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見瀛皇太子,聽他只提五帝中的四帝,獨獨不提帝禹,心中便隱隱有些猜想,但是並不敢肯定。直到聽到父親親口說出,才確定了這個猜想。
方林在短暫的震驚之後,迅速平靜下來。他如今心性歷練,沉穩很多。並不會因爲一件事情而震驚許多。在方林心中,不管方家祖上有什麼來歷。有什麼血統,那都是屬於過去。而現在,方家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王侯之家,是大周朝的臣民。
方林眼神眨動了一下,並沒有打斷父親的說話。只是露出傾聽之狀。對於家族的來歷,方林也不是很清楚。
“昔年爲了鎮壓各荒異族,帝嚳鎮壓狄荒,並留下血統成爲狄荒皇室,統治狄荒;帝堯鎮壓蠻荒,留下血脈,成爲蠻荒皇室,統治蠻荒;帝舜鎮壓夷荒,留下血脈,成爲夷荒皇室,統治夷荒。大瀛洲的瀛荒皇室,雲兒你已經見過。就是上古大帝湯的後代。……我們祖上大帝禹鎮壓的,是最強大的莽荒,也是五帝之中,最強大的大帝。不過,莽荒都是妖族,非我族類。帝禹,不可能像其他大帝一樣,把子孫留在莽荒。那個時侯,莽荒妖族實力大損,而且臣服於大帝禹。帝禹心懷仁慈,依舊讓妖族在莽荒休養生息。之後,便禪位於帝湯,從此隱居起來,消失不見。而我們方家,就是帝禹的子孫”
“雲兒,你是不是奇怪,大帝成湯的子孫,爲何會甘願到我方家做護衛?其實原因很簡單,五帝之中,帝禹和帝湯最爲特殊。二者乃是師徒關係,帝禹爲帝湯之師帝湯出身卑微,被帝禹一手提撥,方纔成就帝位,成爲千古帝王並且帝禹當時正值壯年,又成就了鎮壓莽荒的不世功業。帝禹如果不禪位,帝湯的才能就因此埋沒。因爲任何時侯,只能存在一位大帝。其他人不論如何耀眼,只要無法超越當時的大帝,就會光芒被掩蓋起來。爲了成就帝湯,帝禹禪位,並且隱居消失,以不影響帝湯的統治。因爲祖上的這層關係,所以瀛荒成湯氏,一直都和我們方家有聯繫”
方胤沉聲道,言談之間,將上古逸事一一道來。
大帳中,方雲、方林兩兄弟目光震動,若有所思。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知道,方家的來歷。
“父親,上古帝禹似乎並不姓方吧?”
方林突然道。
“方姓,是帝禹隱居之後,所取的姓。帝禹有許多血脈流下,不止是方姓,還有劉姓,夏姓。全部都是屬母姓。帝禹本來無心帝業,也並不在乎血統之類。所以他的子孫,全部都是隨母姓。我們方姓,只是其中一脈。不過,歷經上古、中古、近古數個時代,帝禹流傳下來的血脈已經不多了。到如今,也只有寥寥兩支血脈傳下來”
方胤道。
“父親,不知道還有一支血脈,在哪裡?”方林道。
方雲並沒有問,眉頭微皺,心中卻是另有所思。帝禹如果有兩支血脈傳下,瀛荒成湯氏不可能厚此薄彼,僅僅厚待方家一脈。連女兒孔雀,都是派到方家,而不是另一支血脈。
方林普普通通的一翻詢問,卻讓方胤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後,方胤方纔開口,石破天驚,說出另一翻話來:
“帝禹留下的另一支血脈,便是當今大周皇室劉氏一族”
“轟”
方林、方雲兩兄弟,身形劇顫,如遭雷殛。營帳內更是死一般的寂靜。這個消息對兩兄弟來說,太過驚人了。兩人根本沒有想過,爲將爲臣,爲之效忠大周皇室,居然是同宗血脈
“帝禹無心帝業,所以隱姓埋名。但那只是帝禹的願望。帝禹的子孫血脈,受祖上影響,棄武經商,從文從仕的不在少數。甚至不少人,直接還本歸原,從事農耕,平平凡凡。但是畢竟‘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帝禹逝後,從中古到近古,參與爭霸的不在少數。當今劉氏,便是其中之一。也只有這一脈的大周太祖,才成就了不世偉業”
“爲父鎮守蠻荒近二十年,極少返回上京城。並非愚忠,也不是對你們母子刻薄寡恩,而是爲了避免皇室猜忌。只有你們母子三人留守上京城,我們方家才能平安無恙爲父一直不告訴你們這些,就是因爲時機未到,告訴你們也沒用不過如今,你們即將雙雙封侯,也該到你們知道的時侯了”
方胤目光掃了二人一眼,緩緩道。
方林、方雲心中震動。
“父親,我不想封侯了。”方林突然道:“如果我封侯,恐怕對我們方家是禍非福”
“封侯之事,不是你想不封就不封的。朝廷向來你封王拜侯昭顯皇恩浩蕩,你這次在狄荒立下大功。功勞已經上報到兵部,不是你想不封,就不能不封的”
方胤道。
方林沉默不語,眼中露出複雜的神色。在封侯,他就娶不到福康公主。然而封侯,方家就多了一大禍根。
方林陷入到兩難的取捨之中。
“大哥,你不必如此糾結。當初武穆與人皇的約定,只是你必須封侯後才能迎娶福康公主。你如果真的擔心這個,只需在迎娶福康公主之後,交出兵權。淡出上京城,甚至找個理由讓朝廷削去王侯封號,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了。”
方雲一眼就瞧穿了大哥方林的憂慮。大哥方林身在局,一旦牽涉到福康公主,免不了患得患失,但方雲身處局外,就要清醒的多。
目光轉過來,望向寬椅中,大馬金刀,正襟危坐的父親。方雲心中嘆息一聲,終於道:
“父親大人,我其實並不想封侯。也無心練武。我所想的,只不過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父親鎮壓蠻荒近二十載,卻留母親一人守衛方府。父親權勢越重,母親在上京城受到的叨難越多。去年,我返回上京城,只覺得母親老了許多。父親大人,如您所說,權勢於我們方家是禍非福,至於富貴,我身上的黃金,足夠我們方家十代子孫享受清福。請恕雲兒斗膽,不知父親大人,能否爲了母親,放棄功名利祿。解甲歸田我們方家父子,離開上京城,遠利功名,學祖上帝禹,隱姓埋名,得享平安”
方雲說罷,頭顱低垂,跪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封王拜侯,強大武力這些對於方雲來說,只是手段,而不是想要的結果。如果開始,方雲對於方家的抄家滅族,還是疑惑不解的話。那麼他現在已經明白了。
方家傳承帝禹血脈,而恰恰是這一絲帝禹血脈。成爲了方家禍根來源。方家爬得越高,權勢越隆,危機就越重。
家破人亡的經歷,實在太深刻了。即便那只是《周易》推演中發生的事。但對於方雲來說,和真實發生的沒有什麼區別。他所想要的,不是王侯將相,不是天下第一,而是父母相聚,哥哥和福康公主相愛。
功名利祿畢竟是皇室給予的,皇室也能收回。如果因爲這個,搭上全家的性命。真的是太愚蠢了
大帳中一片死寂,良久,才傳來方胤的一聲嘆息:
“雲兒,爲父並非貪戀權勢。只是這句話,晚來了二十多年。如果知道是這個結局,我絕不會踏足軍伍。”
方胤大手一張,一尊五寸高下,華麗、尊貴的古老甲冑浮現在他在掌中。這尊甲冑甫一出現,立即散發出一股浩翰、威壓的氣息,甲冑周圍,瑞氣升騰,無數神魔的虛影,跪伏在虛空之中,做出臣服之狀。
同一時間,方林、方雲只覺得全身血液沸騰,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一股源自血脈的召喚。而這股召喚,就是來自於眼前的這副甲冑
“這就是帝禹甲冑爲父二十五歲時,因緣際會,在蠻荒找到戰甲帝禹子孫血脈太多,很難考據。但有一點,是不變的。任何可以和帝禹甲冑心神相通的人。必是帝禹子孫,而且還是帝禹子孫血脈中的主脈現在已經不是功高震主的問題,而是我們的血脈威脅到了劉氏皇族。如果我解甲歸田,恐怕我們方家,真的就離死不遠了”
方胤嘆息道。
位高權勢,衆目睽睽之下,皇室心有顧慮,反而不敢隨意出手。而如果拱手讓出權利,恐怕第二天就會曝屍山野。而且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帝禹甲冑失蹤不知道多少年。我也沒想到,會找到這件戰甲。五帝甲冑,從來都是血脈傳承。如今,就算我想把帝禹甲冑交出,也是不可能的。我死之後,帝禹甲冑則由你們繼承。如果我們父子三人全部戰死,劉氏皇族才能得到這件真正的帝禹甲冑”
方胤沉聲道,語聲中微微有些無奈:
“雲兒,這件事情,不是我們退讓,就能解決的。我們方家,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當今人皇得了五帝退位之後,留在中土用於鎮壓氣運的武學。論武道修爲,五帝之後,恐怕沒有一位君王,在武道修爲方面比得上他。先天數術方面,更有蘭臺秘苑和儒家爲其演算。而且,我如果所料不差。他已經得到了夫子手著的《皇極經世》。在天機運算方面,除了三大天機先生,和吠陀洲的聖者,和手創《皇極經世》的夫子,幾乎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天機演算,演算的對象功力越高。越難以演算。我雖然矇蔽他的感知二十多年,不過,他也已經起疑。帝禹甲冑之事,遲早瞞不過他。當今人皇,不論武功韜略,還是心計謀算,都稱得絕代雄主。不過,我與他君臣一場,卻知道他一個極大的缺點。那就是野心太大這就是我們方家的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