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向那座寺廟走去,每走一步他身上的泥漿落下一滴,走到廟前,他身上的所有泥漿已經全部滴落。
這座寺廟背靠雪山懸崖峭壁,由三座殿閣和左右無數小房間構成,小房間和殿閣中的道路上依舊遍佈泥濘沼澤,不斷有泥漿咕嘟嘟冒着氣泡,遠處黑洞洞的小房間內不斷傳出人的淒厲慘叫,讓此地鬼氣森森。
然而對於寺廟伸出傳來的慘叫,黑袍人充耳不聞,一派尋常地走到門檻下,他擡起頭,深深看着了一眼頭頂寺廟的匾額,滿懷敬意躬身一拜。
“弟子歸來。”
沒人回答他的話,但吱呀一聲,牌匾下緊合的大門卻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
黑袍人推開大門,走入主殿,一直向前走到最後一座殿閣內,一陣陰風吹過,他身後殿門砰的一聲關上了。
這間殿閣內沒有一扇窗戶,整個大殿內頓時變得漆黑一片,只有佛像下的蠟燭幽幽燃燒。
黑袍人卻沒有絲毫被驚到,匍匐下身,向座上的佛像金身深深地五體投地。
佛像下蓮花臺上燭火搖曳了幾下,忽然變成了青色。
“烏禪閭,你回來了。”
這時,座上的佛像發出了幽幽金光,同時傳來的還有一個男人的聲音。
殿內看不見一人,也聽不見除黑袍人之外的呼吸,這聲音彷彿是佛像金身發出一般。
這一幕詭異到極點,但黑袍人卻渾若不覺,依然恭敬地向佛像金身磕頭。
“是,阿閭已經回來了,有重要之事要向主公稟報。”
佛像金身在幽綠色的燭光下靜靜看着跪拜在地上的黑袍人。
“何事?阿夜到底傷勢如何?”
被佛像喚作烏禪閭的黑袍人額頭緊貼地面,“夜公子傷勢雖重,但似乎不危及性命。”
“是嗎,那就無妨了。”
烏禪閭吞嚥了一口口水,對於禪院的主人而言,淳于夜只要不死,那都算不了什麼大事。
“到底是何人傷的阿夜?”
“這……”烏禪閭擡起頭,斗篷下露出一雙淺碧色的眼睛,“這正是弟子要說的重要一事。”
“哦?”
燭火下,佛像面容慈悲,但烏禪閭卻莫名緊張。
“重傷夜公子的是東吳昭華君李稷。”
佛殿中一片死寂。
“哦?”男人的聲音又傳來,“李稷也進益了,我記得幾年前阿夜還和他不分伯仲。”
佛像的聲音不喜不怒,但烏禪閭卻覺得殿內在一瞬間變冷了。
他知道座上之人正在注視着他,顯然沒有全信他的話。
“稟主公,此事……有些古怪,”烏禪閭硬着頭皮道。
“有何古怪?”
“據朗所說,事發之時夜公子在正偷襲前秦公主,而昭華君身處一里地開外,原本應該是趕不上的,卻有如神助一般瞬間到達了前秦公主身邊,不僅一擊就碎了夜公子的劍,還重創了夜公子。”
回答他的依然是一片寂靜。
一滴燭淚滴下,烏禪閭渾身冷汗已經浸透了黑袍。
“哦?”
佛像終於再次開口,“一次把話說完,否則今晚你就在刑堂過夜吧。”
“弟子不敢,”烏禪閭渾身一抖頓時一個響頭撲到地上,涕淚交織,“弟子絕無試探之意,只是此事過於離奇,這纔沒敢全部稟報,師父饒命,弟子知錯了。”
“誰給你的膽子?一句句試探我的反應。”
佛像聲音冷漠,“你以爲你拿到的情報奇貨可居,就能向爲師提條件?”
心底那些小心思被揭露,烏禪閭渾身顫抖如篩糠,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將朗將軍的話全部吐了出來。
“按照朗的話,當時昭華君身上發出了一陣青光,就是那道青光將夜公子的劍擊斷的,那股青光速度極快但出現後就消失了,之後昭華君就暈倒了,因爲夜公子要求撤退,後面的事無人得知。”
“朗的話是我靠失魂香讓他開口的,夜公子不知爲何要朗隱瞞他的傷情。”
“主公,這就是所有的消息了,弟子絕無一絲隱瞞,不要用吐真丹,弟子五臟已傷,不能再吃了。”
烏禪閭心中充滿恐懼,失魂香對內門弟子已經無用,吐真丹是內門弟子每次出門歸來後必須要服用,以免弟子私藏情報,但吐真丹有極大的毒性,能讓服用的弟子痛不欲生。
但他的話說完了,佛像蓮座下一個暗格倏然打開,一枚黑色丹藥彈入他口中,烏禪閭摳着喉嚨痛苦地倒下。
等他渾身劇痛地醒來,座上的佛像金身正幽幽注視着他。
“看來你倒是終於老實了,說的是真話。”
烏禪閭已經痛地說不出來話,只能虛弱地叩頭,“弟子句句所言爲真。”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佛像憐憫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你總是想耍這些小聰明,你也不會和你哥哥比起來就是個廢物。”
聽到這句話烏禪閭瞳孔收縮,正因不滿在主公心中他兄長的地位遠重於他,他剛剛纔想賣個關子,卻不曾想又觸到了佛像之人的逆鱗。
只是即便受到懲罰,他自認自己這次取到的情報也是立了大功,且還能讓一個他更看不慣的人倒大黴。
“主公,夜公子隱瞞傷情一事……”
“等他回來我自會懲罰,”佛像淡淡道,“你做的不錯,阿夜越是想隱瞞,越證明那道青光有問題。”
“那道光難道是……”
佛像並沒有回答烏禪閭的問題,蓮花臺上,幽綠色的燭火靜靜燃燒。
“阿閭,把你兄長叫回來吧,爲師有事要吩咐他。”
“又是大哥!”烏禪閭捂着劇痛的胸口爬起來,殷切地爬到佛像前,“主公,不,師父,有什麼事不能讓我去做嗎?我一樣能辦好的!”
“是嗎?”
佛像這一次卻沒有沉默,燭火搖曳了兩下。
“那殺掉東吳昭華君,你也能做到?”
烏禪閭愣住了。
且不說李稷是最年輕的天階修行者,他本就不是李稷的對手,現在對方又覺醒了那股奇怪的能力,殺他根本不是易事。禪院一直以來還想要取得李稷身上的某種東西,他以前曾聽見主公叮囑淳于夜一定要活着取到,怎麼突然就要殺掉李稷?
“主公,這是爲什麼?爲什麼殺掉此人?那我們要的東西……”
“既然他已經覺醒,取得那物就變得極爲困難,”佛像淡淡道。
“不如殺掉此人,此人一死,那物想必會換個宿主。”
雖然重新找到新宿主不容易,但這一次無人庇護,禪院從新宿主身上取得此物必然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
佛像容顏悲憫,聲音冰冷。
“爲了禪院的大業,必須除掉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