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郡城再往西,便是中州。但是他要從天河平原這裡轉向南下,去雲州。
天河平原上的官道極爲寬敞,兩邊都是青綠的麥田。許多的旱地裡還有人在勞作着。
春綠的速度並不快,晃晃悠悠的從三岔口往南而行。
而從這裡一直到雲州,足有七百里才能看到雲州的第一座郡城,緋煙郡。
兩座郡城中間,許多的鎮子與村落,便構成了這個天下。
臨近傍晚,此時的日光已經有些昏黃。雖然已經立春,但是天色暗的還是比較早。
王青巖走着走着,便發現官道兩旁勞作的農人已經一個都沒有了。“再走一段,如果沒有村落,那就只能在野外了...”
天河平原上的縣城密度並不大,但是鎮子村莊倒是一座挨着一座。
春綠的速度並不快,就跟平常馬車一般。但是王青巖這一路走來,已經路過了三座鎮子,七八座村莊。
王青巖剛路過一座村莊,本來想着今晚可能會露宿野外,不曾想身前不遠處一條小溪蜿蜒而來,一羣鴨子在從水裡走上岸來,一個半大小子正拿着食盆敲擊着,然後朝小溪上的木橋走去。垂下來的楊柳枝條罩在橋的兩段。
王青巖從春綠身上跳了下來,喊了一聲:“娃娃!”
那半大小子倒也不懼生人,喊道:“做什麼?”一邊說,一邊引導着鴨子過橋。
“這村子叫什麼呀?我是路過的旅人,想在村裡借住一宿。”
“這裡叫大柳莊,你要借住就跟我來啊,我這還要把鴨子趕回去呢,回的晚了,我孃親要揍我!”過了橋之後,那半大小子笑着,蹦蹦跳跳的趕着鴨子遠去。
王青巖笑了笑,牽着春綠。誰知道春綠擡起頭就要捲起橋上的楊柳條吃。
“別吃了,吃禿了人家找你算賬!這個季節一鍋驢肉滾一滾,神仙都難頂!”
春綠的眸子帶着不屑,卻也沒再去卷楊柳條吃。
過了橋,再拐過一座小山,家家戶戶升起的炊煙以及雞鳴狗叫之聲,讓王青巖不由的長舒了一口氣。便看見那趕着鴨子的小子走到一戶由竹籬圍起來的院子外,又回身指了指王青巖,似乎在說些什麼,卻被一隻手給拎住了耳朵,然後擰了一圈。然後說了句什麼,便打開籬笆,讓鴨子進了院子。同時,半大小子眼裡含淚,朝着王青巖走來。
“我孃親說,當家的參軍去了,不方便客人留宿,可以去莊內別家。”
王青巖笑了笑,從春綠負着的行李中找出了一塊牛皮軟糖,遞給了他。
“那行,我在村內再問問。拿着,這東西不值錢。”
半大小子看着這塊金黃色的軟糖,舔了舔嘴角,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接了過來。
“我帶你去找吧,莊子裡還是很好客的,有好些個從軍回來的老爺爺,都是我的叔公,很好客的,你去借宿肯定沒問題...”半大小子舔了舔軟糖,眼睛都眯了起來。
“成!我叫王青巖,你叫什麼?”
“我啊,我叫柳平安。我孃親說了,平安是福。哇,這頭驢子好...”柳平安支吾半天,“好威猛!”
春綠仰頭嘶鳴了一下,然後斜着眼瞅着王青巖。那意思是你還不如一個小孩子。
“....”王青巖嘆了口氣。
“二叔公,今天有個客人說要借宿...”柳平安帶着王青巖走了沒幾步,看到一個坐在院子裡抽着旱菸杆的老人,張口喊道。
“進來,你帶客人直接進來,站在院子外像什麼樣子....”老人磕了磕煙桿,站了起來,朝着兩人迎了過來。
“老丈!”王青巖拱手。
老人也拱了拱手,“天河京來的?”
“對,遊歷天下。”
“剛經歷過廝殺嗎?血腥味兒有點重!”老人眯起了眼,打量着王青巖。
“西郡外遭遇一場截殺,僥倖活了下來。”王青巖拱手,“未請教老丈尊姓大名。”
“鄉野村夫,當不得尊姓,小老兒柳鉉。因腿傷退伍二十餘年。”
王青巖肅然起敬,他鄭重的行了一禮,“您辛苦!我叫王青巖,多有叨擾。”
“你是大玄官方的人,是巡捕司的?”柳鉉看着王青巖的穿着打扮。
“算...算是吧。”王青巖頓了頓,暗自決定。“到了緋煙郡,一定要洛陽叔給我弄個身份。”
“爹,飯菜好了,酒也給您溫好了,我帶着二蛋去外面吃,您與客人好好吃。”三人站在院子裡聊着,屋裡的一名婦人已經將飯菜準備好了。
柳平安見王青巖借宿之所已經找好,也蹦蹦跳跳的折返了回去。
“粗茶淡飯,客人不要介意。”柳鉉帶着王青巖落座。
“怎麼只見嫂夫人,不見兄長在家?”王青巖落座之後,端起酒壺替老人斟酒。
“大兒在大西州參軍,二兒則在城裡謀生。”柳鉉端起粗瓷酒杯,美滋滋的抿了一口。
“柳平安的爹也在參軍,咱們大柳莊參軍的多嗎?”王青巖也喝了一口,這是糧食酒,沒有經過精釀,提純,所以度數一般,口感也一般。王青巖倒是不嫌棄這個。
“不止咱們大柳莊,這周邊十幾個村子,都是二抽一,別看咱們大玄九州內一片太平,東、西、北三方可不好過。”柳鉉夾起一塊臘肉,細嚼慢嚥。
“....”王青巖沉默,他知道東、西、北三方妖魔盤踞,但是一戶人家二抽一,整個大玄在三處所囤積的軍隊數量將是一個極其恐怖的數字。
“三方壓力這麼大嗎?”王青巖這句話沒有問出來,他覺得這是對這個退伍老兵的不尊重。
“柳叔,我這麼叫你沒問題吧?”王青巖說道。
老人點了點頭,“稱呼而已,你的衣衫品質、成色都尊貴不已,能叫我一聲叔,我還佔了便宜勒...”
“柳叔,我這一路走來,有一個問題一直困擾着我...”
“你是想問,這天河平原三百年前爲什麼要叫做葬龍原吧?”
王青巖點了點頭。
“不止是你,所有來這裡的客人,都會問這個問題,也好,今天天氣很好,吃完飯,我就帶你去看,看完你就知道這裡爲什麼要叫做葬龍平原了。”老人慢悠悠的喝着酒,吃着菜。
王青巖作陪,他收心很快,與老人喝得倒是皆大歡喜。
酒足飯飽,王青巖攙着老人坐到了院子裡。
老人有些微醺,眼睛迷濛着,指了指天空,“吶,龍就在那。”
王青巖擡頭,他看見了。
一條巨龍橫貫在整個葬龍原的星空之上,龍尾居於東,龍首臥於西。鱗角分明,龍首之上兩道長鬚垂落,竟似落在眼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