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部落內部的戰利品分配方式十分簡單粗暴,那就是內部由翟王出面再打一次,誰搶到歸誰。
這種血腥的搶法,也是白狼王提升部下戰鬥力的一種方式。
此時馬場上的爭奪戰已經進行到了最高峰,四處都能聽見男人們興奮的嘶吼。
翟王們之中有一名黑皮大漢已經撂倒了兩名翟王,舉着沾滿血的彎刀高聲狂笑,身後滿是叫好聲。
嬴抱月睜大眼睛,發現此人正是淳于夜的兄長淳于牙。
她順着淳于夜的目光看去,發現他的目光一直停在淳于牙身上。
“翟王殿下!”
“大勇士!”
“爹爹威武!”
遠處男人們的呼喊聲傳來,嬴抱月定睛向淳于牙看去。
他和之前欺負淳于夜時的模樣已經不同,臉頰上長出了鬍子,身上也掛上了十幾條人頭皮。
身後的人羣堆裡,還有這穿金戴銀的小男孩跳着腳歡呼着,如果嬴抱月沒猜錯,那應該就是淳于牙的長子。
四年不見,此人已經從一個莽撞的少年長成了獨當一面的男人。
西戎人體格強壯,十二三歲娶親生子的比比皆是。淳于牙如今十九歲,按西戎人的算法,正當壯年。
淳于夜,已經十二歲了。
但和強壯的西戎人不同,他的體格在西戎人眼裡,只等同於七八歲的孩子。
他就這麼靜靜坐在草叢中,注視着馬場中衆星捧月般立於人羣之中的淳于牙。
“羨慕嗎?”
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淳于夜身邊響起,嬴抱月聞聲望去,瞳孔微微收縮。
這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但讓她驚訝的不是此人的年紀,而是他的容貌。
這個人,她居然認識。
“原來是十一翟王殿下,”淳于夜淡淡瞥了來人一眼,“您不去搶女人,來我這做什麼?”
站在淳于夜身邊的,正是嬴抱月在東吳有過一面之緣的西戎十一翟王,淳于憚。
“我這般體格,還是別和牙哥硬碰硬了。”
淳于憚老成地揹着手,袒胸露腹,拍拍刺着狼頭的胸膛,“等牙哥搶完了,我再下場不遲。”
“是嗎?”淳于夜譏諷地看了他一眼,“十一王庭總是撿剩飯,您這位置居然也能坐得穩?”
“嗨,又不是沒人知道我這翟王之位怎麼來的,”淳于憚滿面笑容,“若不是我大哥害馬上風死了,哪裡輪得到我。”
他是如今白狼王的外甥,並不是親侄子,在血統上就不如淳于牙。
本來擔任十一翟王的是他的同母兄長,他兄長在當年大司命對翟王的屠殺中僥倖活了下來,成爲僅存的六名翟王之一,故而雖只是前代白狼王的外孫,但依舊在十一王庭裡積攢了一定的威望。
卻不曾想他大哥之後沉迷女色死在了女人牀上,鑑於十一王庭不想再捲入內亂,看在他大哥的威望上,這才把他推上了翟王之位。
說起來,他比淳于夜可是要走運太多。
淳于憚打量着坐在草叢裡瘦骨嶙峋不起眼的男孩。
雖同是被白狼王親口承認的兒子,但有淳于牙這個勇猛的兄長在,淳于夜簡直就是從外面撿回來的小凍貓子。
西戎信奉強者,即便血統再高貴,不夠強,就會被踩在腳下。
以淳于夜的歲數,也到了該娶閼氏的年紀了。
淳于牙十歲的時候,白狼王就親手爲他選了一個大貴族的女兒當閼氏。
但到了淳于夜這裡,白狼王半點沒有爲這個兒子娶老婆的意思,十二王庭裡也完全沒有貴族家有結親的意思。
這名少年就這麼一直被人遺忘在角落裡。
若不是他是最有名的稚雲公主所生,估計都沒人記得十二王庭裡有這個人。
淳于憚瞥了一眼身邊少年冰冷的碧瞳,眸光微深。
除了他之外,同姓的堂表兄裡幾乎沒人會和淳于夜說話,但不知爲何,從第一次見到淳于夜開始,這個孩子的眼睛就一直留在他腦海中。
不是因爲淳于夜有着和白狼王如出一轍的碧色眼睛,而是因爲他的眼神,總是會讓淳于憚想起草原上的孤狼。
可惜有些強大是天生的。
淳于憚瞥了一眼淳于夜並不強壯的身板,搖了搖頭。
這時遠處的馬場上爆發出劇烈的歡聲,淳于憚聞聲看去,看着淳于牙的馬背上馱着四個最美的女人,正在享受王庭勇士們的吹捧。
“總算結束了,”淳于憚緊緊腰帶,“我去搶兩個。”
雖然沒有淳于牙那般的強壯和對女人的興趣,但他作爲翟王,該履行的義務還是要履行的。
淳于憚一聲呼哨,打着馬向山下衝去。
淳于夜依舊坐在草叢中,靜靜看着遠處淳于牙被人頂禮膜拜。
他的母親和白狼王並肩坐在上首,稚雲公主臉色蒼白,被白狼王壓在懷中,一臉哀傷地看着馬場上蹂躪女子的長子。
母親,沒有再看向他所在的方向。
“羨慕嗎?”
這時他的身後再次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這一次,不是淳于憚。
聽到這個聲音,嬴抱月察覺到淳于夜的後背繃緊了。
她一個激靈想要回頭,但卻依舊回不了頭。
這個聲音,是他生命中最初的夢魘。
那個將他裝在袋子裡的男人?
“羨慕嗎?”
男人聲音平靜,再次問道。
淳于夜沒有回頭,只是木然望着馬場上興奮的淳于牙,淡淡道,“他有什麼值得我羨慕麼?”
“至少他是翟王,”男人淡淡道,“他有成爲白狼王的資格,有決定你生死的資格。”
淳于夜伸手按住草叢裡的一個硬物,“翟王又如何?我的命不由他決定。”
“他還有決定你母親生死的資格,”男人笑了笑,“夫死從子,你父王死後,你母親也是他的。”
草叢中少年的眼神變了。
“別忘了,我母親也是他的生母。”
西戎人娶後母的規矩裡,可不包括生母。
“都一樣,西戎人把女人當作財產,”男人淡淡道,“反正你母親將來會屬於場下那羣男人裡的一個,到底要不要佔有她,就看他們的興趣了。”
少年緩緩握緊了雙拳。
“要怎麼樣,才能成爲翟王?”
“你不是知道麼?”男人笑了,看向少年的掌心,“事到如今,還要我教你?”
他看向馬場內滿身橫肉的淳于牙,微微一笑。
“恨他的話,殺了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