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讓陳千帆惦記上的絕不是普通的酒廠,剛纔那幾個人說的都是江湖黑話,這分明是一個有組織有計劃的團伙,這個團伙的頭目陳千帆肯定不簡單,證明憨厚和豪爽只不過是他的僞裝,這廝應該是個扮豬吃虎的狠貨。
許純良最討厭就是別人利用自己,陳千帆雖然一直對他還算不錯,但是在酒廠這件事上做得實在是不夠地道,打着投資的幌子來到巍山島,卻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許純良在空曠無人的廠子裡溜達了一圈,也沒有久留,沿着來時的路線踏上歸程。
荷田田酒家還是過去的樣子,如火如荼的度假區建設還沒有波及到月牙灣,不過這裡的寧靜也不會維持太久。
湖山鎮綜合執法辦已經下了通知,長期停泊在月牙灣的這幾艘水泥船因爲影響和污染環境,被限期開走,不然會對他們採取強制措施。
最後期限就是今年春節,如果拒不執行,節後上班就會強行驅離。
接到通知後,直到今天都沒有一艘船離開,這其中有人心存僥倖,有人在積極尋找關係,還有人是打算等最後再做決定。
何田田就屬於最後一種,她和女兒就依靠這間飯店來維持生活,把船駛離就意味着失去了生活來源,今天邀請梅如雪過來吃飯,其實是想了解一下情況,看看還會不會出現轉機。
梅如雪來此之前並不瞭解鎮裡整頓月牙灣的舉措,畢竟她已經離開了這麼久,而且這次回來只是針對自己過去的工作進行交接。
小思楠長高了許多,也比過去活潑開朗,雖然還有些怕生,但是見到梅如雪並沒有逃開,居然主動怯生生叫了聲姐姐。
梅如雪將帶來的文具遞給她:“送給你的禮物。”
小思楠盯着漂亮的文具雙眼發光,卻把一雙小手背在身後,表現得有些拘謹。
何田田道:“梅鎮長,您來就來了,怎麼還買東西。”
梅如雪道:“也不值什麼錢,我在京城看到覺得小孩子喜歡,所以就帶了回來,讓孩子拿着吧!”
何田田這才讓孩子手下,小思楠收下文具緊緊抱着,向梅如雪深深鞠了一躬:“謝謝姐姐。”
何田田道:“不是說許院長也要過來嗎?”
梅如雪道:“他醫院比較忙,晚會兒才能過來。”
何田田請她過去飲茶,兩人閒聊了一會兒,何田田終於鼓足勇氣道:“梅鎮長,我想諮詢一下月牙灣治理整頓的事情。”
梅如雪其實來到就看到了月牙灣整改的通知書,以她的智慧自然聯想到何田田今天請自己吃飯的目的。
梅如雪實話實說道:“何姐,我的工作已經發生了變動,我這次回來是爲了進行工作交接,湖山鎮以後是秦書記主持工作。”
何田田聞言心中倍感失落,點了點頭道:“這樣啊……”
梅如雪道:“不過,你有什麼訴求我可以幫你反映。”
“那就不麻煩了。”何田田心說人家都要走了,自己怎麼好意思開口求人幫忙。
這時候許純良過來了,一進門就道:“不好意思啊,我安排後天開工的事情來晚了。”
梅如雪笑道:“伱這個大忙人能賞光就是我們的榮幸。”
何田田笑着招呼他坐,起身去安排上菜。
等她走了,梅如雪把何田田剛纔說的事情告訴了許純良。許純良倒是聽說了月牙灣清理整頓的事情,不過他覺得就算清理整頓也不應該一棒子打死,畢竟這種船上飯店是巍山島的特色。
梅如雪跟他的看法相同,可以對這些船上餐飲進行統一管理,月牙灣因爲規劃需要讓他們遷出,可以考慮在巍山島另外找一個地方協助這些商戶開業,並制訂排放標準,不能讓巍山島的傳統特色就此消失。
但是梅如雪也提出了一個問題,過去這種事情湖山鎮可以拍板定案,現在因爲有了度假區指揮部,極有可能歸指揮部負責。
許純良把這件事記下了,他也比較同情何田田母女倆,打算幫他們這個忙。
何守仁姍姍來遲,何田田特地請他過來陪許純良喝酒的,換成別人何守仁肯定不會過來,但是許純良是他寶貝外孫女的救命恩人,而且許純良的書法造詣讓他極爲欣賞,所以大老遠從石樑山趕了過來。
因爲雪天路滑,所以他還是晚到了一會兒,不過沒晚吃飯。
許純良看到何守仁出現也頗爲高興,趕緊起身行禮:“何老師,您能來真是太好了。”
何守仁笑道:“我最近修習書法有些心得正想向許先生請教。”
“那可不敢當,我剛好可以跟何老師學習。”
何田田建議大家先吃飯,探討書法的事情等吃飽了再說。
席間許純良提起了潘乘風。
何守仁道:“你是說乘風啊,他是我的學生,過去我在巍山縣中學代課,說起來已經有十多年沒聯繫了。”
許純良道:“他目前在南江,已經是南江藝術學院書畫系教授,還成立了工作室。”
何守仁感慨道:“有出息了。”聽說自己的學生取得了如此成就,他也打心底感到高興,他問起許純良是如何知道他們是師生關係?
許純良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何守仁努力想了想道:“對的,他高中畢業不久過來看我,當時還有魯向南……”
噹啷!
門外響起盤子摔在地上的聲音,卻是何田田端着一盤紅燒昂刺魚進來,一不小心失手落在了地上。
何田田歉然道:“不好意思,我讓廚房再做一份。”
何守仁搖了搖頭道:“這麼大人了,做事還是那麼毛躁。”
梅如雪起身幫忙去收拾,何田田連忙說不用,梅如雪觀察入微,察覺到何田田的表情明顯帶着慌亂,回想剛纔的一幕,難道何田田是因爲聽到那個名字的緣故?再想起她女兒的名字,小思楠,越發覺得蹊蹺了。
何田田收拾好,又去了廚房。
許純良繼續剛纔的話題道:“我還記得您書寫的那首詩,一衣一水一壺遐,人道扶桑此物佳。鉢破渾然終未解,帶將夢裡問櫻花。”
何守仁哈哈大笑:“許先生真是好記性,你若是不背,我差不多都忘記了。”
許純良道:“那幅字寫得好啊。”
何守仁道:“你既然喜歡,我回頭寫一幅給你。”
梅如雪道:“何老師,以您的書法造詣,完全可以辦一次展出,常言道,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果我們不是親眼所見,都不知道巍山島藏着您這樣一位大書法家呢。”
何守仁道:“書法家這三個字我可不敢當,我只是喜歡書法,天資愚鈍,所以只能比他人多下一些苦功,書法上稍有小成,距離書法家還差十萬八千里,遠的不說,我就算如何努力也寫不出許先生那般大開大合的瀟灑豪邁。”
許純良承認自己的書法不錯,但是他也不敢說一定就勝過何守仁,謙虛道:“何老師太謙虛了,這世上萬事萬物講究一個返璞歸真,書法也是如此,大巧若拙,越是高手越是懂得收斂鋒芒,我的書法狂放有餘,內斂不足,乍看上去熱鬧,可是多看幾眼就會發現譁衆取寵缺乏內涵。”
何守仁心說這年輕人還真是不錯,如此年輕就擁有如此本領,最難得的是還如此謙虛。
午飯後,何守仁讓女兒取來筆墨紙硯,揮毫潑墨,許純良見他心情大好,也幫梅如雪求了一幅。
何守仁想了想道:“離別在即,我送梅鎮長一幅墨梅圖吧。”
許純良雖然見識過何守仁的書法,但是一直不知道他還會繪畫。
何守仁以飛白筆法,隨着羊毫舞動,一株蒼勁虯結的老梅躍然紙上,數條枝幹由右下向上伸出,細而韌的枝條猶如萬箭齊發,繁花萬蕊,累累疊現,生意盎然,幾乎佔滿畫面。
花瓣用墨線圈點組成,在全幅以淡墨烘染下,細小白花猶如積雪壓枝,更顯得高潔淡雅,超凡脫俗。
墨梅圖一氣呵成,何守仁沉吟片刻又在空白處題詩:
吾家洗硯池頭樹,
個個花開淡墨痕.
不要人誇好顏色,
只留清氣滿乾坤。
許純良雖然畫技一般,但是他的眼力很高,梅如雪家學淵源,鑑賞水平也非同一般,何守仁的這幅墨梅圖,題詩用上了王冕的《墨梅》,但是墨梅圖本身並不是對王冕作品的臨摹,可以說得到了王冕的神韻,又跳出王冕的畫風有所創新。
梅如雪心中暗忖,這幅畫若是讓嫂子見到,一定會驚爲神作。
許純良暗歎,何田田何苦爲了飯店的生存煩惱,就何守仁這水準,隨便拿出幾幅字畫去賣,也夠她們母女倆衣食無憂了。
聯想起在京城見到的書協副會長嶽開山之流,那幫人只懂得投機專營沽名釣譽,全都是蠅營狗苟之輩,難怪說高手在民間,可能正是這批*****的存在,才導致真正的大師無法得到應有的認同。
何守仁完成之後在畫卷上蓋上自己的印章,他將這幅《墨梅圖》贈給了梅如雪。
梅如雪心中暗想,有機會一定好好幫何守仁推介一下他的作品,這樣的大師不該埋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