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飛魚峰很熱鬧,不過要忙碌的事不少,比如濟北農場的設立。
在飛魚峰上,有一批人是專門進行養殖的,不過他們養殖和別人養殖不同,尋常人養殖便只是一根筋的面朝黃土背朝天罷了。
可這些人,不但要種植,還需看書。
陳凱之早就憑着記憶,尋了一些關於農業入門的書放在了圖書館,有一批對此感興趣的人漸漸的開始學習這些知識,而這些人,一面種植,一面通過書裡的理論知識學習,漸漸的,也大抵地掌握了不少關於農業的知識。
這些人下了山,目的卻是去濟北研究那裡的土質,培育出一批可以大規模種植的桑麻苗。
至於與各國打交道的事,陳凱之反而不急,他在等,等待對方來與自己接觸。
倒是過了七八日後,果然李東正來了京師,一聽陳凱之的傳喚,他便立即放下了手裡的事,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李東正上了山,一路目不暇接地瀏覽這飛魚峰,方纔知道這位節度使大人,與其他人有所不同,只是他心裡,卻是隱隱的有些擔憂,節度使大人突然傳召自己,而且如此緊急,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不過現在緊咬關頭,還是先見到陳凱之爲妙。
等到了書齋,一見到陳凱之,李東正便慌忙地行禮。
“見過陳將軍。”
陳凱之正在看書,見李東正來了,便輕輕的蓋起書,才朝他點頭道:“怎麼樣,濟北如何?”
“都是按着將軍的交代來辦事,前些日子,將各縣的土地都丈量了土地,現在正在將土地進行規劃,哪兒地方製鹽,哪些地方種植,哪些地方預留來修建橋樑道路,還有……”
他如數家珍,將事情大抵的進行了彙報。
顯然,這傢伙倒還算是能幹,陳凱之交代的事,還有濟北的大小事務,俱都留在他的心裡,而且事無鉅細的,居然都辦好了。
這樣的人,和許多庸庸碌碌的地方官相比,已經堪稱是能吏了,若是換做其他人,只怕也難以理解陳凱之的意圖,就算理解了,也未必能將事情做好。
畢竟,濟北要做的事,和尋常地方的治理全然不同,某種程度來說,這是陳凱之的試驗田,他需在這片土地上建立起一個全新的世界,自然,這個世界的構想,可能只在陳凱之的腦海裡,可如何將腦海中的東西化爲現實,卻需有人能貫徹下去。
正因爲如此,所以陳凱之纔對濟北知府顯得憂心,陳凱之並不避諱用一些道德卑劣的人,只要有才幹就可以。
可若是讓這樣的人獨當一面,則又是另當別論了,即便他再有才能,也難免會使陳凱之心裡不安啊。
無可否認,陳凱之覺得李東正很能幹,可陳凱之一想到蘇芳的話,他就不禁猶豫了。
他認真地打量着李東正,心裡不禁猶豫不決,這個人,到底用還是不用呢?
“規劃什麼時候可以出來?”陳凱之詢問道。
李東正連忙回道:“只怕還要一個月,因爲許多土地,雖製成了輿圖,可還需有人親自去探勘,就怕出什麼紕漏。”
陳凱之頷首點頭:“不錯,此事關係重大,決定了未來許多年的事,稍有不慎,到時回頭要來改,可就難了。作坊和鹽場的人,安置的如何?”
李東正道:“都安置好了,大人放心,現在鹽場已經開工,唯獨是紡織的作坊,還需過一些時候,除此之外,下官在濟北設置了一個商貿的市集,暫時,將府治搬去那裡,北燕國的商賈,還有大陳預備與北燕人接洽的商賈,也將抵達。”
陳凱之覺得滿意,可越覺得滿意,心裡反而越是不痛快,這麼能幹的人,卻是有污點,自己不敢重要,這心裡呀,真是癢癢的,很是難受呀。
到了這時,他終於還是忍不住開門見山,一雙眼眸直視着李東正,似笑非笑的開口:“我聽說……李知府當年,收了人三萬兩銀子賄賂,可是有的嗎?”
李東正一愣,頓時變得臉色難看起來。
他忙擦了擦額上突然冒出來的細汗,才磕磕巴巴地道:“那……那是過去的事,將軍……將軍……”
陳凱之嘆了口氣道:“怎麼,李知府很缺銀子?”
李東正猶豫再三,才道:“並不缺銀子,朝廷的俸祿,足以養家餬口了。”
“那麼……”陳凱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這又是爲何呢?是貪婪?又或者是,官場的規矩,歷來如此,所以你自覺地理所當然?”
李東正臉色鐵青,這顯然是直接說到了他的痛處。
陳凱之又嘆息了一口氣:“濟北乃是我的轄地,我這個人,一心想要做一番大事業,做一件,經天緯地之事,這……你應當清楚吧,我等讀過書,自然知道,大丈夫在世,該當建功立業;我相信,你也存着這心思,我是這樣想,你也如此,可是,我可以信任你嗎?”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格外重,似乎在問李東正,其實他也在問自己,自己可以信任這李東正嘛?
現在緊要關頭,若是用錯人,那可是前功盡棄呀。
因此陳凱之一雙清澈如水的眸子,輕輕的眯着,格外認真看着李東正。
“請將軍放心,下官一定恪盡職守。”顯然,濟北知府這個職責,已是李東正這輩子最後的機會了,若是連陳凱之都將他一腳踢開,他這輩子,又要重新閒置起來。
李東正很害怕失去這個機會,因此他迎視着陳凱之審視的目光,一臉真摯的說道。
“請將軍給下官一個機會。”
陳凱之卻是苦笑:“雖是如此,可是我該如何信任你?你無法取信我,我怎麼敢將這麼大的事,交在你的手裡?哎,或許,你可以走了,我會想辦法保舉你去其他的地方,這濟北……”
李東正更是冷汗淋淋,這時他有些急了,保舉……能保舉自己去哪裡?此前的那個污點,已讓自己沒有容身之地了。
現在陳凱之顯然不願意在信任自己,自己本就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原以爲多了一個希望,現在……
他急道:“將軍,當初那銀子,我非要收不可。”
陳凱之笑了:“原來收受人錢財,還有非收不可的嗎?”
“不。”李東生正色道:“當時我在潁川任職,潁川多富戶,大人是知道的,恰好有一個富家公子打死了人,按律,殺人者該當斬首,可很快,就有人送來了一千兩銀子,希望下官能夠網開一面。下官立即命人退了回去。可那人不甘心,卻又命人送來了五千兩銀子,希望能夠保住殺人者的命,下官照舊沒有理會,還是命人退了回去,可第三次,他們又來了,這一次,送的卻是三萬兩,下官便只好收了。”
陳凱之也是醉了:“你抵不住這誘惑?”
“不。”李東正這時拜倒在地,一臉悽然道:“對方送來一千兩的時候,說明,這殺人者,至多隻是縣裡的尋常富戶罷了,下官自信拿捏的住他們,所以斷然拒絕;等他們送來了五千兩,下官認爲,他們家裡,是頗有能量的人,只怕和府裡的不少富貴之人關係匪淺,不過下官畢竟是知府,倒也不畏懼他們,自然也拒絕;可當他們送來了三萬兩,大人,這能輕而易舉,立即籌措出三萬兩銀子,眼睛都不眨的人家,他們的關係,就絕不僅在一個小小的潁川府了,下官料定,他們只怕關係通天,和朝中的不少人也有關係,若是下官不收,他們勢必拿着這些銀子,憑藉着他們的關係,在朝中詆譭下官,顛倒黑白,指鹿爲馬,最重,讓下官被奸人所害,到時,那犯罪的人不但可以釋放,苦主肯定不肯罷休,那苦主們多半也要被他們害死。與其這樣,不如下官收了他們銀子,將人放了,再將收下的銀子,用來安慰苦主,使他們得到巨大的補償。這樣做,雖然會失了公義,可至少,卻可使下官和苦主,不至枉死啊。將軍!下官這樣做,實是權衡了利弊之後的無奈之舉,若是將軍不信,大可以調查,那三萬兩銀子,下官一文錢,也不敢留,除了用了一筆銀子安葬了死者,其他的,都用來給了那死者的孤兒寡母,剩餘還有一些,就是打通關節,便是防止釋放了害人者之後,那些人不甘心,伺機報復之用。”
陳凱之聽得目瞪口呆。
臥槽,還有這麼個隱情。
這樣一想,再看看一臉鬱悶的李東正,不禁哭笑不得:“既然如此,又爲何會事發呢?”
“那人家送了三萬兩銀子,雖保住了殺人者的命,可多半事後不甘心,還是想將下官置之死地,所以又不知施了什麼手段,幸好下官的恩師在朝中還有一些人肯略給一些薄面,這才被人力保下來,只是……”
陳凱之接口道:“只是被調去了濟北,原以爲這輩子都要在那章丘縣裡,管轄着那個根本不曾存在過的濟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