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公然作假,欺騙衆人。這柳依依是不是想得花魁想瘋了。”顧盼盼杏眼圓睜,怒聲嬌叱道。
楚湘湘卻輕聲道:“林公子看來是早就看出來有貓膩了?”
林覺微笑道:“是,我本來也沒什麼實在的把握,只是想驗證一下猜測罷了,也沒想到竟然是如此結果。”
顧盼盼嬌聲道:“林公子當真是戲耍了奴家了,適才把奴家嚇得夠嗆。早知如此,奴家何必露怯?這下奴家便放心的多了。”
林覺正色道:“此言差矣,無論真假,都不能影響你的想法纔是。就算是假的,你也要當做此事是真,壓她一頭才能奪魁。因爲在我們看來是假的,但評判和百姓們卻不知是假。”
“什麼?公子的意思是,難道我們知道她欺騙衆人,竟還不去揭穿,任其招搖撞騙不成?”顧盼盼圓睜雙目叫道。
林覺沉吟不語,周圍衆女子紛紛道:“去揭穿她,這般弄虛作假豈有公平?若是再讓她奪了花魁,那豈非是笑話了。”
林覺不說話,小郡主低聲道:“你是怎麼想的?難道當真裝作不知不成?”
林覺吁了口氣道:“揭穿此事容易的很,只需去稟報評判席,片刻後便可查出真相。可是……這件事做起來容易,但你們想過一件事沒有。”
林覺擡起眼來看着顧盼盼和楚湘湘等人,輕聲道:“一旦稟報上去,這柳依依當着如此場合弄虛作假,而且是朝廷和地方官員雲集的場合,她這麼做的罪過恐怕不僅僅是欺騙百姓了。那江寧府知府也在場,出了這個醜聞,恐怕也要氣瘋了。所以,柳依依恐怕不僅僅是勒令退賽和被簡單的責罰這麼簡單。我估摸着,她怕是要身陷囹吾,被判重罪。不僅是她,風月樓的一干人等,參與之人一個都跑不了,一下子會有數十人要倒黴。你們當真決定這麼做麼?”
船廳之中頓時一片沉默,外邊場地上絲竹聲悠揚,掌聲陣陣傳來,那是第四場表演已經拉開序幕。
林覺說出了這些話之後,所有人才意識到這件事幹繫到江寧風月樓全樓之人的命運。按理說,舉報出去,乃是天經地義。她們弄虛作假搞歪門邪道也是咎由自取,但若是當真這麼做,這些人全部進牢房,甚至有可能要死人,那麼便不容易下這個決心了。
“林公子說的很是,這件事確實干係不小。妹妹,我覺得要是親手將她們送進牢獄之中,卻也於心不忍。同爲花界中人,皆知存身不易,那風月樓和柳依依跟我們無冤無仇,我們是否該這麼做,是否值得商榷?”楚湘湘咬着紅脣低聲道。
顧盼盼點點頭道:“姐姐說的我懂,我知道此行之中的艱辛。我們雖是風塵中人,卻也並非心如鐵石。事實上同爲花界中人,該相互體諒纔是。可是……若不舉報,這花魁未必能奪得,王爺和小王爺知道此事必是要問罪的,我們難道便擔當的起麼?”
楚湘湘愣了愣,將目光緩緩移動,落在了郭采薇身上。小郡主在此,事情是瞞不過王爺和小王爺的,怕是想大度饒恕也是不能了。而且若不舉報,柳依依確實是個勁敵。
林覺的目光也落在小郡主身上,不過他的目光卻是溫柔的,因爲他知道小郡主是怎樣一個人。小郡主雖是王府郡主,身份高貴,但她其實是個很善良的人。林覺甚至不用問,都知道小郡主會做出何種選擇。她絕不會因爲她父兄要奪得花魁便不顧一切。
果然,郭采薇笑道:“你們都看着我作甚?我什麼都不知道,也什麼都沒看見。我只是來問萬花樓爲何棄賽的,至於其他的事情,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們自己決定便是。”
衆人都露出會心的微笑來,林覺暗暗的身手過去在桌子下邊捏住了小郡主柔軟的小手。小郡主用指甲蓋在林覺手心裡戳了幾下,又撓了幾撓。
郭采薇的意思很明瞭,她不會說出此事來,這麼一來,事情便好辦了。顧盼盼和楚湘湘低聲商議幾句後,來到林覺面前行禮道:“林公子,我們商量了,決定不去揭發此事。公子以爲如何?”
林覺笑道:“我沒意見,事實上我很感動,你們能做出這樣的決定也甚是不易,足見二位也是善良之人。我很高興你們能如此決定。”
“那是公子寬宏仁厚,若非公子提醒,我們怕是便已經去揭發了。林公子纔是善良之人,好人必有好報。”楚湘湘微笑道。
林覺笑道:“你錯了,我可不是什麼寬宏仁厚之人。這件事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她們弄虛作假欺騙衆人,豈能絲毫不受懲罰。若不加以懲罰,豈非縱容了她們。而且對我們也是不公平的。”
衆人驚愕瞠目,芊芊眨眼道:“林公子還要去告發她們?”
林覺搖頭道:“都說了不告發了。但要給她們些教訓。抓住了這個把柄豈能不用?這樣,你們找個人去風月樓花船上,找到柳依依跟她攤牌,告訴她我們已經知道她的把戲。她若識相的話,便自己退出花魁競爭,若是不識相,便休怪我們不客氣。”
衆人瞠目無語。
林覺道:“我倒不是擔心贏不了她們,只是她們的行爲已經不配花魁之名,能保住她們的秘密已經是最大的寬容了,若還要爭奪花魁,豈非太沒天理。照我說的去做,咱們不可耽擱了,第四場已經快結束了,各位收拾心情,準備登臺吧。”
……
萬花樓紅船上衆人忙着準備的時候,南首浮臺之上,第四場演出正自如火如荼。
第四場是揚州雲水閣頭牌秦曉曉上場,秦曉曉精於歌藝,傳聞中聲能上探九霄下落黃泉,碎杯裂帛。雖然前有江寧府柳依依的驚世之舞,但秦曉曉上臺之後卻似乎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這秦曉曉身形雖不苗條,個頭也不高,但生的白皙豐滿,別有一番韻味。懂行的人都知道,但凡歌藝精湛者,身形是不能太瘦弱的,否則氣息不足,力氣不夠,難有精進。這秦曉曉便是爲了歌藝而犧牲了一些自己的形體。要知道豐腴之態在前朝大唐或受歡喜,但在兩百多年後的大周朝的今天,人人以瘦削纖細的身材爲美,這秦曉曉豐腴的體態,便有些另類了。
不過秦曉曉整體給人的感覺很好,身上穿着一條黑絨長裙,衣服上點綴着金片,在燈光下金光閃閃。而且因爲是黑色的衣服,越發襯托的她低低的胸口肌膚雪白如玉。胸前雙峰波濤洶涌,給人一種一朵鮮花正自盛開之時的致命魅力。
百姓們本來在經歷了上一場的精彩之後情緒都有些亢奮,當秦曉曉上場之後,衆人兀自紛紛議論着剛纔那一場,以至於讓秦曉曉站在臺上都有些尷尬。但她很快便調整了呼吸,手捧琵琶靜靜的坐在臺口之前。
叮叮咚咚,豐腴的手掌掃過琵琶弦上,旋即如大珠小珠落於玉盤之上,清爽好聽。
“不是愛風塵……”秦曉曉啓脣唱道。
只這一聲,場面上頓時安靜了下來。這秦曉曉的嗓音當真獨特,她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鐘磬敲擊之後的餘音嫋嫋。雖然低沉,但卻並不模糊,一個字一個字的鑽入臺前衆人耳中。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花開花落終有時,總賴東君主。”
只唱數句,臺下一片抽氣之聲。
“好詞啊,這應該是新詞了。曲兒也似乎是新曲。毫無花哨,原汁原味,這纔是唱曲兒呢。”翰林院大學士,評判團首席袁先道捋着鬍子激動的嘆息道。
身旁衆人深以爲然。這詞妙就妙在似乎爲秦曉曉量身定做一般,竟以風塵女子身份自述。配合上秦曉曉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竟然天衣無縫,格外的哀婉動人。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秦曉曉雲袖輕撫,歌聲婉轉,宛如月下仙子一般淺吟低唱。餘音嫋嫋讓人魂爲之消。
“好!”評判席上掌聲雷動,一干老夫子撫須讚歎,一本滿足。
“聽了上闕,老夫甚是擔心下闕會糟糕。沒想到,下闕比上闕還要好。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好詞啊好詞,但不知是誰人所作,這應該是老夫今年聽到的最好的新詞了。”袁先道拍着膝蓋嘆道。
“是啊,詞好,曲兒也好。曲盡詞意,淋漓盡致。秦曉曉並未用任何花哨炫技,純用情感而歌,領會了詞曲之中的深意。這便叫做大巧若工大智若拙,這纔是歌藝中的應有境界呢。”黃玉擦着眼角讚道。
“確實如此,二位先生之譽並不爲過,不過在我看來,微有瑕疵。詞曲太強,且曲調中低,於此詞固然是適合的,但總覺得沒能盡興,沒能讓秦曉曉盡展歌喉。聽說她的高音纔是一絕啊,可惜了。”
“是啊,錢夫子說的很是,我也覺得詞曲壓過了歌藝,總覺得意猶未盡。但不知諸位是否有此感覺。”
“諸位,還沒完呢。歌雖罷,曲未休,看來還要繼續。”方敦孺提醒着已經有爭論趨勢的衆人。
衆人忙看向臺上,但見秦曉曉一首《卜算子》雖然唱罷,但卻並無起身行禮下臺的意思,而是穩穩的坐在臺口,琵琶遮面指頭飛舞,將一柄琵琶奏的蹡蹡作響。且音調正逐漸轉高,變得激昂慷慨漸有殺伐之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