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滿足感。
突然間,賀闌羨慕的眼神變震驚!
“快看,那個女官怎麼那麼像尉窈?”
李隱揪住旁邊的柳枝,低語回:“是她。”
“她怎麼站那麼靠前?”
“是啊。”
“東李隱、南尉窈”的並稱,越來越似笑話。
賀闌心急又心躁:“能來北海王府傳聖諭的女官,你說……是天子安排的?還是大長秋卿安排的?”
李隱搖頭,柳枝已被她揪得扭曲而不自知。
女官隊伍過去了,賀闌仍遙望,悄聲問:“阿隱,明年咱們真能被長公主舉薦進宮麼?也能穿上官服麼?”
“能吧。”
李隱不確定的話語,讓賀闌氣不打一處來,她不明白李隱有出身、有學識、又被長公主看重,怎麼整天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不過她不能對李隱表現出分毫不耐煩,因爲近來長公主總召喚李隱一人詢問學業,這種跡象可不好。所以往後她除了要更努力,在學識上追趕李隱外,還得對李隱更體貼,牢牢握住姊妹情分!她相信自己重交情的優點和肯吃苦,長公主都會看在眼裡的。
於寶映第一個返回宴閣,元女郎緊隨着她坐至旁側,笑臉問她:“你覺得女官很威風嗎?”
“嗯。”於寶映承認,點頭。
元女郎看到侍女快步找過來了,說話間就不再掩飾身份:“宮外的人都這樣想,其實在我們眼裡,女官和奚官署勞作的宮奴沒什麼兩樣。”
有螞蟻上食案,她把辛苦爬到食物跟前的小螞蟻輕捏回地面,小螞蟻原地發懵地轉圈。
“瞧懂了麼?我是長樂公主元瑛,於女郎,期待與你再相見。”她調皮一笑,隨侍女抄近路去水榭宴處。
皇宮裡每天上上下下當值的官吏數以萬計,出什麼新鮮事,哪怕再重要的,有時半個月也傳不了一個來回。
尉窈被賜貂蟬加冠一事就如此。
廣陵王元羽在離開的路上遇到女官隊伍,瞧見尉窈的籠冠獨特,知曉朝臣對趙芷將成佞臣的傳言,傳淺了。
“趙芷一婦人,竟成佞臣啊。”他一向好惹事還不嫌事大,故意讓旁邊人聽見感慨。
對方果然有應和,諷笑道:“一家子都是佞臣!”
元羽作出神秘樣子打探:“你指趙常侍的女兒尉女官?”
“我是說你!裝什麼裝?你父子爲皇族貴姓,向一個連寒族都不是的女官求親,比諂媚之輩還諂媚!啐!”
元羽氣壞了,冒充元志的時候誰都拆穿他,被罵的時候替元志挨吐沫。
女官們進入三連水榭,按規矩,捧詔書、禮冊和禮物的女官,不需向宗王、公主等權貴行禮。
規矩是規矩,女官們都是從最底層的宮奴打拼出來的,誰敢直視權貴們?
今日例外了,尉窈敢直視!
所以她頭上籠冠的特殊更加顯眼而奪目。
籠冠的前部,附着金匠日夜不休打製出的蟬紋金璫,冠側插貂尾爲飾。
蟬紋,寓意蟬“清虛識變”的高潔品性。
貂尾,寓意有文采而不炫耀。
寓意是其次,官員能配蟬紋貂尾,非大功臣不可!內官被賜這份榮寵的,自大魏建立至今,只有尉窈一人!
所以她必須直視宴席裡的權貴……不敢也得鼓足勇氣如此做。
接下來,先由女尚書王僧男念皇帝賀高太妃生辰的聖諭,再由女史尉窈念禮冊上的賞賜。
衆臣謝恩。
北海王元詳接過詔書和禮冊。
高太妃上前拉住王僧男的手,懷念道:“咱們同歲,多長時間沒見你了。”
王僧男:“二十多年了,貴人容顏依舊,婢子老了。”
“不老,不老。”
元顥的保母胡氏察言觀色,趕緊端一杯壽酒過來,高太妃親自一接、一遞。
王僧男受寵若驚,淺抿一口歉意道:“婢子回去後得面聖回稟,不敢有酒氣。”說完看到北海王的目光,心裡一咯噔,恐懼令身體繃緊。
拒絕的酒杯無人接,讓她手臂僵持住。
胡氏和主家一樣,當沒看到王僧男的窘,也假裝沒看到尉窈籠冠的特殊,她再端一杯酒遞向尉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