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 擊殺
老九默語,轉身躍入隔壁圍牆,片刻後捉來對三四歲的孿生兄弟,將之一下敲暈了,按竇詢的吩咐綁在他背上,然後在隨後追來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裡,上前挾住他,隱沒在黑夜裡。
剛好趕到街頭的殷昱遁聲望來,而後目光頓凝,等聽清楚追出來的婦人和漢子嚎叫的內容,立即已掉轉馬頭疾馳跟進!
眼下已近子夜,飛燕衚衕的交戰仍在繼續,城樓上方已綁着四五個人,全是活的。
城上城下盡是盔甲於身的將士,這些將軍們都是有過實戰經驗的,中軍營負責着北直隸的安全,不會用那些無用的紈絝子弟。城牆高度兩丈有餘,厚度比一間屋子還有寬綽,老九自己躍上去不在話上,但是要挾着他上去,很顯然有難度,更何況,城牆上這會兒正有神機營的弓駑手在架弓守着。
“我就是七先生!我就是亂黨!”
二人站在隱蔽處,老九正在尋思着如何過去,竇詢卻突然大步走出去,緊抱着懷裡的火藥包,高聲呼叫起來!守城的將士訓練有素,聞到聲音立即已經反應過來,高舉着手上的大刀長劍包圍了他!老九見狀連忙追趕上去,但是還不等他靠近,幾枝駑箭已經將他當胸射了個透!
“速去稟報王爺,亂黨在東城門現身!”
領頭的參將對比了下手上的畫像,立即高聲下令,大手一揮。又加派了將士包圍過來。
竇詢哈哈大笑,高舉着手上火藥包,猛地扯出裡頭一根引線來說道:“誰傷靠近,我立即扯散它!”
本朝的火藥配製技術已經相對成熟了,領頭的參將是有識之士,憑目測看得出來這是至少三斤以上的土炸藥,引爆之後的威力至少能傷及方圓三丈之內的一切人畜!他連忙喝令道:“退後到四丈之處,團團圍住不得擅自靠近!”
“你們這些貪生怕死之輩!捉到我就有三千兩賞金,快來捉我呀!怎麼不敢來了?”竇詢高舉着火藥包往城樓處逼近,一面獰笑着。一面緊緊地扯住炸藥的引線。很快將士們被逼得步步退開,而他也迅速走到了城樓的樓梯處。
領頭的參將似乎看清楚了他的企圖,渾身一震與城樓上的弓駑手喝令道:“阻止他上樓!”
可是既然那火藥包具有這麼大的威力,又怎麼能阻止得了他呢?看到他手上緊握着的引線。弓駑手們也不敢擅動了。就算他們能當胸射死他。可是中駑之後他也還是會扯動引線。這樣一來,不但他背後的兩個孩子要送命,城樓上數百將士也要送命。還有城樓也都有被炸燬的可能!
竇詢大笑着,忽然從懷裡掏出把匕首來,朝自己臉上狠劃了幾刀,頃刻,他那張弄污了的臉立即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可他也不覺得疼,扔了匕首,還是抱着火藥包繼續上樓。
正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隨着聲音漸近,身披金甲的殷昱如箭一般到了陣前,緊跟其後的則是霍英與駱騫他們。
“王爺!”
參將如釋重負,飛奔前來跪下:“此人自稱是亂黨匪首七先生!可他把臉給劃花了,不過卑職方纔也照着畫像覈對過,有七八分相像!可是他眼下——”
殷昱擡手止住他,駕馬走入陣中,就着火把光打量竇詢面容。
已經全然看不出他的真面目來了,只從身形姿態打量,的確是符合的。“駱騫去請王妃過來,王妃見過七先生,她能辯認。”
駱騫立時策馬掉頭。
竇詢聽不見他們說什麼,但是看着殷昱,他呲着牙,高聲說道:“殷昱,你來了!今日有你陪我赴死,我也值了!你過來,我要跟你同歸於盡!”
殷昱不說話,只盯着他緊握着引線的那隻手。
王府距這裡雖有七八里路,可是有他送給她的赤兔,還有熟悉地形的駱騫他們,用不了片刻她就能到。
果然,雙方靜默了一陣之後,又有急速的馬蹄傳了過來。衆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只見披着白貂大氅的謝琬在駱騫帶隊的幾十名護衛中間疾駛過來了。
城樓上的竇詢在火把映襯下,如同刻在天幕下的一道背景,柔軟的杭綢裹在他身上,使他看起來儒雅之餘又多了幾分潦倒。謝琬除了五官之外,不但見過他的真人,還聽過他的聲音,她揚聲道:“七先生!你處心積慮這麼年,結果落得下場比季振元和謝榮更不堪,快收手吧!”
竇詢果然出聲:“謝琬!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當初沒有殺了你!如果殺了你,我也許不至於落到今日田地!”
謝琬聽見這聲音立時挺直了背脊,“他說話微帶南方口音,從他的身形和聲音來判斷,是他沒錯!”
殷昱得了這句話,再不多說了,目光再次對焦城樓上的他,忽然往後比了個手勢,駱騫便從神機營士兵手上拿過架弓走過來:“王爺還是讓卑職來吧!”
殷昱不由分說奪過弓箭在手,冷眼掃向竇詢。站在樓梯半腰的竇詢目光驟凝,高興着火藥包,並指着背後揹着的兩名孩童氣喘噓噓地說道:“你若敢射,那麼不光這兩個孩子會死,這城樓上所有人都是你們殷家的子民,你——”
話沒說完,便只聽噗噗噗幾聲,他兩手手腕以及胸脯瞬間各中了一箭!
誰也沒看清楚殷昱是怎麼出手的,往日的他看起來溫和而可親,很好說話的樣子,可是眼下,他渾身上下都透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冷冽!他的出手果斷利落不帶一絲折扣,甚至連竇詢還想再說什麼他都沒有耐心去聽,似乎研究如何能更準確地射殺這個人才是他唯一的目的!
他的目的達到了,竇詢在中箭之後有瞬間的呆愣,因爲筋脈被擊斷,他雙臂軟下來,手上的火藥包如磚頭般砸向地面。
“神機營的人還等什麼?!”
霍英一聲令下,便有專攻火器的一批神機營將士飛撲上前,火藥包不曾落地,更不曾炸響,而是穩穩落在了他們雙掌之間。
竇詢看着下方,口中忽地噗出口血,然後頭往前栽,也跟着落下數丈高的城樓。
幾乎是在他往下栽的同一時刻,殷昱縱馬過去,前路上兩腳一蹬馬背躥向城牆,然後就見半空裡兩道身影交疊,殷昱單手擎住竇詢胳膊,順着慣性再在城牆上橫踩了幾步,飛身落地!
謝琬是頭一次看殷昱顯露這樣的身手,頓時看呆了,而一旁將士們也個個目露驚色,但也只有剎那,他們隨即已蜂涌上去開始接手。
謝琬也跳下馬來跟上去,七先生確定已經死了,背上兩個孩子被解救下來交給軍醫。殷昱正在檢查屍體,謝琬正好見到那張早被劃得看不到一寸完膚的臉,忽然胃裡一陣翻滾,乾嘔起來。
殷昱扭頭與顧杏道:“先陪王妃回府去,這裡事了了我再回來。”
謝琬強壓着那股嘔吐感掉了頭。
隨着半空裡閃現出來的焰火,後半夜的京師城熱鬧起來了。
先是靜守在宮裡的太子和魏彬長吐了口氣,而後是包括靳府、魯國公府以及榮恩伯府等等俱都同時燃放起了勝利的煙花,大街小巷的將士奔走相告,百姓們聞說後也就個個歡欣鼓舞,雖然尚且不能上街慶祝,但是棟棟宅院裡都幾乎快被歡呼聲掀翻了屋頂!
街頭的通緝畫像迅速被換成七先生落網的喜訊,寧家父子吩咐人一車車地往街頭送酒,京師裡每個人都開始有了相對暢快的心情。
謝琬回到王府,整個王府便也收到了勝利的消息,全府上下幾百號人再也沒有了睡意,由謝琬下令,孫士謙讓膳房準備了流水席,招待陸繼歸府的護衛和府兵,齊如錚也忙不迭修書給岳家,向何家上下報了平安,以及也分享着這份喜悅。
王府上空的煙花與城內各處的煙花交相輝映,新年似乎提前來了。
竇府裡沉寂無聲,沒有煙花炮仗,竇謹在房裡設了火盆,給竇詢燒引路錢。在天下人聽來那麼悅耳的炮仗聲在他聽來多麼刺耳,他們都在慶祝竇詢的死亡,也是在祝賀竇家的氣數將盡。
竇謹聽着下人打探來的竇詢的死狀,閉上眼來。
城裡的歡騰直到天色大亮依然在繼續。
中軍營的人在七先生最後呆的那處院子裡發現了一大堆焚燒過的灰燼,儘管如此,卻也還是找到了一間藏着三十來套兵甲盔甲的暗室,除此之外還有部分沒來得及銷燬的文書輿圖,這些罪證都證明七先生這些年來佈下的是個多麼大的陰謀。
但是謝琬不如他們大家那麼高興。
七先生的死確實大快人心,此人纏繞着他們多年,早已像個滋生在他們體內的毒瘤一樣讓人寢食難安,如今終於將他殺於城牆之下,渾身鬆快了,終於可以吐口氣腳步放緩過過安生日子了,從親眼證實他死到如今,她渾身的神經都似乎開始偷起懶來,變得懶洋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