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武娘娘!
“我是誰?我是誰?”
“我是周凌雲,不對,周凌雲是誰?不,我就是周凌雲!”
“我是周......周凌......我是......李......李雲!
“對,沒有錯,我是李雲!我是大夏‘武安侯’李雲!”
“......”
一個聲音在李奕奇腦海中不斷迴盪着,一陣劇烈的疼痛從他腦海深處傳來,無數支離破碎的記憶,如破浪般涌出,紛紛在他眼前浮現——
夏皇曆尊元三十九年初,宗皇突然毫無徵兆的病逝,頓時導致朝局一片混亂。
同年二月,國喪期間,揚州、荊州兩地爆發大面積瘟疫,數座城池一夜間變爲死城。
同月中旬,趁着大雪停歇之時,北疆狄族起兵攻夏。
夏皇曆尊元三十九年四月,東洲瀛族進犯,海州都護府出戰,在大海上突然遇到百年不遇的海浪,雙方皆全軍覆沒,此役大夏折損十五萬士卒,大小戰船三百餘艘,瀛族損失六萬六千人,戰船百餘艘,可以說,本是一場‘圍剿’之戰卻因爲遇到天災,導致大夏損失三倍於敵。
同年六月,西域諸多勢力集合起兵攻夏,安西前線四鎮丟失三鎮,安西軍不得不撤回安西都護府,大夏的勢力被打出西域。同月,歷經數月鏖戰,北疆狄族攻破御虎關,西北都護府大都護戰死,涼州半數城池淪陷!大皇子爲了振奮士氣,親自領兵馳援北疆,戰死......
同年八月,南蠻在蟄伏了一年多後,再次集百萬蠻衆之力強攻鎮南關,大都護尉遲元據天險以守,但是因爲荊、楊兩地的瘟疫,導致糧食減產嚴重不說,持續了大半年的疫情似乎慢慢感染到了軍中,南疆告急!
......
短時間內,一個個噩耗接連傳來,朝野一片譁然,民情更是激怨,欽天監夜觀星象發覺紫微帝星黯淡,所有的徵兆都在預示着一個結果——大夏國運將衰,輕者喪地,重者亡國!
國不可一日無君,此時更加需要一個人能夠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然而,朝政雖暫由三公代理,但是對於下一任夏皇的人選,沒有人敢輕易表態。
......
大夏後宮,玉蓮金池畔,一道清瘦的倩麗身影正獨自一人坐在涼亭內。
那是一個身着宮裝的女子,女子看上去不過雙十年華,容貌絕美。
“娘娘,武安侯來了。”一名宮女打扮的年輕女官,步履輕盈的走到她身邊,恭恭敬敬道。
“喧。”
涼亭中,宮裝女子頭也沒回道。
“是。”
宮女退下沒多久,一道欣長的人影便走到涼亭旁邊,這人身披華美無雙的紫色侯服,頭載紫金冠,神態威猛,氣度巍峨,目光睥睨,走起路來龍虎生風,顯然是位武道高手。
“武安侯,你來了。”
涼亭中的宮裝女子沒有看他,只是端起酒杯,揚頭喝了一口酒。
“臣,李雲參見武娘娘!”
李奕奇深吸口氣,單膝跪在地上,語氣慷鏘有力。
“平身吧。”
身影單薄、清瘦的宮裝女子再次舉杯,把杯中剩的酒水一飲而盡,幽幽問道:“那件事,你辦的怎麼樣了?”
李奕奇臉色微變,目光閃爍,低着頭,沉聲回道:“回娘娘,臣調閱了吏部、戶部、禮部、翰林院近六年中全部關於來上京城參加會試的仕子的資料,並沒有找到一個名爲周凌雲的人。然後,臣按照娘娘的意思,在不傳出風聲的情況下,私下派出李家的人暗訪上京城所有客棧、酒樓,都沒有找到與娘娘提供畫像相符之人。”
“都沒有找到嗎......”
聞言,涼亭中的宮裝女子終於站了起來,她的聲音輕飄飄的,極爲悅耳,但是語氣卻極爲冷漠,甚至給人一種壓迫感。
“娘娘又瘦了......”李奕奇悄悄的擡起目光,望着那宮裝女子清瘦的身影,心中暗歎道。
涼亭中的宮裝女子目中神色變幻,良久,在心中嘆息了一聲,輕聲擺手道:“平身吧,上來坐。”
“遵旨。”
李奕奇微微一笑,也不猶豫,起身,衣袖一撩,走進涼亭,坐在了宮裝女子的對面。
李奕奇目光落在身前的石桌上,只見那一堆散亂的奏摺邊上放了着幾隻酒壺,兩個酒樽,他隨手提起一隻酒壺,搖了搖,發現裡面已是空的了,便提起另一隻,發現亦只空的。他看了身前之人一眼,暗歎口氣,皺眉道:“娘娘......應該注意身體。”
“多話。”
宮裝女子冷冷的嬌叱一聲,聲音清麗,但卻威嚴。
聞言,李奕奇面露苦笑之色,他終於找到一隻還剩一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笑道:“臣有罪,認罰。”
說罷,李奕奇將一杯酒一飲而盡,但是很快他便皺起了眉頭。
因爲,他發現這酒不是宮裡專供的瓊漿,而是烈酒!
這酒的烈性,即便是他這縱橫沙場的行伍中人,都感到胸口火辣辣的疼,然而這麼多酒壺都空了,難道......李奕奇擡頭看了身前之人一眼,神情古怪。
“知道本宮今日找你來做什麼嗎?”宮裝女子盯着李奕奇,目光銳利,冷冷開口問道。
“難道不是爲了剛纔的事嗎?”李奕奇皺眉回道。
他其實很不明白,爲何這位暗地裡把持朝野上下的娘娘要他暗地裡去尋找那個名叫‘周凌雲’的人,以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只要下一道明旨,整個天下都會動起來爲她去尋找那個人。
只是,身爲後宮的妃子,這麼明目張膽的尋找一個男人,即便先皇駕崩,新皇未立,必然還是會引來非議,不過,當年那些曾經非議過她的人,下場都十分悽慘......
“你看吧。”宮裝女子神情冰冷,將一本奏摺甩了過來,鳳眸中閃爍着寒芒。
“是。”李奕奇恭恭敬敬的接過奏摺,只是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眼皮就頓時狂跳不止。
“很多人都指責本宮,說本宮把持朝政,把權弄權,架空朝廷,上個月西北又打了一場敗仗,西北都護府損兵七萬,蓮山大營險些失守,那個魏驍是本宮派去的,所以這個責任就落在了本宮的頭上。”宮裝女子笑了起來,但是看其眼神卻沒有絲毫笑意。
李奕奇聞言,眉頭深深皺起,不等對方遞來,他便開始主動翻閱餘下的那些奏摺。
按道理說,臣子翻閱主上的奏摺算是大不敬的死罪,但是李奕奇深知宮裝女子向來不在乎那麼多繁文縟節,他一邊一目十行的掃着奏摺上的內容,一邊凝聲問道:“娘娘準備如何應對?”
“貶去貞郡吧,看那邊還缺幾個官職,去那終老。”宮裝女子語氣冷漠,不帶感情的說道。
“唉。”
聞言,李奕奇也只能嘆了口氣,苦笑着說道:“娘娘您繼續樹敵,怕是會......”
“會什麼?”女子冷笑着問道。
“會被羣起而攻之啊。”李奕奇搖着頭苦笑道,他將最後一本奏摺看完後,將所有奏摺整整齊齊的堆疊好,然後恭恭敬敬的站了起來,抱拳沉聲道:“還望娘娘三思。”
聞言,李奕奇對面的那道倩影神情冷漠,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櫻脣輕啓,幽幽道:“你知道嗎,先帝病故,有人懷疑是本宮所爲......大皇子戰死北疆,有人懷疑是本宮私下動了手腳......魏驍戰敗,也有人懷疑是本宮指使,目的是爲了借刀殺人,殺死那些忠於先帝的大夏邊軍。”
“但凡出了一點問題,這羣人都會找理由把髒水潑到本宮的身上,你是想讓本宮忍下來嗎?”
儘管容貌傾國傾城,但女子柳葉般的眉毛卻微微揚起,顯露出一股凌厲的味道,一雙明麗鳳眸的目光中更是透露出一股無情、冷漠、讓人無法直視的威嚴。
李奕奇聞言,垂着頭,陷入了沉默,他自然知曉這些大臣爲何要在奏摺中夾槍帶棒的暗含譏諷之詞。
這幾年來,這位後宮的武娘娘突然間大放異彩,猶如一隻暗中的大手把持着朝政,改革吏治,獎勵農桑,重視選拔人材,使得朝廷中賢才輩出。
但是,反對她的人也不在少數,面對這一類人,這位娘娘的手段向來都不仁慈。
因此,朝中的大臣對這位後宮娘娘是三分敬重,三分畏懼,三分敵視,還有一份依賴。
這一分看似不合理的依賴,其實來自於大夏皇室和深宮中那頭僅存大夏的護國聖靈——大夏龍雀。
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現在離宗皇已經駕崩一年多了,新皇卻遲遲未立,這其中不是沒有原因的。
明面上,大夏立儲,都是按照儒家禮法以嫡長而立,然而實際上,大夏開國聖祖,被稱之爲‘聖皇’的秦帝早有言明,子孫後代可繼承皇位者,必須得到龍雀的認可!
龍雀之所以被尊稱爲大夏的‘聖靈’,是因爲它本身就有着一種天賦——測探國運、改變國運。
氣運之說看似虛無縹緲,但若是將整個大夏的千載歷史翻過來看卻仍舊能找到一絲端倪。
龍雀認可之人繼位夏皇之位,國運必然昌盛,非龍雀擇主而繼位夏皇者,國運必然損耗。
大夏三十一帝,明君七人,英主一十一,餘者碌碌,還有幾人潛龍之時看上去賢明無比,一旦登上皇位後,就性情大變,這些人在位的時候,天災人禍、蝗災水患頻發不斷。
而那些能被稱之爲明君、英主的夏皇都做到過一件事——新皇登基的那一天,腳踏龍雀,駕馭六方,遨遊天地,俯覽大夏萬里江山,在天下百姓面前證明他已經得到了‘聖靈’的認可。
這些人即位之時,據說清空郎朗,萬里無雲,天災近乎沒有,年年的收成也是極爲豐厚。
這就是國運!
也就是說,龍雀擇主並非盲目,而是看透天道,看透人心,真正的選擇符合繼承皇位的君王——據說除了‘聖皇’秦帝之外,所有英主、明君在年幼之時,便得到了龍雀極高的認同和親暱。
但是......
拋去已經戰死的各方面都極爲優秀的大皇子,新皇的人選似乎極難確定。
二皇子自從生下來之時,身上就染上了怪病,常年染病在牀,連走路都走不了。
三皇子乃是個極爲平庸的人,且性情唯諾致極,見到一隻死老鼠都會被嚇哭,這樣的人,顯然是不適合做着天下之主的。
比起老三的怯懦,四皇子是個大膽的人,而且頗有手段,城府,但是老四的性情卻很是酷厲,爲人喜怒無常,且好虐待下人,四皇子府上每隔一段時間幾乎都要悄悄送出去幾具被四皇子打死的下人屍體,宗皇還活着的時候,儒家的一些大臣就曾聯名上書對其大肆斥責。
再說五皇子,五皇子因年幼時犯了宮中的忌諱,還被關在宗人府中,至今生死不明。
比起老三老四老五,六皇子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六皇子待人彬彬有禮,性情謙和、溫順,唯一的缺點是喜好女色,府中妻妾成羣,其實,這樣的人做夏皇到沒什麼太大的事,然而,老六真正的問題並非出在喜好女色這一點上,而是在他的出生上——六皇子的生母,乃是西域的一位番女,也就是說六皇子血統不純,光此一條,六皇子繼承皇位的可能性甚至低於被宗人府關押多年,生死不明的五皇子。
於是乎,羣臣在頭疼之餘,又將注意力集中到餘下的皇室弟子身上。
排除掉上面這些皇子後,大臣都將目光鎖定在兩位即將束髻的皇子身上——七皇子夏諄,十一皇子夏英。
這兩位少年時便嶄露頭角,在儒道、武道兩方面都有驚人天賦的皇子無疑是下一屆皇位最好的繼承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宮中的那尊聖靈對這兩位皇子的態度並不像對其他皇子那樣的厭惡、排斥。
也就是說,這兩位皇子將來是有資格踩在龍雀背上的。
由此看來,目前夏諄和夏英二人無疑是皇位的最佳選擇。
但是,這兩人尚未束髻,自夏朝開國以來,還沒有皇子在二十歲前繼位的先例,即便要繼位,也要等到這兩位皇子成年。
然而,即便是這兩位皇子成年了,又該選誰呢?
問三公九卿,三公緘口不言,九卿搖頭不語。
問六部大臣,六部大臣各個推諉搪塞。
問鳳閣的諸多閣老,這羣歷經兩朝、三朝的老東西只會和稀泥。
沒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胡說八道!
大夏以‘聖靈’立國,宗皇已死,龍雀尚未擇主,沒人敢隨便發表態度。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國運可由人力損,卻不可由人力彌補,如今的大夏皇朝,是否還經得起一場大浩劫?
國運是大夏逆轉敗局的關鍵,而改變國運的關鍵,則在‘聖靈’——大夏龍雀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