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
玉泉山莊。
這是一處位居玉泉山邊緣的幽靜山莊,莊子並不多大,各種僕役侍從加起來,也最多不過幾百人,在涼州算是一處很小的山莊了,但要論名氣的話,玉泉山莊卻又是整個涼州聞名之地,甚至在寒北道十一州,都是無人不知。
理由很簡單,玉泉山莊的莊主,其名華雲笙,別號——
‘逍遙散人’!
寒北道六腑境存在公認第一人,執掌完整的五行領域,武道早已登峰造極,放眼整個寒北道十一州,除了秦夢君等頂尖宗師之外,其餘任何一位宗師他皆能一戰。
當然過去的風雲榜前三,差不多都能做到這個地步,也因此風雲榜前三的地位,比起第四名往後,算是又有一個很大的差距。
畢竟。
但凡能修成洗髓宗師之人,只要浸潤個數十年,大多都能將武體練到圓滿,修出領域,實力皆足以橫掃風雲榜前三之下的存在。
但唯獨風雲榜前三不同,像華雲笙這樣的存在,非頂尖宗師都難以奈何其人。
而放眼整個寒北道十一州,頂尖宗師又纔有幾人?
數量甚至比換血存在還要更少。
華雲笙能強大到比肩換血境,或者自身就是換血境存在,那麼的確就是在亂世之中,也有資格佔據一隅之地,任何一方都不會願意將其得罪過頭。
於應塵聽罷華雲笙的話,眼眸中閃過一抹無奈之色,但對此倒也並不太意外,他和華雲笙也是老交情了,知道華雲笙的性子,不喜約束,也不喜爭鬥,不願被捲入任何紛爭倒也的確是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若是涼州亂了,去玄州便是,玄州亂了,去中土就是……縱然天下皆亂,總有一隅之地能夠棲身。”華雲笙笑呵呵的說道。
玉泉山莊的深處,一處僻靜的涼亭下,兩道人影相對而坐,其中一人鬢角泛白,面容有些蒼老,正是逍遙散人華雲笙。
可僅僅風雲榜第一還是不夠的,雖說現在是能維繫着玉泉山莊,自在逍遙,可若是某日鎮北府攻入涼州,涼州大戰,玉泉山莊是沒那個能力獨善其身的。
此時。
倘若。
“於先生能來我這玉泉山莊,倒是蓬蓽生輝,不過我年事已高,實已不願被捲入紛爭之中,還望於先生見諒……”
可以說除開換血境的存在,以及頂尖宗師之外,華雲笙便無懼任何人,因此他自始至終也不曾加入過任何勢力,始終是獨來獨往。
華雲笙淡淡一笑,道:“我行走江湖,仗劍天下,亦不曾受人庇佑,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在時照料他們一二,我走了,便看他們自己的福緣,走到哪算到哪,人生苦短,若事事刻意在心,活得又能有幾分逍遙?”
華雲笙給對面的男子倒了一杯茶水,嘆了口氣說道。
說到這裡。
“華先生不必拒絕的太快,華先生你雖已年高,但你總還是有子孫,他們如今皆不能達到華先生你的高度,等華先生你一旦過世,覬覦這玉泉山莊的人怕也不少,若是華先生你入鎮北府,那你的子孫往後也受鎮北府庇佑。”
眼見華雲笙心意已決,他便也不再多勸,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話語一轉後笑道:“說來,華先生你這風雲榜第一的位子,恐怕坐不了很久了,玉州那位後起之秀,天賦之驚豔,可真是寒北道數百年來之最,如今纔剛過‘而立之年’,便已登上風雲第三了。”
於應塵抿了口茶悠悠說道。
華雲笙坐在風雲榜第一的位子上幾十年,實力自不用說,的確是極強的存在,連他也沒有把握一定能勝,但問題是華雲笙又不夠強。
於應塵聽罷,搖了搖頭,道:“華先生倒是看得開,不過如今亂世之際,人人皆是身不由己,若來日涼州也陷入戰亂,玉泉山莊怕也難以獨存。”
他的眼眸中也閃過少許微光。
坐在華雲笙對面的男人,樣貌則看起來年輕許多,是中年男子的樣子,但實際上年紀並不比華雲笙小,其人在寒北道也一樣是威名赫赫。
幽劍宗師於應塵,鎮北府幕僚,鎮北王袁鴻麾下宗師強者之一,此次前來玉泉山莊,目的也仍很簡單,邀逍遙散人華雲笙加入鎮北府。
正所謂亂世出妖孽,終究是天下大亂之際,就有陳牧這種怪物橫空出世,年紀剛過三十歲就能將武道修至登峰造極,練出三尺禁域,能格殺天妖門三大尊者,這種可怖的實力,便是在整個大宣天下,歷代修乾坤一道的絕世天才中,都是罕見的。
正所謂天才之間亦有差距,陳牧便是天才之中的絕世之人,若非玄機閣暗算一手,只怕洗髓玄關根本就攔不住他,必能修成大宣立國以來第十位乾坤宗師。
縱然如此。
於應塵如今依舊覺得,陳牧未必會止步於六腑境,畢竟對這樣的絕代妖孽來說,可謂一切皆有可能,玄機閣的暗算也許能阻擋陳牧的腳步一二,但除非徹底將陳牧滅殺,否則誰也不敢說一定就能阻斷陳牧的武道之路。
至少他來涼州之前,就提醒袁鴻,陳牧此人變數太大,需得早做打算,而今尚未修成宗師,還有處置的可能,一旦十幾年後,真的修成一位乾坤宗師,那就真的棘手了。
大宣歷代乾坤宗師,皆是洗髓境中獨一檔的人物,於宗師之中無敵,甚至面對換血境存在都有能力退走,更兼陳牧還太年輕,未來的可能性想想便令人忌憚。
不過。
袁鴻對他的提醒卻只是思忖一二,並未立刻作出什麼決定。
畢竟如今冰州的局勢很好,冰絕宮聯手七玄宗,對抗關外異族和天妖、天屍兩大邪宗,彼此互相損耗實力,鎮北府不去幹涉是最好的選擇。
陳牧未來再怎麼有阻礙鎮北府的可能性,那也終究是未來,畢竟他也才邁入六腑境沒多久,哪怕沒有玄機閣的暗算,距離洗髓玄關都還很遙遠,更別說受了魔氣侵蝕……若是隻因忌憚陳牧未來的可能,就擾亂冰州格局,那局勢就會徹底失控,難以把握方向了。
至少,
等到冰州的局勢落定,再做考慮也不遲。
於應塵也覺得袁鴻的考量有理,就沒有多做勸說,直接來了涼州尋找華雲笙,也是提前爲鎮北府的下一步計劃而做打算。
“武道本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一代代傳承纔有了今天,再是當世無敵之人,也不可能永世無敵,總會被後來者越過,何況我也只是個未曾洗髓的老朽罷了。”
華雲笙笑呵呵的飲了口茶。
雖然坐在風雲榜第一的位子上數十載,但他從來都不曾在意過這些虛名,他意在逍遙不受約束,成爲風雲榜第一,在他看來也只是剛巧成了第一罷了。 不過他雖對什麼風雲榜排名並不在意,但對於陳牧的事蹟的確有所聽聞,尤其是是在聽說天涯海閣提前重定風雲榜,將陳牧列爲第三之時,也是驚訝了許久。
年僅三十一歲。
尚未悟出乾坤領域,就已達到他這個層次。
的的確確是天資縱橫,亂世之中誕生的絕代妖孽,比起曾經讓他有所耳聞的天劍門左千秋,無疑更符合‘承天命而生’這個說法。
“你倒是真看得開。”
於應塵聽着華雲笙的話,也不由得感嘆道:“伱這般心境意志,我雖爲宗師,卻也是不及你的了,若你當初……恐怕現在的你已是寒北宗師第一了。”
要是華雲笙當初能以五行意境破洗髓玄關,練成五行武體,如今絕對是當之無愧的寒北道宗師第一人,只是一步之差,就是天差地別。
華雲笙抿了口茶,露出一絲緬懷之色。
於應塵忽的話語一轉,看向華雲笙道:“華兄覺得,他何時能超過你?”
華雲笙笑呵呵的道:“也許要十年,也許就在幾年之內。”
根據情報來看,陳牧的武道已經登峰造極,天地輪印都練到了第六層,更掌握三尺禁域,可以說是在六腑境已經進無可進了。
再要往上,要麼就是悟出乾坤領域,要麼就是突破洗髓修成武體,但這兩步無論哪一步都稱得上是一道天關,洗髓暫且不說,陳牧應當離得還遠,近在眼前的當是領域。
“你覺得他能在四十歲內悟出乾坤領域?”
於應塵看着華雲笙。
四十歲以內悟出乾坤領域,委實太誇張了些,大宣歷史上掌握乾坤領域最快的,也是在五十歲後才參悟出來,他雖然也篤定陳牧未來極大概率能悟出乾坤領域,但也沒想過陳牧能夠在四十歲內練成,這畢竟太過天方夜譚。
“誰知道呢。”
華雲笙泰然一笑,側頭看向遠處的蔚藍天穹,不知在想些什麼。
……
苦州。
一處奢靡的樓閣中。
穿着一件青紗的少婦倚靠在一張軟塌上,玲瓏妙曼的身姿在青紗之中若隱若現,些許起伏和丘陵彷彿有着攝人心神的魔力,她手中拿着一卷風雲榜,正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夏師叔,看吧,人家之前就說他絕非池中物呢,如今才短短一二年,就已經登上風雲榜第三,僅次於師叔您了呢。”
花弄影湊在夏玉娥身後,笑吟吟的給夏玉娥捏着肩膀。
夏玉娥輕輕說道:“我可從沒小瞧過此人,能勝過那個左千秋的又豈是一般人物,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將武道練到這個地步。”
花弄影輕聲道:“師叔看他過往經歷,又有哪一次是在人預料之內,玄機閣總說他們秉持天機,遵天命而行事,但我看……說不定他纔是這一世的天命呢。”
乾坤武道,一代翹楚,風雲第三。
便觀陳牧歷程,一步步走來至今,的確已經給人一種隱約有天命加身的感覺了。
“天命……”
夏玉娥微微搖頭,道:“現在說這些,還有些太早了,若他未來真能逆行而上,越過洗髓那一道天關,修成乾坤宗師,或許才真是天命加身之人罷。”
天命加身,這個詞是不能亂用的,而今亂世之中很多人都稱自己天命加身,大宣皇室一代代皇帝甚至皇子,也都認爲自己爲天命之人,但實際上這千餘年來,真正秉持天命而生的,還要數那位大宣的開國武帝。
陳牧如今展露的天資雖驚世,但不過玄關,終究離所謂的‘天命’還太遠了些。
“我總覺得他那樣的人,不會輕易被玄機閣暗算到。”
花弄影不知回憶起什麼,站在夏玉娥身後俏聲說道:“師叔是覺着他受了魔氣侵蝕很難過去洗髓那一關?我倒覺着,那一步恐怕攔不住他,倘若他真就是下一位天命之人,那我們是不是早做些什麼爲好?”
如今的陳牧,恐怕想處之而後快的人不少,天屍門、天妖門乃至玄機閣……甚至關外異族,必然都對陳牧欲殺之而後快,包括寒北道很多其他宗門,對陳牧也有少許警惕。
可若是陳牧十年之後,真的突破玄關,修成乾坤宗師,展露出幾分‘天命’之姿,那恐怕一道道注視在陳牧身上的視線,都將要爲之大改了。
“你是想說……”
夏玉娥露出一抹思忖之色。
花弄影的說法倒也有幾分道理,若陳牧真的是天命之人,那麼提前下注一二的確是合理之事,此外,陳牧崛起於微末,對再低賤的青樓女子都沒有任何歧視,貴賤與否皆一視同仁,這也與她們的理念相合,天生博得她們幾分好感。
但,這些是否又是陳牧的僞裝呢?
是否是從那時開始,就有意的博取她們合歡宗的認同呢。
縱然起於微末,但人心終究是會變的,當長久居於高位之時,便不會再記起自己曾於底層之中掙扎,也曾是黎庶的一員,這樣的例子她也見過太多太多了。
何況。
當今寒北十一州,皆是風雨飄搖,她們合歡宗若有舉動,也會引起許多的變數,若陳牧並不是那個‘天命’,只是曇花一現,那麼此時去冒險‘下注’就非理智所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