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的修行者看着站在臺上的赫連晏發出一陣噓聲。
只因此時赫連晏手上攥着一柄短槍，腰邊掛了一把劍，腿上還綁着一把短刀，怎麼看都怪模怪樣。
“這也太不倫不類了吧？”趙光皺眉，對赫連晏的打扮嗤之以鼻，“他就這麼怕二哥麼？什麼兵器都往身上掛。”
高階修行者之間的鬥劍是件風雅的事，在世家子眼中看來，越是簡單的兵器越能襯托其高雅。
一壺酒，一把劍，一爐香，這纔是最完美的鬥劍。
赫連晏不光攜帶了比不上劍的雜兵器，還在身上掛了三把，簡直是不倫不類到了極點，在不少世家子眼裡簡直如同乞丐一般。
“不倫不類嗎？”嬴抱月看了趙光一眼。
她大概是知道爲什麼會有那麼多修行者被赫連晏幹掉了。
對中原修行者而言，赫連晏大概是最糟糕的暗殺者。
就在中原修行者還在追求所謂的好看和麪子的時候，赫連晏已經走在了他們前面。
這套裝備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也許像個叫花子，但在嬴抱月眼裡卻十分適合野戰。
同時也能發揮出赫連晏迄今爲止展現出的所有的招數。
沒錯，是所有。
嬴抱月有一種冥冥中的直覺，如果赫連晏想要去暗殺某位大人物，就會如此打扮。
“你這是……”李稷在赫連晏面前站定，定定看着眼前人。
“畢竟是要對付你，”赫連晏微微一笑，“自然是要全副武裝。”
“是嗎？”李稷眼中沒有臺下修行者那般的嘲諷，而是無比認真地注視着他。
“那麼來吧。”
……
……
兩名高手的開場太快，快到讓人猝不及防。
因爲不是篩選戰不趕時間，考官一般都會讓對戰者說上兩句話擺好起手式再敲鐘，但衆人沒有想到，就在李稷說完那句來吧後，兩人就開始了，考官甚至都來不及敲鐘。
“昭華君？赫連公子？”
看着鋪天蓋地席捲而來的真元，考官這才反應過來，瘋狂敲鐘。
這大概是第一場開始的鐘聲響在對戰雙方動手之後的，臺下的民衆們目瞪口呆的，但卻沒有任何人有時間議論。
因爲就在衆人眼前——
當今山海大陸上天階之下水準最高的一場戰鬥，就這樣毫無預兆地開始了。
“昭華！”
最先動手的是赫連晏，這讓嬴抱月十分意外，因爲從第四輪對戰開始，無論是哪場戰鬥赫連晏都是晚一步出手，包括他第一場給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對戰，就是在對方出劍後一槍扎入對手胸口結束了那場戰鬥。
在嬴抱月看來，赫連晏身上有着暗殺者的一切特質，包括喜愛隱藏於黑暗，在正面對戰中擅長後發制人，但現在看來，是她錯了。
真元爆炸前的對戰臺有一瞬的靜寂，下一刻被赫連晏短槍的槍尖劃破，銳利的雷聲炸響，攜帶着雷鳴也如閃電般快速的一槍刺向李稷的心口。
好快。
姬嘉樹愕然看着這一槍。
這是心無旁騖的一槍，與赫連晏這個修行者給他留下的印象完全不同，那個西戎少年的眼中有着躲在背後玩弄人心的涼薄和狡詐，姬嘉樹難以想象這樣一個人居然能使出這樣近乎樸拙的槍法。
“嘉樹，你記住，雷法劍，重要的不在於招式的花哨，只在於速度。”
快一點，再快一點。
這就是雷法劍的真諦。
雷法劍之所以有那麼多的變種和雷法者自創的招式，就在於它的劍法和招式根本不重要，雷法者要做到的，唯有極致的速度。
不拘泥於招式，甚至不拘泥於武器。
而不拘泥於武器這一點，姬嘉樹發現他居然是在赫連晏的戰鬥中認識到的。
不管是用槍，用劍還是用刀，赫連晏其實一直在踐行着雷法者的準則。
唯有這一點，姬嘉樹無法用此人的惡行來否定。
他的每一招，都是劍。
可是爲什麼內心如此扭曲的修行者，能使出如此心無雜念的劍法？
姬嘉樹從小接受的教育，有一句話就是劍由心生，心術不正的修行者，其劍法也必然投機取巧，惡毒狠辣，赫連晏的確展現過惡毒狠辣的招數，可他在決戰中選擇的第一招卻背離了姬嘉樹的認知。
沒錯，是決戰。
四強之中，誰都知道，誰對上李稷，這幾乎就是決戰了。
看到赫連晏的打扮，姬嘉樹原本還以爲他要使用什麼花招，去沒想到他上來就用速度和李稷硬碰硬。
突破姬嘉樹認知的不光是赫連晏一人。
“赫連。”
大部分高階修行者在赫連晏的第一槍下就會被穿透胸口，但李稷卻依舊站在那裡。
李稷的聲音不算大，卻有着穿透雷鳴的力量，赫連晏出槍時他甚至還沒有拔劍，但面對雷霆萬鈞的一槍，李稷的腰邊劃出一溜璀璨的火花。
他不是雷法者不是火法者，這是純粹的摩擦而出的火花。
“拔刀術！”
如星屑般的閃光的在兩人身邊迸發，所有修行者被龐大的真元震顫得滿眼模糊，只有極少的人看清了這一招。
面對赫連晏近乎偷襲的一招，李稷拔劍出鞘格擋，甚至達到了和雷法者不分伯仲的速度。
“他怎麼也會拔刀術？”
衆人的驚訝聲只能吞在喉嚨裡，因爲刀劍碰撞的聲音已經奪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太快了！
就在最初的一槍一劍後衆人只能看到兩人身邊碰撞出的火花，無數閃光圍繞在兩人身邊，李稷的劍法是真正的行雲流水，普通水法者動輒需要長時間蓄力的招式他可以揮出四五招連成一氣的攻擊，其對水法劍的運用能力簡直令人歎爲觀止登峰造極，而赫連晏則依靠他神出鬼沒的速度連續躲過李稷的攻擊，同時左手使劍右手使劍不斷格擋，兩人身邊散出一陣陣漣漪似的衝擊波，連空氣在他們身邊都被扭曲。
這是一場超過所有人想象的對戰，誰都沒想到素來狡詐的西戎人和東道主東吳的代表者之間會展開如此一場正統的對戰。
李稷也沒有想到。
劍風飛揚，刀劍摩擦，溫度上升，生與死交織。
兩人錯身而過之時，李稷忽然聽見耳邊赫連晏忽然開口，“我應該從未和你說過吧。”
“我一直很佩服你。”
少年的聲音很輕，幾乎要淹沒在劍風的厲嘯中，但李稷卻清晰地聽見了這句話。
李稷面具下的黑眸微微睜大，他停住腳步，猛然回頭。
碧瞳少年微笑着看着他，“你這是什麼眼神，以爲我被人掉包了麼？”
刀光劍影裡赫連晏注視着李稷的黑瞳，眸光深深。
有些話他永遠不會讓李稷知曉。
他曾經很佩服他。
同時，很羨慕。
羨慕這個，活成了他沒能成爲的模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