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只見陳凱之已被學宮中的人如衆星捧月般的圍住,而北海郡王這裡,則反是顯得清冷,北海郡王眼眸眯得愈發甚了,目中不禁掠過一絲妒意。
他最終,撇了撇嘴道:“走吧,莫管閒事,糜先生,本王還有一些事想要向你請教。”
震驚的糜益這纔回過神來,不由道:“不知何事?”
“哼!”北海郡王似乎覺得近日諸事不順,他感覺煩透了,臉色格外的陰沉,非常不悅地從牙齒縫裡擠出話來:“還不是那東山郡王,他不知什麼時候收了一個門客,號稱姓方,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說什麼夜觀天象,北方有星墜落,那東山郡王便修書來,振振有詞,說是這預言,便是本王要遭難了,這天象占卜之事,先生可知道嗎?”
“姓方?”糜益不禁詫異,雙眉輕輕蹙在一起,沉吟着道:“可是那方正山先生?此人乃是隱士,老夫倒是略聽過他的名字,不過他歷來漂泊不定,行事也乖張,呵……不過是一個狂士而已,不過……以他的心性,如何會投奔到東山郡王府?”
北海郡王道:“書信之中,倒是並未說是什麼方正山,本王依稀記得,是叫方吾才的,說此人有驚世之才,視功名如糞土,乃是那東山郡王三顧茅廬,痛哭流涕請來的,他的才學,天下若有十鬥,他一人獨佔八斗。”
糜益頓時惱了,今日對糜益來說,本來就栽了跟頭,現在竟還有人如此吹捧一個不知名的傢伙,糜益便冷笑道:“我看不足爲信,或許只是江湖術士也是未必。”
北海郡王卻是憂心忡忡地道:“此前本王也是不信的,可他觀得此天象,竟與今日之事吻合,本王自掌北海府以來,從未吃過這樣的大虧,爲人這樣的羞辱,而那位遠在千里之外的方吾才先生,竟是一語成讖,實在教人恐怖啊。”
北海郡王顯出後怕之色,當初來書信的時候,他確實是一丁點都不信,甚至還覺得有些可笑。
一個不知名的所謂江湖術士,被這東山郡王捧得如此之高,彷彿一下子成了無雙國士一般,能不令他可笑嗎?
可現在,竟是一語成讖,這性質就完全不同了。
北海郡王擰起眉心道:“這個人,要注意一下,本王已派了人,想再請此人爲本王預知一下兇吉,就且看看是否真的有效。”
“至於……”說到這裡,他擡眸,看向那在無數恭喜聲中的陳凱之,目光一閃道:“至於這個人,本王現在抽不開身,此人,就交給先生了。”
糜益頷首點頭,朝北海郡王行了個禮:“殿下放心。”
…………
三篇文章進入地榜,這幾乎已經觸摸到了成聖的天花了。
雖然想要進入天榜,據說幾乎沒有可能,因爲天人閣歷來,成聖之人,俱說都是名揚天下,真正成爲聖賢的人物。
可即便如此,陳凱之依舊還是覺得意外。
石頭記居然也可以入榜!
可細細一想,那曹公的書在上一世,已成爲不可磨滅的經典,而放在這個時代,裡頭的文體更是遠超,何況裡頭無數的詩詞,還有各種精巧的隱喻,放在這個類似於隋唐的時代,無疑可以稱得上是沒有對手了。
但是……這可是憑着一部話本進入地榜啊。
楊業熱絡地朝他道喜,見陳凱之無恙,心裡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可他眼尖,恰好看到了陳凱之腰間所佩的一柄劍上,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莫非是青紫學劍?凱之,你乃子爵,此劍從哪裡來的?”
是啊,衍聖公府歷來是極講規矩的,刻板得很,子爵的學劍,被人譽爲銀劍,是因爲上頭彷彿鍍烙了一般,因而纔有銀劍之名。
可這柄劍,卻是通體紫青色,令楊業微微皺眉,覺得不可思議。
陳凱之便道:“此劍乃是衍聖公府賜予,學生也不知是什麼名堂。”
“取吾看看。”
楊業伸手,他滿心的好奇,待接過了劍,便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不是……你在石頭記中的名句?呀,這是衍聖公的手書,老夫曾看過衍聖公府的學令,這定是衍聖公的手書,看來,這是衍聖公特賜的,爲的……”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銘文,若有所思:“衍聖公高明啊。”
陳凱之雖然也是讀書人,可對於衍聖公的這些門下走狗們,卻多少有些鄙視的。
尼瑪,放個屁也是高明,多半還有深意,不就是趁熱打鐵,彰顯學威而已嗎?
心裡雖是吐槽,陳凱之卻是淡淡一笑道:“聖公擡愛,學生愧不敢當。”
楊業卻拍了拍他的肩,很是感慨地道:“不不不,這是你理所應得的,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這句話,聖公特賜你此劍,實是妙不可言。”
他本還想絮絮叨叨,卻又猛地想起了正事,於是板起臉來,道:“陳凱之,天人閣諸學士要見你,事不宜遲,你速速回學宮上白雲峰。”
入天人閣?
陳凱之也不禁吃驚,忍不住深吸一口氣,以平復自己的心情。
這天人閣,雖然不如衍聖公府有影響,可是在大陳,它卻是讀書人心目中至高的存在。
陳凱之今日能夠水漲船高,俱都是因爲這天人閣的擡愛而已。
在這天人閣中,實在有太多太多的‘老怪物’,這裡的學士,無一不是名震天下的人物,在當年,皆是能夠呼風喚雨,天下人,無不敬仰。
而現在……自己即將要登入山門,進入這座蒐集了天下無數藏書的天人閣,去拜見這些人,這份心情……
陳凱之沉默了片刻,再不敢嬉皮笑臉了。
對衍聖公府,陳凱之對其的印象並不好,因爲這所謂的衍聖公府雖然影響力極大,可在陳凱之心裡,這……不過是另一種血緣關係延續的組織結構罷了,可天人閣不同,天人閣中的學士,更像是歷經了繁華,身居高位之後,卻願意遁入空門的苦行僧。
這些人,無一不令陳凱之敬仰。
不敢絲毫耽誤,陳凱之忙道:“學生這便動身。”
於是陳凱之匆匆趕到了學宮,至白雲峰山門之下,只見這裡早有童子在此久侯多時。童子和陳凱之見禮,陳凱之忙是回禮。
童子道:“陳公子,諸學士久盼與陳公子一見,學生領公子上山吧,山路崎嶇,公子留意腳下。”
陳凱之道:“有勞。”
進入了山門,這山門乃是大石所造,顯得極爲古樸,不知經歷了多少的歲月。
接着,便是隨着這童子拾階而上,這裡的石階,早已長滿了青苔,所以需格外的小心,陳凱之倒是不擔心自己,反而生怕走在前的童子滑落山下去,偏偏這童子,竟是如履平地,走到了半山腰,已過了小半時辰,這裡有一處山坪,上頭有專門供人休息的涼亭,而在這裡,竟還有一個童子接應。
這童子竟已在這裡泡好了茶水,朝陳凱之躬身道:“山路漫漫,倒是陳公子辛苦了,楊學士令學生在此備下了茶水,請公子解乏。”
陳凱之忙接過,這茶水的溫度剛剛好,陳凱之口乾舌燥,一飲而盡,不禁覺得口齒留香,便笑着道謝。
此時,他纔是有心情擡眸細看,卻見腳下竟已是一片雲海了。
白雲峰陡峭,和相鄰而居的飛魚峰相比,高出一大截,不過飛魚峰佔地卻大,自這裡眺望,鬱鬱蔥蔥。
陳凱之的目力極好,竟可以隱隱看到那遙遙相對的山峰上,似乎已經開始有了宛若神工鬼斧開鑿過的痕跡。
那裡……將來就是自己的家呢。
陳凱之看着飛魚峰,心裡感慨萬千,工程的進度似乎很快,畢竟和皇家修建苑林不同,所需的木材或是石料,都需從各處運來,耗費民力和時間,而這裡,皆是就地取材,有了銀子,就有數百上千的匠人,使那飛魚峰日新月異。
當然,花費也是驚人的,陳凱之前期投入的資金已耗得差不多了,新的一批資金不得不想辦法籌措,工程最後的耗費,可能需要二十萬兩紋銀以上。
這是一個天文數字,即便裡頭絕沒有什麼名畫,或是金陵的奇石,還有蜀國的大木。
可這銀子,陳凱之還是覺得花得值得,他真的需要一個家,一個沒有人可以打擾自己的地方。
等他收回了目光,朝着山峰的頂部看去,接着道:“走吧,繼續上山,只怕諸學士等得急了,若是如此,便是學生的罪過。”
說罷,他又邁開了腿,一步步地朝着山峰拾階而上。
一個時辰之後,即便是陳凱之體力驚人,卻也已氣喘吁吁。
只見在這山峰的頂部,是一個巨大的山坪,山坪之上,則是一個矗立於雲海中的閣樓,這裡……是整個洛陽的文化中心,是陳凱之曾經,也是現在都敬仰的所在。
他整了整衣冠,佇立着,等待門童進去通報,心中不禁生出高山仰止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