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清揚疾飄入內,直如勁矢一般。
卻見慕容雪面溢春花,笑吟吟地倚在張宇初膝上,這才放下心來。
慕容雪笑道:“哎喲,顯你輕功俊兒咋的,這幾步路也值得如此,倒像有鬼攆你似的。”
風清揚拿她是一點法子也沒有,氣得想狠狠擰她幾把,掂掂膽量卻又不足,訕笑道:“你嚷得那麼急,誰知出了什麼事。”
慕容雪笑道:“有舅舅在,那是姜子牙在此,百神退位,我說的是也不是?”
這幾日她灌足了張宇初迷湯,張宇初一生被人奉若神明,王公權貴姑且不論,即使朱元璋、建文帝、永樂帝亦待之如上賓,口稱真人而不直呼其名。
受人阿諛已是尋常之極,渾不以爲意,卻被慕容雪拍的暈頭轉向,只感說不出的受用。見他小兩口鬥嘴,更是歡愉,捋髯不語。
慕容雪道:“我叫你來,是舅舅要與你參詳那路‘凌波微步’罷,依我說甭無事找事做了,這兒哪是什麼武功步法,純是害人的精靈,還是不招惹它爲妙。”
張宇初笑道:“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又沒說讓你練,只是叫把步法從頭到尾寫下來,待我揣摩揣摩,我總覺得這路步法有似曾相識之感。”
風清揚只得依言將“凌波微步”復錄下來,他記性奇佳,這路步法變化繁複至極,且有許多匪夷所思之處,卻依然毫釐不差地復錄下來,呈給張宇初。
張宇初細覽一遍,眉頭微皺,沉吟不語,隨之仰靠在虎皮交椅上,閉目沉思。
風清揚見他鬚髮皆白,唯恐其思慮過度,耗損心力,遂勸道:“舅舅,這也許是哪個瘋子胡編亂寫出來的,專門用來戲弄坑害喜武之人,咱們何必之大費力氣。”
張宇初開口道:“非也,如我所料不差,這必是北宋年間逍遙派的步法,只是其內功修煉之法門失而不見。
“據我天師府‘武學志’言,你師父先祖段譽公最擅此道,實有神鬼莫測之變。
“逍遙派屬道家流派,其武學源出莊子逍遙篇,遂以之爲名,內功名爲北冥神功,其實便是我道家的小無相功。”
慕容雪道:“既是道家武功,舅舅自然會了?”
張宇初笑道:“這何須問,我入門紮根基的便是小無相功。”
慕容雪急道:“那你快教給我們。”
張宇初笑道:“你又來了,內功是隨便換着練的嗎。
“便如風兒身上練的是九陰神功,乃天下至陰至柔之功,便不能練陽剛一類的內功。
“否則如水火相見,反倒貽患無窮。”
風清揚道:“那我師父怎麼將九陰、九陽都練成了,若依舅舅之言,豈非水火相剋,毀之於無形了。”
張宇初道:“你這倒考住我了,我至今也不明白他怎能將兩個極端的武功融於一體,我每次問他,他總是笑而不語,想必是要留着傳給你的。”
他說着說着,心中悸然一動。腦中電光一閃,仰天思索有頃,一拍腿道:
“照啊,定是如此無疑。”
多年來的疑竇渙然冰釋
,心中說不出的快活,笑得臉上皺紋直欲脫飛而去。
風清揚、慕容雪茫然道:“是什麼?”
張宇初看看風清揚、又看看慕容雪,復搭了兩人脈象,又呵呵大笑起來,使如窮丐拾到金元寶似的。
風清揚、慕容雪均愕然不解,張宇初蹺着腳,大有得色道:
“風兒,你師父總向我賣關子,這次可讓我破了,待我下次見到他,好生羞他一羞。
“他託我照料你,我索性再送個人情,傳你們一項無上門法,也不枉你們孝心我多日。”
他隨即起身進入靜室,好半天沒出來,風清揚、慕容雪相顧駭然,直感匪夷所思。
一個時辰之後,張宇初才從靜室中出來,一手託着一封錦囊,煞是得意。
慕容雪笑道:“哎唷,舅舅又學起諸葛亮了,錦囊妙計,決勝千里之外,可我們又不行軍打仗,要此做甚?
“舅舅倒不如送我們兩道符,驅魔避邪來得實在些。”
張宇初笑罵道:“鬼丫頭,專會貧嘴貧舌,不是我自誇,這項東西,天上地下只有這一份。
“皇上求了我多少次,我都敷衍推搪,今兒個算你們便宜。”
他端坐在交椅上,驀然間神色鄭重無比,喝道:“風兒,雪兒,跪下。”
兩人唬了一跳,雙膝一軟,不由自主地跪在他身前,慕容雪待要嘲笑幾句,卻感脊背發涼,頭皮發乍,作聲不得。
張宇初凝聲道:“我今日傳你們這項法門,你們卻要遵守三戒。
“一戒濫用無度,二戒私傳外人,三戒爲禍世間。
“若犯一戒,必遭天譴無疑,不得兒戲視之。”
二人聽他語氣威嚴,與平日之和藹慈愛大相徑庭,均心中凜然,肅然起敬,應喏唯唯,雙手接過錦囊。
張宇初面色一變,笑道:“這是傳道的規矩,我一生閱人無算,法眼無訛,也知你們不至犯戒生事,纔敢傳給你們。”
慕容雪手撫胸口,嘆氣道:“好舅舅,雪兒都快被你嚇死了,什麼勞什子,也值得這般小題大作。”
張宇初道:“你們見後自知其妙,到那時感謝我還來不及呢。”
眼中滿是狡黠神秘之色,卻嚴囑二人入夜方得拆看,子夜方可施爲,疾言正色,令二人心中惴惴,凜遵不敢稍違。
二人有此一段心事橫亙心頭,做起別的事自然沒精打采,丟三忘四。
張宇初看了只是笑,笑得二人心中發毛,不知這位行事在在出人意表的舅舅有什麼新花招兒。
好不容易捱到天黑,二人如得大赦般一溜煙回到臥室,二人分別拆開錦囊,急欲一探究竟。
不想打開一看,二人駭然欲絕,展現未竟,已然面紅耳赤,哪裡是什麼武功法門,竟爾是一幅幅畫工精妙的春宮圖,每幅圖上還有許多端楷小字,原來是道家雙修一派的練功法門,與世俗所傳的房中術迥然有別。
慕容雪面紅心跳,半晌方忿忿道:“好沒正經的舅舅,這等物事虧他有臉送給晚輩。”
風清揚道:“雪兒,不可如此,舅舅行
事雖然古怪些,卻不會跟我們開這等玩笑,此舉必有深意。”
慕容雪氣得要將之扯碎,風清揚急急搶過,笑道:“食色性也。飲食男女,聖賢所不能免,咱們又不是沒經過,何必諱忌如此之深。
“這圖畫工精妙,實屬罕有,留之觀賞助興也未嘗不可。”
慕容雪只是一時激憤,覺得受了張宇初的戲弄。
聽聞此語,怒氣漸息,回思畫上種種形景,倒也饒有奇趣,只是有些姿態太過不雅,羞人答答的怎生去看,便垂頭坐於牀邊不語,猶感愧恧無地。
風清揚少年心性,血氣方剛,況且知好色而慕少艾、戀房中而不羨神仙,世人一轍,無人或免。
但風清揚心中別有識見,知道張宇初贈送此物,絕不會只因娛人耳目,助發情欲,必然另有深意,遂專心看起圖上文字來。
思覽之下,便覺頗有所得,再覽之餘,已然領會在心,揣摩精熟後,恍然出一頭冷汗,方知張宇初傳授之時,莊重無比,嚴申三戒,絕非故作姿態,良有以也。
此物若傳之非人,則遺禍世間,流毒無窮,不知創此功者具何等才識,勘破萬物衆生,天人同一之理,竟爾創出這等神妙不可方物的功法,心下大力折服。
道家功夫本有單修,雙修之別,俱各自命正宗,數百年間爭執不休,然因雙修派所傳多非其人,傳人單戀其房中奇趣,只得其皮毛而遺其精髓,遂日趨卑劣粗陋,傳之至今,不過採陰補陽,或採陽補陰,害人無數,亦復自害其身,是以聲名狼藉,爲正人君子所不齒,至聞其名而洗耳,嫉惡入骨。
風清揚感慨之餘,不禁大爲此功叫屈,但轉念又想,此功必須夫婦二人功力相若。
且所練內功陰陽迥異,且須定力深厚,剋制有節,方可盡收其陰陽相合,功參造化之奇效,這等傳人也委實難覓,難怪雙修派之式微了。
想至此處,遂將慕容雪攬之入懷。
慕容雪腦中翻來覆去盡是那些圖景,且畫工技藝神妙,人物栩栩如生,隱隱有靈動之態,情慾早生,身軟如綿,以爲風清揚要有所作爲,愈發欲焰濃烈,如飲醇醪,周身上下渾似抽去了骨骼。
風清揚情知此事疏虞不得,慕容雪倘不知訣要,定然蒙受其害,便於她耳旁備細說與她聽。
慕容雪初時猶感愧赧,待聽到後來方知其精妙,兩人並枕觀摩,精研其功法,情慾之火倒熄去大半。
待二人將功法竅要詳熟無誤,恰值子夜。
二人便顛鸞倒鳳,依法施爲。功法雖妙,叵耐情慾之火難以控制如意,端賴風清揚定力深厚,又以修持內功爲心,數次緊要關頭均能清醒如故,不至陷溺色慾火海中,直至三更時分,二人方摸清路數,漸入佳境,如磁石之相吸,二人體內之氣宛若舊年故識般,自然而然相通奔流,陰陽相融,水火互濟。
二人自私結夫婦以來,交會之數自不在少,每每欲仙欲死,引爲人間至樂,殊不知復有佳境,視之昔日之樂猶糞土也。
天明時分,二人方始行功完畢,均有難以言喻之感,相視而笑,倍加親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