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殿,李慕躲在柱子後面,恨不得撕爛周仲的嘴。
他元陽還在,不僅不覺得丟人,甚至還有些驕傲。
如果不是他元陽還在,這次的案子,能這麼快解釋清楚嗎?
但驕傲歸驕傲,驕傲和這件事情被弄得全世界都知道,是兩碼事。
該死的周仲,他也是一個幾十年的老光棍,有什麼資格說自己?
被張春這麼一鬧之後,朝堂上的秩序有些混亂。
倒是有不少人知道,李慕昨日入了刑部天牢,後來又從裡面出來了,但他們卻只知結果,不知過程。
還有人在猜測,是不是陛下暗中授意刑部,若是如此,李慕是否失寵,便要重新判定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件案子,也真是絕了。
縱然再多的人討厭李慕,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他長的不輸崔明,是神都一等一的美男子,他若是願意,恐怕會有無數女子倒貼上去,夜夜做好幾次新郎,但事實是,這樣一個人,卻是一個雛兒。
就連陷害他的人,也必定沒有想到這一點,否則他根本不會以強暴罪陷害李慕。
今日的早朝,很快結束,讓人意外的是,關於李慕被陷害一事,陛下一句話也沒有說。
這就坐實了一個猜測。
那個人,真的失寵了。
下朝之後,李慕又去長樂宮求見女皇,但依然被拒絕,一個人出了宮。
這一切,都被長樂宮門口的一個宮女看在眼裡。
位於皇宮之內的官衙,如中書門下尚書三省官員,也看到了李慕落寞離宮的背影。
這個消息,以極快的速度,傳遍了南北兩苑的各個府邸。
朱家。
朱奇趴在牀上,他早上被限制修爲,打了十杖,剛剛服下療傷的丹藥,聽聞此事之後,一下子從牀上坐起來,咬牙道:“李慕,你給本官等着!”
隨後,房間內就傳來一聲慘叫,以及重物跌落在牀的聲音。
吳府。
一把年紀的太常寺丞,雖然有神通修爲,但施杖之時,修爲被限,生生以一把老骨頭捱了十杖,此刻也趴在牀上,問道:“你說的是真的?”
一名中年男子道:“千真萬確,他被陷害,女皇都沒有做聲,這一次,他應該真的是失寵了……”
太常寺丞陰沉道:“等過兩日老夫好了,就是那李慕的死期!”
魏府。
魏騰在院子裡一瘸一拐的踱着步子,他服了丹藥,又用了符籙,身上的傷已經好了許多,聽聞散朝之後發生的事情,心中痛快無比。
這將是他最後一次在李慕手中吃虧了,只要陛下不再護着他,以舊黨的勢力,李慕將任由他們揉捏。
禮部侍郎府中。
一名婦人恨恨道:“上一次沒有成功,這一次,我要讓她死無全屍!”
李慕失寵的消息,在官員權貴之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李府門前,張春一臉擔憂的敲響了大門。
這一次,他是真的慌了。
李慕被誣陷,陛下無動於衷,散朝之後,他去求見陛下,也被拒而歸,事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的多。
五進的大宅子他不想了,丫鬟下人成羣,他也不想了,作爲朋友,他必須提醒李慕,早日離開神都,離這裡越來越遠,再也不要回來。
而他自己,也要考慮辭官的事情了。
張春敲了敲院門,院門剛剛打開,他就聞到了一陣香味。
是他熟悉的,火鍋的香味。
李慕站在門口,問道:“老張,你怎麼來了?”
張春正要開口,忽然在院子裡的火爐旁看到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名美貌的女子,正將鍋裡的一塊豆腐夾到碗裡。
看清那女子面容的一瞬,張春的腦袋便是“嗡”的一下。
關於李慕失寵的消息,外面傳的沸沸揚揚,誰能想到,女皇拒絕了李慕的求見,卻在半個時辰之後,在李家和他一起吃火鍋?
這件事情,說出去恐怕都沒有人敢信。
反應過來之後,他立刻看向李慕,說道:“沒事,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有空一起吃個飯……”
李慕道:“我們正在吃,要不要進來一起吃點?”
張春連連擺手,說道:“今天不行,改日吧,我娘子還在家裡等我,告辭……”
他乾脆的轉身離開,卻並未回府,而是來到神都的一處牙行,對一名牙人說道:“給我查一查,神都還有哪些空置的院子,五進以下的不考慮,只要五進以上的……”
刑部。
刑部郎中給周仲彙報完一些部內事情之後,忍不住問道:“大人,李大人真的失寵了嗎?”
周仲淡淡道:“此事,恐怕只有陛下知道。”
刑部郎中搖了搖頭,說道:“可惜了啊……”
說完他才發現自己有些失言,擡頭看了一眼,發現侍郎大人似乎沒有聽到,才放下了心。
周仲站起身,走出刑部,刑部郎中急忙追出去,問道:“大人去哪裡,下官還有些事情沒有彙報……”
周仲向後揮了揮手,說道:“明日再說吧,本官今日和朋友約好了,去城外釣魚……”
禮部。
一名官員走進一座衙房,對衙房內一人道:“劉郎中,明日侍郎大人要彈劾李慕,我們要不要也跟着遞摺子?”
那人擡眼看了看他,問道:“侍郎大人彈劾,我們湊什麼熱鬧?”
那名官員道:“侍郎大人有這個意思,你剛來禮部,不得巴結巴結侍郎大人,反正那李慕失寵了,彈劾他也不怕陛下怪罪,可能陛下就等着有人彈劾他呢……”
那人擺了擺手,說道:“要去你去,我不去……”
這名禮部員外郎無奈的離開,禮部本來只有一位郎中,後來爲了科舉,朝廷又增補了一位,但這位新來的劉郎中,似乎不懂官場之道,朱郎中是偏向於舊黨的,但在平日裡,也不敢太過忤逆侍郎大人,他剛來禮部不久,就不聽侍郎大人的話,以後可沒有好日子過了。
禮部員外郎離開之後,劉郎中撇了撇嘴,說道:“彈劾個屁,一羣傻魚……”
壽王府。
壽王喜歡聽戲,府中除了搭建有戲臺之外,還養有不止一個戲班。
今日,他似乎格外的有興致,連聽了幾折後,對臺上的戲子們擺了擺手,說道:“今天不聽崔駙馬了,給本王唱一個太祖釣魚……”
周家。
周府用膳之時,周雄吃了幾口,放下筷子,看向上首處的周靖,說道:“大哥,這一次,那李慕在劫難逃,要不要叫四弟出關,他若是看到這一幕,應該會很高興……”
“在劫難逃?”周靖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麼個在劫難逃?”
周雄道:“李慕已經失了聖寵,據我所知,這一次,不管是我們的人,還是舊黨的人,都想徹底的解決李慕,四弟恨他入骨,總得讓他親眼看看。”
周靖放下筷子,說道:“動動你的腦子想想,以嫵兒的性子,哪怕不是她的近臣,朝中任何一位官員,被人用這種卑劣的方法污衊陷害,她會什麼事情都不做,會不讓刑部和大理寺去查?”
周雄愣了一下,愕然道:“這……”
周靖道:“我自己的女兒,我怎麼會不瞭解她,如果不是真的生氣了,她不會這麼做的,下一次的早朝,恐怕會很熱鬧……”
周雄面色一變,說道:“這可怎麼辦,陷害李慕的事情,很顯然是弟妹指使她家大姑爺做的,禮部侍郎危矣,必須提醒他,科舉在即,他不能出事……”
“晚了。”
周靖道:“上次的處兒的事情,周家沒有按她的意思,她現在恨你我入骨,連周家都不回了,也聽不進你說的話,上次她若是陷害李慕成功,也倒罷了,一旦失敗,禮部侍郎便保不住了,你現在提醒,已經晚了……”
周雄愣在原地,喃喃道:“這難道又是那李慕的陰謀?”
周靖沒有否認,說道:“恐怕就連他上一次失寵,也是他和嫵兒估計放出來的假消息。”
周雄沉着臉道:“陛下以前是何等的天真單純,現在怎麼也變成了這樣,她想不出來這種辦法,那李慕狡猾如狐,一定是他教壞了陛下……”
他想了想,問道:“要不要提醒其他人?”
“不用。”周靖搖頭道:“若是連這麼簡單的釣魚之計都看不出來,要他們也沒有什麼用,趁早讓出位置,讓有能力的人接替上去……”
李府。
李慕將女皇喜歡吃的魚肉和豆腐放進鍋裡,關切的問道:“陛下的心魔怎麼樣了?”
周嫵夾了一塊豆腐,放在脣邊輕輕吹了吹,咬了一小口,才道:“多虧了你教我的口訣,已經好多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自心魔第一次產生之後,她看到了李慕,心魔便會不由的悸動。
但早朝之後,即便是不用那口訣壓制,心魔也沒有再出現。
或許是她想象中的李慕,已經身經百戰,纔會在她心中留下那樣的影子,但實際上,他和自己一樣,都未經人事,意識到這個事實之後,她心裡就好受多了。
李慕聞言放下了心,給自己碗裡也夾了一塊豆腐。
按照女皇的意思,在今日的早朝上,她就會揭穿禮部郎中,廢去他的修爲,將他罷官流放,但卻被李慕制止了。
李慕很清楚,朝堂之上,想要他命的,不止禮部郎中和他背後的周處之母。
這一次,不如順水推舟,給他們集體一個驚喜。
所以他提議和女皇聯手,裝出一副他已經失寵的樣子,給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釋放一個錯誤的信號,最後藉助禮部侍郎一案,將他們一網打盡。
這次的事情之後,相信剩下的那些人,就會老實許多。
對於李慕的這個計劃,女皇想都沒想的就同意了。
兩個人該演的戲已經演了,該放的餌也已經放了,現在只等魚兒上鉤。
……
紫薇殿。
今日的早朝,如期舉行,而早在上一次的早朝結束之後,朝中就有不少人,在期待着今日了。
早朝剛剛開始,便又一位官員站出來,高聲道:“啓稟陛下,臣有本奏!”
戶部員外郎手中舉着一封摺子,說道:“臣要彈劾神都衙捕頭李慕,巡邏期間,時常流連樂坊,玩忽職守……”
他話音落下,禮部郎中也站出來,說道:“臣也要彈劾李慕,在職期間,收受百姓賄賂……”
太常寺丞隨後走出,說道:“臣彈劾李慕,作爲殿中侍御史,在糾察百官朝儀時,利用職務之便,打擊異己,濫用職權……”
“臣也要彈劾李慕……”
“臣彈劾李慕……”
“臣……”
……
戶部員外郎,禮部郎中,宗正寺丞站出來之後,朝中陸陸續續又站出來幾位朝臣,彈劾的對象,也是李慕。
毫無疑問,這是一次有預謀的彈劾。
這些官員,在上朝之前,就已經商議好了。
這些人中,有舊黨官員,也有新黨官員,其中禮部的官員,佔據最多。
然而,這些人站出來之後,互相對視,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疑惑。
按照他們的猜測,朝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李慕死,但此刻站出來的,卻只有不到十個,這與他們預計的數目,相差太大。
朝堂上的其他人,到底在等什麼?
禮部侍郎雖然也疑惑此事,但的確已經沒有人站出來彈劾,按照流程,該是他最後出場的時候了。
他抱着笏板走出來,說道:“陛下,御史本是朝中清流,殿中侍御史李慕,具有重重爭議行徑,已經不適合再擔任御史……”
他倒是沒有彈劾李慕,只是順勢提出了一個聽起來再也合理不過的要求。
御史是清廉之官,這麼多官員彈劾李慕,便說明他已經不再適合擔任御史了,更何況,他們彈劾的這些名目,都不是空穴來風。
這三日,爲了彈劾李慕,他也下了不少功夫。
若李慕不是御史,就只是神都衙一個小捕快。
一個小捕快,他們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將他調離神都。
到那時候,李慕怎麼死,便是他們說了算了。
禮部侍郎說完之後,朝堂上很安靜,前方的那些重臣們,既沒有贊同,也沒有反對,其餘的官員,也大都安靜。
便在這時,上方的簾幕之後,傳來女皇的聲音。
“你們要彈劾李愛卿?”
禮部侍郎走上前,說道:“回陛下,我等要,要……”
李愛卿!
這一刻,包括禮部侍郎在內,他身後的近十名官員,都愣在了原地。
李愛卿?
李慕不是已經失寵了嗎,陛下對他的稱呼,怎麼還如此親暱?
他們敢彈劾李慕,倚仗便是李慕失寵,若是李慕沒有失寵,那……
幾人互相對視,數顆心頓時沉入了無底深淵。
不好,中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