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裴思建提供的照片,許盡歡是目瞪口呆。
“這是什麼?”她問。
“這是他是個妖怪的證據!”裴思建斬釘截鐵的說道,站在她旁邊伸手一指解語花。
“早就覺得這傢伙有古怪,所以我特地調查了一番,結果卻有了驚人的發現!”
“這張照片是在一九七五年拍攝的,地點是這所大學。而拍照的理由則是海內外優秀學子交流研討會!當時這位解先生是作爲臺北大學最年輕的教授出息在國內召開的研討會!這個研討會是非公開性質的,也沒有對外報道。與其說是個學術性的研討會,不如說是國內學術界爲了迎接改革開放而做出的試水性探索。”
“因爲當時與會的除了臺北大學的學者,還有來自香港大學,馬來大學的學者,而這些學者的背後,則是一些大財團的身影。解語花就是代表當時臺北赫赫有名的電子集團融信電子!他的真正身份是融信電子執行總裁劉瑜明的私生子!”
“劉瑜明是在五十年代大逃港時期從國內逃到香港,又輾轉到臺灣。在臺灣結識了融信電子大股東的千金小姐,被招贅入門,從此一腳登天,進入了融信集團並最終爬到了執行總裁的位置。可惜,他妻子不會生育,導致他膝下無子。結果他就想到逃港之前已經懷孕的內地糟糠之妻,輾轉把當年生下的孩子弄到了臺灣,也就是現在站在我們跟前的解語花先生。”
“解是他母親的姓,爲了避嫌,也爲了掩人耳目,就沒有改回去。”
“解語花從小就很聰明,六歲上小學,連跳三級。初中高中也是跳級,高中畢業就通過偷渡到了臺灣。但據說偷渡的船在公海出了事,他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在海里跑了超過兩天,能生還純屬意外。”
“到了臺灣,他父親劉瑜明就成了他的資助人,讓他進入臺北的大學學習。在臺大他又表現優異,二十歲不到就讀完了研究生,然後又以在美國自然雜誌發表多篇學術論文的絕對優勢一舉拿下了臺大最年輕教授的資格。”
“可惜,在所有人都以爲他要在學術上高歌猛進,成爲一代學者的時候,他卻掉頭去了融信電子,成爲一名管理人員。想來這一定是他父親劉瑜明的安排,父子兩個攜手同行,要對融信下手了!”
“上陣父子兵,父子兩個一個在廟堂,一個在朝野,聯手協力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把整個融信徹底洗牌。又藉着內地改革開放招商引資的風潮,一舉進軍大陸投資領域,把融信打造成了國際大財團,並在一九九零年成功上市納斯達克。這是劉瑜明最風光的時候!”
“可惜老薑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劉瑜明大概以爲親生兒子是最可靠的,卻完全沒有想過,解語花有沒有把他當成親身老子?在融信上市後的第二年,劉瑜明就因爲突發腦溢血導致高位癱瘓,被你丟棄在了療養院裡,據說最後是被活活餓死的。而你則取代了他的位置,成爲了融信的新總裁!”
“大護法,你親生父親的腦溢血來的太及時,想必也並非是個偶然吧!”裴思建嘲諷道。
解語花面無表情,一聲不吭,彷彿對方講得就是一個陌生人的事,跟他毫無關係。
“可惜你的好景也不常!公司上市之後,市值節節升高,作爲亞洲最年輕的上市公司執行總裁你在大衆的視線之中只出現了不到半年的時間,就立刻退居幕後。當時就有人懷疑是不是你的健康出了問題。我想大概是因爲壞事做多了終究會有報應,所以你其實是遭到了報應,對不對?”
“雖然你淡出了公衆視線,不過融信依然在你的掌控之下。知道二零零五年才正式對外宣佈輪換執行總裁,改由獵頭公司招聘到的職業管理人管理公司,而你則徹底消失在了人們眼前。誰也沒想到,曾經赫赫有名的融信總裁,搖身一變卻成了一所道觀的大護法,廣收門徒,開始虔心問道。怎麼?準備求神拜佛,洗滌你身上的罪孽嗎?”
裴思建冷笑一聲。
“這當然是不可能!你弄出一個女真觀只是爲了追求長生不死!我就搞不明白了,你也是接受過現代教育的高等人才,怎麼就會相信長生不死這種荒誕不羈的事?而且爲了這個,竟然不惜殺人!我們裴家哪兒惹着了你?你要這樣對待我們下手?”
他怒吼道。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方法,把自己搞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樣子!但我告訴你,解語花!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義必自斃!血債要用血來償,我一定會找你報仇的!”
他伸手一指,狠狠說道。
被人指着,解語花微微挑眉,依然一臉的無動於衷。
許盡歡順着裴思建的手指看了解語花一眼。
想不到這位邪教護法這麼大來頭!竟然還是上市公司老總啊!不過照裴思建的意思,這主的年紀就跟亓源差不多,可他看起來比亓源年輕多了,而且比照片裡的他自己也更年輕。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說是裴思建弄錯了,照片裡的人只是長得像解語花,其實不是。又或者這個解語花其實是那個解語花的孩子,所以才長得像。兒子頂着老子的名頭出來混,用同一個名字。
但顯然這只是一個“美好的假設”,瞧着大護法此刻不屑一顧的傲慢臉色,再回想他身上的諸多古怪。只能說明一個問題,此解語花就是彼解語花!
但四十多年容貌未變,如何做到?別說整容拉皮,沒那麼長的保質期,也沒這麼好的技術。
深吸一口氣,她皺着眉頭,看着他,一字一句的問道。
“你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她這個“東西”並不包含貶義,純粹就是覺得他太奇怪了。
這回大護法聽清了,伸手從裴思建手裡扯過照片,滿不在乎的看了一眼,然後哼笑一聲。
“沒錯,照片上的人是我,但我不是照片上的人。”
什麼意思?親你能說地球方言嗎?聽不懂啊!
他把手裡的照片拍了拍,扯了扯嘴角,看着許盡歡的雙眼問道。
“許小姐,你聽說過MND這種疾病嗎?”
“什麼?MND?”許盡歡一臉茫然。問你是什麼呢,別扯其他不相干的。
另外兩位男士也一臉茫然,不過李拜拜很聰明,立刻掏出手機上網查找。就在網頁跳出來的時候,解語花也開始解釋。
“MND,運動神經元病,也叫肌肉萎縮側索硬化!網上稱患了這種病的人叫漸凍人!我就是這種病的患者!”
誒?什麼意思?許盡歡還是一臉茫然。
李拜拜一個箭步上前,小聲的在她背後提示。
“大仙,得了這種病的人會全身肌肉萎縮,失去行動力,到最後全身都不能動,只有眼球還能轉,所以被叫做漸凍人。就是逐漸冷凍的意思!”
她噢了一聲,這才恍然大悟。
“裴思建說得沒錯,我出去的時候坐的船出事了。船在半路遇到了颱風,撞上礁石粉身碎骨。我跌落在海水裡被浸泡了整整兩天,當時差不多就死了。其實可能我在那時候就已經死了,活過來的只是仇恨和不甘罷了。”他冷冷說道。
“這種病百分之九十是未知因素,百分之五是遺傳因素,還有百分之五則是環境因素。我不知道我屬於哪種,但我就是得了這個病。這種病沒有先兆,治病機制未知,發病機制也不明,但是一旦發病就不可逆轉。”
“我的病情是在我成爲融信總裁之後的第二年!突然有一天,我握不住筆,寫不了字,然後病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你的意思是說,你癱瘓了?”
解語花皺了皺眉。癱瘓這個詞雖然不準確,但也意外的貼切。於是又點了點頭。
“跟癱瘓差不多,但比癱瘓更慘。因爲癱瘓只是脊椎受損,導致運動信號傳輸不良,可是神經元還是完好無損的。只要護理得當,患者的生存年限很高,因爲不會影響到臟器,尤其是呼吸系統。但MND不一樣,它受損的是神經元。也就是說,它會直接影響到所有受到神經元只配的肌肉,包括心肌還有呼吸括約肌。一旦影響到這些肌肉,患者就等於會被活活憋死!”
呃……還真是比癱瘓慘!
不過現在他不是好好的站在這裡嗎?能走能跑能打架,能說能笑能發火,健康的很吶!
怎麼?戰勝病魔,重獲新生了?
不過病魔可以戰勝,砸爛了的雙腿也重新長出來了?他又不是壁虎!
另外,她可沒有忘記,亓源說的,嚴國邦在那間密室裡自爆神魂,拖着解語花同歸於盡。
所以,他這不僅僅是又長了兩條腿的問題。而是整個重新長出來!
這比阿米巴蟲還牛!
要說死而復生,連她自己算在內,她也算是見識的多了。但即便是她,也是借屍還魂罷了。可如今倒好,錢江後浪推前浪,一個兩個都開始無中生有了!他一個,林澤一個,都是沒有半點法力的普通人,能耐卻比她更強!
她也是看不懂,想不通了!自以爲活了一千多年,什麼沒見過,如今看來,活到老學到老這句話,還是真理啊!
“上一回在羅馬尼亞,那個地下密室裡,嚴國邦把你殺了,對不對?”她問。
解語花點點頭。
“嚴國邦跟我說,在六張犁你們動手的時候,他就殺了你。也是真的,對不對?”
他還是點點頭。
“你能死而復生?”
他卻搖搖頭了。
“不能?”
他有點點頭。
“那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微微一笑。
“許小姐,你知道有一種技術叫做克隆嗎?”
許盡歡皺眉,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這個身體,是新的,克隆的。”
又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裡面的東西都是舊的,原來的!”
“大腦移植?”他說腦袋裡的東西是原來的,裴思建就想到這個。
解語花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大腦也只是一個容器罷了,重要的東西是記憶,是知識,是信息!”
說完,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的笑了笑。
也就是說,移植的是大腦保存的信息?這概念太科幻了,叫裴思建整個愣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怎麼可能!
許盡歡嚥了咽口水,也說不出話來!論玄學和法術,或者巫祝,她都有興趣聽一聽,也頗有自己心得。但是這種黑科技……她卻是無話可說……
不是說她不懂,不瞭解。相反,她曾經有段時間接觸過這些東西,但正因爲接觸過,所以格外厭惡和排斥!
因爲對於像她這類玄派人物而言,崇尚的是天道!冥冥之中自有天道,天道不可捉摸也不可觸碰,就如同一條看不見的紅線一樣,時刻警惕所有人,不能輕易越過。
連她都不敢觸紅線,可在和段迦仁相處的那段日子裡,跟着他一起涉足“科技”的過程中,她卻一次又一次看到凡人不斷試圖觸碰那條看不見的紅線,絲毫不顧忌天道的反噬。
這讓她感到厭惡!凡人怎能如此自大,妄想觸及神的領域!
而現在,一個冒犯和褻瀆神的領域而誕生的“東西”活生生的站在了她的面前。她下意識的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這舉動讓解語花的臉色爲之一冷,目光霎時變得冷冽而尖銳,直勾勾的瞪着她。
她也瞪着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這還算是一個人嗎?克隆是什麼,她很清楚。眼前這個人不是通過父精母血誕生的,也沒經過十月懷胎,更沒有三魂七魄!
他就是個流水線裡生產出來的工業品罷了!
他有靈魂這種東西嗎?
有的話,他的靈魂又是什麼東西?
他長得像解語花,他有解語花的記憶,他還有解語花的基因,可他就一定是解語花嗎?
人又不是電腦!重新組裝一個一模一樣的,把軟件都拷貝過去,就真的是原來那臺電腦嗎?
人之所以爲人,是因爲人有感情,有靈魂!
他有嗎?
一想到一直跟自己在接觸的解語花,原來是這樣一種“東西”,真讓她感到噁心。
他比那些精怪鬼煞惡魔還讓人難以接受,至少那些東西是天生天養,自然而生。
他是什麼?他是一個人爲的器物,而且試圖假裝成天成的生物!
怎麼可以有這種東西存在!即便是在生物基因領域,科學家們也必須恪守倫理道德這條紅線,絕不輕易觸碰“人”這種生物。因爲倘若連對自身的敬畏都失去,那麼科技的發展就會猶如脫軌的列車,載着整個人類奔出軌道,朝着不可預知的毀滅狂奔而去。
人,必須有所敬畏!不可肆意妄爲!
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厭惡,解語花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在他的記憶裡,絕大部分東西都是固定不變並井井有條的。只有一小部分,被稱爲個性的東西,總是複雜而又混亂。每一個克隆體在接受這些信息的之後,都會明白這些混亂的個性是前幾代克隆體留下的,一般都記錄着對那個克隆體來說最重要或最印象深刻的信息。
這種信息,時間越近就越清晰。所以在他的腦海裡,最清晰最強烈最直接的個性記憶是前一代解語花留下的,全是關於眼前這個叫做許盡歡的女人的信息。
前一代克隆體把她的信息當做最重要的資料保存着,絕大部分保存在固定信息裡,條理清晰,面面俱到的分析了她的能力,以及該如何利用她,誘惑她,威脅她,以及說服她。
這些信息非常有價值,而且令人驚歎。
保存在個性部分裡的信息依然是關於這個女人的,但與之截然不同的是,其中的信息混亂而且瑣碎,而且毫無意義。
其中一段就是關於她一個形象的不斷回放,她穿着粉紅色的大衣,帶着雪白的絨線帽和圍巾,上面綴着碩大的毛球。那些絨毛的顫動,都被清晰的記錄下來,一遍一遍回放。
這有什麼價值?
還有她用牙咬碎糖果的聲音,咔嘰咔嘰,毫無美感,可前一代卻也把這種信息小心的保存。
甚至還有她大笑時咧開的紅脣,露出的白牙,以及眯起的眼睛,顫動的睫毛,都統統保存着。
這有什麼意義?他無法理解!
前一代對此的定義是“戀愛”!他不懂!
他查過資料,所謂戀愛就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產生一種好感的情緒。這種好感會激發佔有慾,並伴隨性的衝動!
毫無疑問,許盡歡是個漂亮的女人,從五官和身材來看,要很符合健康的標準,以她爲繁殖對象,是正確選擇。而雄性對可供繁殖的雌性有佔有慾,更是一種本能。這是爲了保證自己的遺傳基因能夠傳遞下去的必要手段!
但是……這些對來他來說毫無必要!
他對前一代的“戀愛”嗤之以鼻。
但此刻,面對她的厭惡,他突然感到憤怒!一種不可抑制的憤怒!
並不是爲了此刻的自己,而是爲了那個愛戀她的自己。
他愛過她,雖然這毫無意義,但畢竟是這麼多年以來,這個身體唯一一次。雖然並不能算作是他的感情,但他繼承了這一切,自然而然就有了認同感。
但她卻厭惡他,將他當成怪物一樣看待!這讓他感到憤怒。
雖然這種憤怒,也顯得毫無意義!
因爲他來找她,並不是爲了愛戀她或者得到她的愛戀!
他只是爲了利用她!
所以……他把憤怒的情緒壓下,臉上的表情再次變得平淡而冷漠,看着許盡歡冷冷說道。
“許小姐,我已經對你開誠佈公。現在是否可以和你談談繼續合作的事?”
“不可以!”許盡歡直接回絕。
他微微挑眉,並不爲對方的態度而惱怒。
“許小姐不想聽聽合作的具體內容嗎?”
“不想!”
“連崑崙神宮也不想聽?”
“崑崙神宮?你還沒死心?”許盡歡瞥她一眼。
上回在地下洞穴,他就想找跟崑崙神宮,長生不死藥有關的信息。結果如何?一無所獲!
他搖搖頭,表情自得。
“並非一無所獲!我……應該說跟着你一起去地下洞穴的那個克隆體,他拍到了丹宮內部的壁畫,這些壁畫裡有對崑崙神宮的描繪。通過對這些壁畫的分析,我們已經基本掌握了去往神宮的路徑!”
“不可能!崑崙神宮非在凡塵,你如何能去?”
“是!真正的崑崙神宮出了神仙,誰也到不了。但是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爲的崑崙神宮,我們可以到達!”
人爲的崑崙神宮?既然是人造的,那就是假的。假的,又有何用!
她不屑一顧,別轉頭。
解語花上前一步,低頭湊到她耳邊,輕聲低語道。
“神宮是假的,但長生不死藥卻是真的!”
許盡歡微微側頭,用眼梢瞥他,冷冷一笑。
“你求長生,我可沒有!”
“是!你不用求!”他微微一笑,在心裡加了一句——你本來就是長生,哪裡還用求。
“可是,有一個人難道你不想見他?”
說完,他把頭湊得更近,聲音壓得更低,往她耳朵裡送進一句話。
許盡歡立刻扭轉頭,臉頰擦過他的鼻尖,睜大眼惡狠狠的瞪着他。
“你再說一遍!”
解語花看了她片刻,距離足夠近,他能清楚的看到她臉頰額頭上的容貌,透明的,細細的,宛如小羊羔身上的羊絨一般。
真奇怪,其實他從未見過小羊羔,可下意識的就想到了這個形容。
因爲憤怒,她臉上的容貌都顫抖起來,真有趣!
他挪開臉,退後一步。
她的厭惡讓他憤怒,而她的憤怒卻讓他興奮。這種興奮在胸腔裡激盪,讓他情不自禁想要繼續刺激她,讓她更憤怒。
那一定會更有趣!
於是,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滿懷惡意的笑容,不緊不慢的開口說道。
“怎麼,許小姐你不想見一見老情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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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奉上!愛不愛我?!大聲告訴我!
大護法表示,我的童年很悲慘,你們都要對我好。
許大仙表示,滾蛋!
再次感謝所有爲我打賞投票,正版訂閱的小天使們!愛你們,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