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憑年紀不算小，現在二十八歲，圈內不少導演都替他可惜，不接爛片，也接不到國內一年都拍不出幾部的好片，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也是生不逢時，李輕舟橫空出世，又讓那些少得不能再少的機會根本落不到他頭上。
這次試鏡，徐憑準備的很充分，他是典型的男中音，很溫柔動聽，加上文藝片拍多了，端起架子來一套一套的，很有民國青年知識分子的感覺，說起臺詞時，更是一派世家公子的範兒。
相比之下，褚石清沒抓住人物的儒雅溫和，表現只能算一般。
三人試鏡用的是同一段。
景瑜上去的時候，給人的感覺明顯就弱了，他太年輕，只有模特的經驗，做演員時找不到自身的氣場。試鏡不是陸海洋一言堂，其他的攝影和製片是知道景瑜的，一看就都紛紛降低了期望。
“趙四小姐。”
配合的正是演女配角的凌雨：“孟甫，我回來了。”
聽到這疲倦困苦的聲音，景瑜愣了愣，臉上露出擔憂之色。他有一雙清澈的眼睛，看着凌雨，“一別經年，你……可還好？思昂呢？”
凌雨說：“他死了。”
景瑜身體微震，彷彿不可置信：“死了……不可能……什麼時候？”
“過去很久了。”凌雨顫抖着聲音，緩緩說，“他死了很久以後，我才知道他的死訊……很好笑吧，我陪了他幾年，可是他的死……”
她轉過臉去，提起這些顯然令她難受，又輕輕吸了口氣，說：“聽說你如今在學校裡做教授，這是思昂給你的信，他的畫存放在了布魯塞爾，信中留了地址，你若是有興趣，可自行去取，也許有人會爲你講他這些年的故事。”
“……好。”
景瑜愣愣回答。
他彷彿還沒有從方纔的打擊中回過神來，清澈的眸子彷彿暗淡下去，沉默了好一會兒，疑惑着，小心地，又發出低低的一句：“思昂……他真的……就這樣了嗎？他怎麼可以……”
凌雨捕捉到他眼中的哀傷，一同沉默了下去。
試鏡結束。
徐盛也是把關人之一，帶頭點評，一臉正經道：“演得不錯。”
攝影也點頭：“是挺好的……”
“但是身體還是有些僵硬了，表演沒有徐憑那麼嫺熟……哎，小景太年輕，沒電影經驗。”
陸海洋則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景瑜，還招了招手，把人叫到自己面前。
“怎麼這麼演？”
陸海洋手中的筆敲了敲，“作爲一個接盤俠，男配角是喜歡女配角的，嗯……剛纔徐憑在處理這段戲的時候，抓住了人物對女配角的愛慕，在聽到男主角的死訊時，表現出震驚之餘，很好地處理了有機可乘的微妙心理。褚石清沒發揮好，但表演的大體思路也是這樣的。”
之前的兩位演員經驗豐富，不約而同地認爲，這段臺詞很有限，但正是因爲心理活動很複雜，難以表現好，纔會被選作試鏡內容，由此更堅定了自己對劇本的理解。
“但是你的側重點不同，你主要表現了男配角對這個死訊的難以接受。”陸海洋沉聲道，“一副世界崩潰了的樣子，別說看不出男配對女配有意思了，說男配和男主是真愛都有人信。”
導演發話，其他人立刻靜了，最後一句點評雖然在打趣，但沒人能笑出來。
景瑜垂着腦袋，臉頰發紅，他默默握緊自己的拳頭，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說：“我覺得……他也崇拜陳思昂的才華……其實不矛盾。”
“哦，怎麼說？”
景瑜咬了咬牙，說：“主角的作品就是他的生命，他會把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男配……陳思昂是雖然是很孤獨的人……但男配一定是懂他的，他們一定是最好的朋友。”
他擡頭，紅着眼睛堅定地對陸海洋說：“我相信，當他知道自己的好友死的時候，心裡除了震驚和悲痛，不會有其他任何的多餘心思！”
陸海洋同樣直視景瑜。
但是隻堅持了三秒。
“好了，別哭啊同學。”陸海洋噗地一聲，忍不住笑了，哈哈兩聲，“你對劇本的理解很正確，演技貴在一個真字，這個角色是你的了。”
一旁，徐盛鬆了口氣翻白眼，“嚇死人。”
配戲的凌雨也是開心地笑了，顯然很贊成陸海洋的選擇。
景瑜則是紅了好久的眼眶一下子落下了淚水，別過頭去。新上任的助理唉喲一聲，連忙上去安慰他，景瑜接過紙巾擦眼淚，還是直對着陸海洋，儘管抽噎着，還是認真地說：“謝謝陸導。”
陸海洋微笑：“你應得的。”
這天上午試鏡結束，陸海洋又要去電影學院上課，這下新助理就是他學生，更是方便，直接讓衛遜送他過去。
在路上陸海洋主動跟衛遜搭了話：“覺得今天的試鏡怎麼樣？”
衛遜沒有早上見面時的彆扭了，知道陸海洋想點撥他，就老老實實說：“如果是我，一開始試鏡結束，想選的會是徐先生。”
“你覺得我選景瑜對嗎？”
“嗯。”衛遜點頭，“只有真正理解劇本的演員才能演好角色。”
陸海洋很受用地笑了笑，忽然想到某人，轉爲嘆氣，“李輕舟知道估計要鬧了，嘖嘖，總懷疑我對景瑜不一般，他那脾氣發起來，不得了啊。”
衛遜笑容一黯。
“怎麼會，輕舟和老師一樣，都是非常有才華的人，會理解的。”
陸海洋心想，也就是仗着自己精神分裂罷了，嘴上說：“他演戲我拍戲，不一樣。”
衛遜咦了一聲，失笑：“可是輕舟的目標一直是做一個導演啊，老師不知道嗎？接下來我們就要準備交畢業作品了，聽說輕舟光劇本就準備了很多年呢。”
“……啊？”
“他很小就開始拍東西，當初也是被學校破格錄取，我們同學四年，他都只在寒暑假接戲，很少缺課，每次的作品也總是讓人大開眼界。”衛遜笑了笑，轉頭看到了陸海洋驚詫的表情，又說，“大概輕舟是想給老師一個驚喜吧，我總覺得輕舟會成爲像老師一樣優秀的導演！”
李輕舟真的想當導演？
爲什麼他不知道？如果這纔是李輕舟的目標，沒道理陳老師和楚新雪不告訴他，甚至李輕舟自己也從來沒表現過他想當個導演。
——所以，爲什麼他不知道？他們，是故意瞞着他嗎？
由於緋聞的影響，上週的課他請假了，原想有個緩衝，沒想到這次上課，人比上次只多不少，甚至連記者都出動了一批，堵在教室外面。好在《俗世》已經到了殺青的關頭，李輕舟今天沒來，否則不知道該怎麼個腥風血雨樣，陸海洋真怕不能全身而退。
離開教室的時候，陸海洋把富二代助理當成了保安用，眼看要突出重圍了，萬萬沒想到眼前忽然冒出個矯健勇猛的女孩，狀態癲狂，整個兒張牙舞爪，一路衝到了陸海洋麪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學校的，指甲長得如同練了九陰白骨爪，直往陸海洋臉上抓。
陸海洋身高一米八，怎麼也不算矮了，被嚇了一跳。女孩的手伸到他眼珠子下，陸海洋宅慣了反應跟不上，往後一撤，緊接着嘶的一聲，脖子被陌生女人留下了四道血痕。
“陸海洋滾出娛樂圈！”
這年紀輕輕的女孩子發起瘋來簡直了，很快被人拖走，還邊走邊罵：“你不要臉！配不上李輕舟！死基佬！”
“滾出娛樂圈——”
陸海洋疼得臉色都變了，伸手輕輕一碰，手指上全是血，他抽着冷氣，磨了磨牙。他心想，李輕舟，老子記住了。
這突來的意外堪稱精彩，可是大新聞，來了的記者全對着他猛拍，一大推問題拋出來，迫不及待：
“陸導，你還好嗎？這是你第一次受到影帝粉絲的攻擊嗎？”
“陸導，您和影帝的戀情讓很多影迷無法接受，甚至出現了這樣的……慘劇，您想對這些瘋狂的影迷說什麼？”
“陸導，您和影帝的感情會不會受到這些粉絲的影響？”
……
陸海洋疼得直抽氣，回答也簡單粗暴，衝着遠處被拉走女孩豎了箇中指。
他如此對記者表示：“看不慣也沒辦法，真要分手受罪的還是李輕舟，你們以爲是誰纏着誰啊。請各位有素質的粉絲，衷心祝福我們，謝謝。”
豎中指的行爲和之後的囂張恩愛言論，還沒等到成爲第二天各大報紙娛樂版頭條，就迅速傳遍了網絡，無數人哭着表示衷心祝福，求陸導輕虐，別讓影帝受罪：影帝畢竟是可以靠臉吃飯的！
陸海洋帶着脖子上的紗布，當晚在家裡樹立了一家之主的威嚴。殺青戲忙，李輕舟特地抽了兩個小時出來，從飯店裡打包了預訂的飯菜，帶去投喂傷患陸海洋。
其實陸海洋脖子上的傷沒有那麼誇張，裹着紗布只想嚇嚇李輕舟。但李輕舟卻是真被嚇到了，在他吃飯的時候還再三要求他慢點吃，好像吃快了就會牽動到傷口似的，恨不得自己動手喂他；他還擔心陸海洋洗澡的時候會沾到水，提出要在家裡幫他洗了澡再回去。
陸海洋演不下去了，一把揭了紗布：“喏，你看，消毒了，沒事。”
李輕舟看着那幾道十釐米長的傷痕，用眼神在上面輕輕碰着，問他：“很疼？”
“也還好，就是嚇到了。那麼長的指甲，怎麼留出來的啊，好可怕，粉絲債偶像償，加倍報復，你說怎麼辦吧？”
李輕舟直接把茶几上的水果刀遞給了陸海洋。
陸海洋：“……”
“用這個可以嗎？”李輕舟問，順便伸出了自己的手臂，“脖子不能劃。”
“擦，你別當真，我隨口說說。”他說的沒一點玩笑的意思，讓陸海洋一把搶過水果刀，狠狠瞪他：“別發瘋！”
李輕舟垂腦袋，悶悶地過去抱住他，小心避開陸海洋脖子上的傷痕，悶聲說：“……對不起。”
陸海洋一時間也沒了話，只是抱着李輕舟，像安慰一個犯錯誤的小孩子。他苦笑着，說：“不怪你，選擇和一個人在一起，本來就是要付出代價的。”
總不能平白無故得到什麼吧。
李輕舟的迴應是更用力的抱緊了他。
當天晚上李輕舟更新了個人微博，雖然很多粉絲都猜想到平均三個月動一次的影帝微博今天估計要發聲明瞭，但還是沒做好準備聲明來得如此觸目驚心。
文字很簡單：“請祝福我們，謝謝。”
配了一張圖，是李輕舟的裸背。他是天生皮膚白，一旦留下什麼傷疤痕跡短時間內就會非常明顯。肩膀上的痕跡不算太明顯，但粉絲一個個都是火眼金睛，看得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人留下的抓痕。
評論區裡一片哭天搶地：
似乎知道了陸導在牀上的模樣……
忽然覺得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別問爲什麼，我是腐女……
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然而我的手中出現了火把與汽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