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桐低頭看着我,我也下意識的擡頭看着他,拼命告訴自己要穩住心神,千萬不要慌,可是心跳偏偏就不聽我的話,砰砰亂跳個不停,這樣的反應,別說是洛寒桐,就算是一個普通人在我身邊,也定能感覺到我的緊張。
怎麼辦……怎麼辦……
我看見洛寒桐漂亮的眉目裡已經微微的起了變化,我一時的確想不出法子來,情急之下,結結巴巴的問他:“那個人,是誰啊?”
他順着我的眼光朝芝嬸看過去,“你說那個老僕嗎?”
我點點頭,“爲什麼我覺得她看起來很眼熟?我從前認識他嗎?”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我知道這句話一定會給芝嬸帶來塌天的大禍,可是當時一時情急,我真的沒有了別的辦法,竟然就這樣問了出來。
我們倆說話的同時,院中的僕從們也注意到了我們,看見洛寒桐頭上的金冠,便知道這是何人,都紛紛跪倒在地,“參見陛下,參見娘娘。”
洛寒桐點點頭,“平身吧。”
僕從們紛紛站起,低頭垂手立於兩旁,等着聽洛寒桐的吩咐。
洛寒桐走到芝嬸面前,“你,出來,其他人,都退下。”
芝嬸自然知道我這段時間都經歷了什麼,看見我和洛寒桐的時候,恐怕已經意識到了大事不妙,臉上倒是十分平靜。
她曾經是個闖蕩江湖的女英雄,心智定然也比一般僕從堅定些,只是不知道他是怎樣從洛寒桐的屠殺中活過來的,並且竟然還在鳳昭宮中做活計。
其他人都離開了,院子裡站着胖胖的芝嬸,我和洛寒桐。
洛寒桐看着芝嬸,又看看我,冷冷的問:“你是何人?你可識得娘娘?”
芝嬸剛纔已經看見我了,因此很淡定的擡頭看了我一眼,低聲回道:“回陛下,老奴識得,是從前住在鳳昭宮的娘娘。”
我走到她身邊,故作好奇的拉住她的手,“你真的認識我啊?我說怎麼看見你就覺得眼熟呢?”
洛寒桐的眼睛眯了起來,他一定在想芝嬸是如何從他的屠殺中活過來的,但是當着我的面,他什麼都不能問,只能平平靜靜的問:“你從前在鳳昭宮做什麼?”
“回陛下,老奴之前是娘娘小廚房裡的廚娘。”
“廚娘……”他輕輕的唸叨了一句,然後竟然開口說:“娘娘從前就是個刁嘴的人,既然你能做出合她心意的膳食,那麼以後,你便留在娘娘身邊,照顧她的飲食。”
我心裡暗驚,洛寒桐這是怎麼了,他明明在懷疑我,卻又把芝嬸放在了我身邊,他不可能不知道芝嬸的底細,可是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呢?若是我真的沒有失憶,把我的故人安排在身邊,難道就不是對他自己的威脅嗎?
還是說,芝嬸已經是洛寒桐的人了,他是故意找了時機派她來監視我的?我腦子亂的要命,一思索劇烈的疼起來,二月的天尚寒涼,我的冷汗卻順着鬢角滴滴答答的往下流,眼前發花,一時沒有穩住身子,靠在了洛寒桐的肩上。
洛寒桐伸出長臂扶住我,聲音中透着一絲緊張,“柒月,怎麼了?”
我哼哼唧唧的回答他:“剛纔突然很想回憶起從前的事,可是一想事情就頭疼的厲害。”
他彎腰把我抱起來,擡腿進了房門,鳳昭宮內的一應擺設都和我從前在的時候一模一樣,連臥榻上的被子,都是繡的我從前最愛的玉色蘭花。
我心中微微酸澀了一下,洛寒桐已經把我放在了榻上,吩咐人去找太醫。
他拉着我的手,“柒月,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你現在不能想事情,知道嗎?”
“可是我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怎麼會不去想之前的事情呢?心思所想,不是我能控制的……”
他臉上透着無奈,“本來我想着,你既然覺得那老僕熟悉,那便讓她照顧你,我也可以放心些,但是你若是這樣胡思亂想,我定不能讓她留在你身邊了。”
我撅着嘴看他,“我一看見她就會不受控制的想從前的事情,那些片段在我腦子裡亂的要命,我不想想起,可是腦袋卻不聽使喚。”
他擡手摸了摸我頭上涔涔的冷汗,“那我不讓她跟着你了,好嗎?”
“好,若是看不見之前的人,或許還可以清淨些……”我吃力的去拉洛寒桐的手,“我總覺得從前太累,我不想再想起了,我現在這樣挺好的,萬一我真的想起了什麼,想起了從前的人,想起我愛的不是你……我該怎麼辦?”
我一邊說,一邊嘩啦嘩啦的掉眼淚,頭疼的更厲害了,結結巴巴的對他說:“所以……求你別讓我看見從前的人,就讓她安安靜靜的在這樣荒涼的院子裡安度天年,不是挺好的嗎?萬一以後我想起什麼來,我再來看看她,找她說說話……”
我生怕洛寒桐聽我不願意見芝嬸,就隨手把她殺了,於是又趕緊加上了這樣一句話。
洛寒桐頓了頓,點頭對我說:“好,那就還讓她留在這裡吧,免得擾了你。”他一邊說着,一邊用修長漂亮的食指輕輕在我鼻尖上點了一下,“傻瓜,休息一會兒,太醫馬上就來了。”
我真的頭痛欲裂,從小到大,受過的傷也不少,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又想開口對他說話,張口卻覺得一陣眩暈,直接吐了一地。
有幾個鳳昭宮的小丫鬟趕緊給我拿水拿毛巾,收拾地上的狼藉,我有氣無力的看着洛寒桐,露出一絲苦笑,“洛寒桐,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的眉頭皺起來,“別亂說,你不會死的你從前受過了那麼多磨難都沒事,你的命大着呢。”
我慢慢的擠出幾個字,“也許……閻王爺看我總是打個照面就跑了,覺……覺得我煩,所以這下真的派了黑白無常來拿我了。”
洛寒桐的語氣都急躁了起來,“別亂說,閻王爺纔不喜歡你這樣的臭丫頭,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容忍你胡鬧,所以你只能留在我身邊,知道嗎?”
你……容忍我胡鬧,洛寒桐,這樣的時候,你竟然還在厚顏無恥的說這樣的話,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
我實在沒有什麼力氣,軟軟的癱在他懷裡,半睡半醒,只有頭疼是清晰的,那疼真的太要人命,好像是腦袋裡有幾萬只毒蟲一起去咬我的頭一樣,我甚至懷疑明天一早起來,我腦袋裡的血肉是不是要被吃空了,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腦殼,從此真正變成一個毫無心緒的傻子,成爲洛寒桐的傀儡和玩物。
我一邊暈着一邊默默的想念着那個人,師父……落兒好疼,師父,你帶我走吧……
我在此睜開眼的時候,見房間的擺設,應該是回到戀花凌了,正要說話,面前出現了一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一瞬間,我以爲我看到了箬茜,差點失口喊出來,然後,我意識到,這個人是朵蕎。
我勉強睜着眼看她,她見我醒了,露出一個華彩萬芳的笑容,“姐姐醒了?可好些了?”
看着她俏麗無雙的臉蛋,我差點流了口水,呆呆的點了點頭,“你怎麼在?”
一旁的冬葉見到我醒了,大眼睛裡開始流淚,“娘娘,您可算醒了,您嚇死奴婢了……”她一邊說着,一邊和朵蕎一起輕手輕腳的扶我起來,在我背後墊好了軟枕。
我看着冬葉,“別哭了,我這不是醒了嗎?”
“娘娘,您知不知道,你這幾天有多嚇人,一直燒着,渾身冒着汗,還說胡話,太醫都沒有辦法了……”
說胡話!
這三個字真的是嚇到我了,我問冬葉:“我說什麼胡話了?”
朵蕎看見我着樣子,纖細的手輕輕拉過我,她的手又溫暖又綿軟,柔若無骨,讓我一下子安心了一些。
她微笑着看我,“姐姐纔剛醒,要少說些話纔好,在夢裡就一直含含糊糊的說些大家聽不懂的東西,怕是已經很累了呢……”
她一邊說着,輕輕在我手心暗暗捏了一下,我知道她在暗示我並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心裡悄悄的放了下來,看來無人醒已經告訴了朵蕎我的事情了。
看着面前粉面含春的美人,我心裡暗暗可惜,一場心機的爭鬥,怎麼可能沒有犧牲,可是這樣純淨美好的女子,真的不忍心讓她捲進其中,就像當初師父看着涉世未深的我,也不願意我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黑暗一樣。
我問她:“你怎麼在這裡?”
“姐姐一連幾日未曾醒來,妹妹聽說了,便主動向陛下呈請,求陛下準妹妹來侍奉左右。”
“陛下答應你了?”這倒是難得,洛寒桐會信任一個剛剛入宮的女子,難道是因爲看她漂亮嗎?
冬葉接口道:“娘娘,是霽嬪娘娘救了您,所以陛下才會讓霽嬪娘娘留下來照顧您的。”
“救了我?”
“是啊。”冬葉又搶着接口道:“您病的太嚴重,太醫都束手無策,還是霽嬪娘娘獻上良方,您纔有所好轉的。”
我對朵蕎笑了笑,“如此,妹妹倒是救命恩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