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觀,觀道之地。
修道之人認爲,“道”是虛無之樂,造化之根,神明之本,天地之元,道是最合乎自然之理,所以建造修行之所時,常尋閃靈水秀與世俗繁華隔絕之地,以極力營造一種洞天福地的氣氛。
落霞山的棲雲觀,就座落在羣山懷抱、草木蔥鬱的林海蒼山中。此處山林青翠,景色青幽。置身其中,山幽、水幽、林幽、亭幽、橋幽、路幽,便是一介凡夫俗子、都要頓生脫俗之感。
沿石階山道逐級而上,山道旁有淙淙泉水向下瀉來。陣陣山風透過樹林發出沙沙的響聲,風聲、水聲混合起來,彷彿是天籟之音。
進道觀,也無世俗城市中的寺廟道觀香菸環繞的繁雜景象,處處清幽,房舍建築與蒼松古樹、翠柏青藤、流水山石完美地組合到了一起,真有神仙洞府的感覺。這纔是真正的道觀。
這家道觀,是李家捐資建造的一處道觀,所以也不指望香火信徒的供應,道觀時只有幾個香火道人。十分的清幽冷靜。因爲李玉昌是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消暑所在,所以建築風格不循常路,道觀最後已近倚懸崖所建的院落也比尋常的道觀房舍複雜,供其攜家眷來此消夏避暑時居住。
此時,狗兒正在榻上靜臥,窗子開着,窗外便是壁立的懸崖,一株崖鬆斜探出去,凌於半空之中,松葉如蓋,與遠處深藍的白雲,悠悠的白雲,合成一幅蒼松凌雲的畫面。再往對面山上望去,只見松濤滾滾。松風陣陣而來,令人神清氣爽,全無威夏的暑氣丨。
狗兒側身而臥,一手搭在小腹處,一手曲肘托腮,雙目微閉,似睡非睡,過了半響,她忽地翻身坐起。賭氣德一拍牀榻道:“師傅爺爺。你教的這法兒根本不可行嘛,想吸氣兒的時候你偏要我出氣兒,該出氣兒的時候你卻要我吸氣,還有這收腹呀,擴胸啊,顧得了這就忘了那兒,想起了那兒又記不起這兒。怎麼可能睡得着,人家險些岔了氣兒。”
窗外那株斜探到半空的蒼松虯龍般的鬆幹上,忽地傳來扶搖子的聲音:“嘿嘿,急不得,慢慢來,你師父悟道一甲子,方始參悟出來們練養人元大丹的吐納之法,豈是那麼容易便讓你學得的?純陽子那老牛鼻子拿着他拱若珍壁的雙修功法來換,你師父爺爺都不曾答應呢,你還要牢滿腹,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狗兒惱道:“可這就是吸氣呼氣的便能學一身本領麼?”
扶搖子笑道:“就這一次你若練的純熟,那一生受用不盡
啦。要學大本領,你也得先把根基紮好啊。這一式練成了,才能學第二式,九式功法全都學會,易筋洗髓之後,纔好修習上乘武藝。現在還沒到你吃苦
的時候呢,若是這就不耐煩了,那麼不學也罷。反正你楊浩大叔是做官的,
也不需要你個小娃娃爲他做什麼事,幫什麼忙。”
狗兒一聽“楊浩大叔”,只得服軟。嘟啷道:“人家學還不成嗎?”
着乖乖地躺下去,側身而臥,單手托腮,微雙眼又打起了“瞌睡”,“瞌
睡”沒打多久,她就悄悄張好眼睛,咕嚕嚕地四下亂轉。蒼松幹深處傳出扶
搖子一聲清斥:“又在分神,該打!”
枚小小的鬆塔便從蒼松中射出。正中狗兒**,狗兒“哎喲”一聲,
捂着**跳了起來,大嗔到:“師父爺爺,又打人家**,都讓你打腫啦!”
就在這時,門久傳來一個童子的聲音:“狗兒姐姐,狗兒姐姐!”
窗外松枝輕輕一顫,扶搖子身形一閃,已經端然立在房中,就聽門外
個清脆婉約的少女聲音道:“老仙長,子渝又來打擾了。”
“呵呵,折姑娘來啦,請近來吧,老道正想與你對弈一番。”
門一開,摺子渝便牽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進了進來,扶搖子笑道:“怎麼。又來尋你狗兒姐姐玩耍麼?”
進來的是摺子渝和她的小侄兒折惟忠。摺子渝二八妙齡,她大侄兒折惟正比她還要大了五歲,二侄兒折惟信比她大了兩歲,三侄兒折惟昌與她年歲相當,只有這個最小的侄兒折惟忠年方五歲,確實比她小了很多。所以摺子渝最疼這個小侄子,平素總帶他出去玩。
這一遭兒他聽說小姑姑要去山中拜神仙,要死要活的非要跟來,二叔社折御卿不準,小傢伙跳着腳兒的哭。苦得鼻涕冒泡眼淚汪汪,折御卿實在受不了他的野狼嚎,只好答應讓妹妹把他帶走,小傢伙這才破涕爲笑。
誰想到了棲雲觀一看,所謂的活神仙就是一個貌不驚人瘦啦吧唧的小老頭兒,整天除了睡覺還是睡覺。還不如他們家那個專門變戲法兒的伎人有趣,折惟忠又馬上吵着要回去,把摺子渝氣的牙根癢癢,直想抽他一頓解氣。誰想這時讓他見到了狗兒,狗兒才九歲,比他大不了多少。有了這個小姐姐相伴,折惟忠總算肯在觀中住了下來,每天睡了午覺,他就要來找狗兒姐姐一塊玩耍。
狗兒雖是一心想學些大本事。將來好報答楊浩大叔,可她年紀太小。還是小孩子心性兒,讓這麼小的孩子一動不動的躺在那兒呼氣吸氣,折修身養性的功夫還欠缺的很。一見折惟忠進來,總算有了機會偷懶,狗兒不禁大喜。
摺子渝笑道:“狗兒,陪小忠到院中去玩會兒吧,我與你師父爺爺下幾盤棋。”
狗兒得意的向師傅辦了個鬼臉。便牽起折惟忠的小手走了出去。房中放下棋盤,摺子渝便陪扶搖子下起棋來。摺子渝棋藝極高,但是比起扶搖子的老辣卻還查了一籌,不過以她的棋力,已是扶搖子難得一尋的對手,所以扶搖子倒很喜歡跟她對弈。
扶搖子佈下一字,捋須說道:“明日,貧道就要帶狗兒下山了。”
摺子渝一怔,說道:“此處山清水秀,正是酷夏時節避暑聖地,仙長何必急着離開,可是李家照顧不周?
扶搖子嘆道:“非也。貧道往這裡來,爲的樁懸疑。奈何天道難測,貧道終是難以參悟。老道年紀大了,還能在世間逍遙幾日呢。如今既收了這小徒弟,不如帶她回華山,好生調丨教一番。這孩子。若就在塵世之中,是很難定下心來隨我修行的。身外之事,我也不想顧及那麼多了。”
摺子渝失望道:“小女子本想向仙長討教一些事情,不想……仙長這就要離開了。”
扶搖子捊須笑道:“折姑娘冰雪聰明,女中諸葛,掄起智謀韜略,老道望塵莫及,有什麼好討教的?”
摺子渝嫣然道:“令高徒無夢真人曾指點李員外,祝他逃過一場大難。無夢真人精通易佔之術,此術傳自仙長。仙長於易理、易像、易數、易站之學,當今天下,再無人能及。術業有專攻,這樣精深的學問,小女子可是一竅不通。”
扶搖子一雙老眼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呵呵,你這個丫頭,倒是沉得住氣,陪老道下了幾天的棋,始終不肯發問,知道如今聽說老道要走,方纔有所吐露,也真難爲了你。”
摺子渝螓首微側,抿嘴一笑。
扶搖子又道:“占卜之術,玄之又玄,隨時會因諸般因由、乃至事主心境變化而變化,所以……占卜命運。實在虛妄渺茫的很。”
摺子渝眸中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意:“如此說來,當今官家未成九五之尊之時,老仙長對他有所指點的事也是江湖傳言啦?”
扶搖子盯着棋枰,好像正在盤算着棋路,隨意點頭道:“唔,是啊。傳言,當然是傳言。”
摺子渝莞爾笑道:“原來如此,小女子愚昧,竟然信以爲真了。”
扶搖子神色一鬆,剛剛露出笑意。摺子渝又道:“既然占卜之術只是虛妄縹緲之說,那小女子也不必當真了,老仙長隨便說說,小女子姑且聽聽,老仙長,你看這樣可好?”
扶搖子剛要將棋子放上棋坪,一聽這話頓時僵住,摺子渝蔥白似的玉指正擺弄着一枚棋子,臉上帶着好整以暇的笑容,兩人的手指都懸於棋坪上方,其靜與動,卻如盤中棋子,子渝已下了一城。
扶搖子是出家人,是被許多人敬爲活神仙的人。
可是神仙雖不愛財、雖不好色,卻也喜歡一個名。摺子渝要他隨口說說,姑且聽聽,他就肯胡言亂語自壞名聲?
扶搖子苦笑着搖頭,將棋子放到棋盤上,吁了口氣道:“老道上了你的大當啦,你這是逼着老道做神棍啊。”
他坐直了身子,打量摺子渝的面相。說道:“姑娘是府州折家的女公子,可以說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老道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是你想要的,是你不能掌握的。姑娘你到底想問些什麼呢?”
摺子渝笑道:“道長可知子渝要問什麼?”
扶搖子捻鬚道:“姑娘天之驕女,又當妙齡,唯一關切的莫非是姻緣?”
來麼,除了未來夫婿,還有什麼是她這位天之驕女如今不能把握的?也唯有這位夫婿,若是所託非人,若是非她所喜,那是以她的聰慧和家世地位也無法改變的結果,而這又恰恰是影響她一生幸福的關鍵。
摺子渝淺淺一笑,說道;“若問姻緣,老仙長能告訴摺子渝些甚麼呢?他的功名利祿?年齡相貌?性情品行?”
老道瞠目道:“這個如果也能算得出來,那還是占卜麼?老道分明成了一個媒婆。”
摺子渝掩脣一笑道:“既然這些都算不出來,那小女子問他做甚,憑白患得患失,自惹煩惱。”
“那就奇怪了,若不姻緣,姑娘想問甚麼?”
摺子渝的神色凝重起來:“官家有意邀我兄長入朝做個清閒太平官。我家兄長卻不願舍了祖宗的基業。朝廷勢大,子渝深爲憂慮,想請老仙長指點一下……家兄的前程!”
扶搖子臉色微微一變,沉吟片刻道:“軍國大事扶搖子一節方外之人如何置喙,不如……就替子渝姑娘卜算一下姻緣吧。”
摺子渝莞爾搖頭道:“不要。”
“貧道可以幫你卜算一下他的功名前程。”
“不要。”
“罷了,老道豁着泄露天機,連他的相貌也一併告訴了你。”
“不要!”
“哎呀,老道我買一送十,再贈送你他的脾氣秉性,性格爲人。”
“不要!”
扶搖子愁眉苦臉:“折姑娘。你可爲難死老道了。”
摺子渝翩然起身,長偮一禮“還請老仙長勉爲其難,指點一二……”
院中,狗兒如猿猴一般從樹上靈敏地攀爬下來,拉着折惟忠的小胖手並肩坐在石階上,得意洋洋地從懷裡掏出幾枚鳥蛋:“給你,小忠。”
“哇,好多。一個、二個……,比兩個好多。小忠最喜歡狗兒姐姐了,我哥哥們從來不幫我掏鳥蛋,”
“呵呵,姐姐也喜歡你呀,所以才幫你。要是娘看到我爬這麼高的樹,也要罵我的。不過……我感覺這幾天爬樹特別的有日期,師父爺爺教的法兒似乎真的很有用呢。”
折惟忠用兩隻小手寶貝似地捧着鳥蛋,說道:“我喜歡的人就多,爹爹、娘娘、叔叔、嬸嬸、姑姑、大哥、二哥、三哥、大堂哥……,還有狗兒姐姐,”折惟忠一口氣兒說了半天,又問:“姐姐喜歡的都有誰呀?”
狗兒想了想,笑道:“姐姐喜歡我娘、喜歡楊浩大哥、喜歡師父爺爺,然後便是你了。”
兩個小孩子單純而快樂,一些在大人眼中無謂的事、無謂的話,他們也能做的興致勃勃,說的津津有味。房中,摺子渝聽了扶搖子一番“玄之又玄。似是而非”的話,情知他不會進一步點明,沉思有頃,便正容道:“多謝老仙長指點,這番恩德,子渝銘記心頭。”
扶搖子哼了一聲,自己一生精明,竟也着了人家的道兒:“心中着實有氣,他仔細大量摺子渝相貌,竟與自己一直追索兒不得其詳的那個天機有着莫大的關係,心中不覺驚訝,他一路追索而來,可是卻看不破那人的底細和未來的發展,可是從這與他有莫大的關係的女子面向上看。卻是貴不可言。如此說來,難道他……?”
想想自己今日被摺子渝擺了一道。那日又被天機胖揍一頓,老道頓生促狹之心,說道:“你那未來夫婿,你真的不想知道?”
摺子渝大喜過望,欣然道一六開一路看小說網:“老仙長肯說?”
扶搖子嘿嘿一笑,說道:“你那夫婿麼,功名前程,貴不可言。人模狗樣的,倒也般配。而且視你如珠似寶,這樣的夫婿你還滿意麼?”
摺子渝滿心歡喜,急聲道:“當真?果然?不知小女子這份情緣現在何處呢?”竭力想象那未來夫婿的模樣,她的腦海中卻不期然浮起了與她生有談談情愫的丁浩,心頭不由撲通一跳
扶搖子“奸計得售”,心道:“你挾天機而來,老道不敢招惹你,免得折我壽祿,這頓苦頭報在你家娘子身上,總不爲過吧?反正老道不是信口胡謅,她本身就有這一劫,只不過要應在你這一解上,嘿嘿”
扶搖子眨眨眼,故作不解道:“自然知道,只是老道不知姑娘你問的是哪一個呢?”
摺子渝一聽,本已泛起兩朵桃花的嬌顏便有些發白,吃吃地道:“老仙長,這姻緣怎麼怎麼可能有兩個?”
扶搖子慢條斯:“這個麼天機不可泄露。”
摺子渝頓時見長起來,扶搖子名頭太大,摺子渝雖蘭心蕙質,天資聰穎,對他占卜的本領、對他的話卻是深信不疑的。天生陰陽,人有男女。男女大不相同,一男可以娶二女,一女豈能嫁二夫,扶搖子這麼說,難道自己命數坎坷,竟要先嫁一人,丈夫猝死,再以未亡人身份另嫁一夫。這這叫人情何以堪?
摺子渝臉色發白,顫聲道:“老仙長,小女子實在惶恐,還請老仙長指點的明白一點。”
扶搖子見她摸樣,心中不覺有些後悔,婚姻大事,非同兒戲。這番話說出來,
恐怕這位姑娘再也難有快活日子了,口說道:“姑娘無需憂急,並非如你
所想。你的命格,貴不可言,命中註定,也只有一夫。只不過這之前必有一劫。
生起些波瀾罷了。呵呵,劫,也是解;死便是生。若無這一劫,哪有那一解,你
如何與意中人長相廝守?啊!貧道泄露天機已經太多太多了,罪過,罪過。”
摺子渝聽的一頭露水,不過倒是聽出他所說的與自己所想並不是一丨碼事,芳心
這才稍安,急急又問:“那麼請問老仙長,這一劫該如何破解?”
扶搖子道:“呵呵,姑娘順其自然即可,時辰到了,自然有應劫之人,來助
你解厄脫困。此乃天機,說了就不靈了。”
摺子渝看他一副故做神秘的摸樣,恨得牙根癢癢,只想把那一盒棋子都擲到
他的臉上卻露出甜似蜜的笑容,福禮說道:“多謝老仙長,子渝知道了,來日得
遂心願,子渝必與郎君同赴太華山,感謝您的……大恩……大德!”
扶搖子心血來潮,機靈靈便是:“不好不好,大難臨頭,老道要
楊浩與程徳玄是受命把百姓們帶到宋境的,如今差使已經了了,但是當聖諭並不曾說帶入宋境之後他們的去向,兩人不知是改徑直去汴梁復旨。還是等候官家的近一步指示,反正奏表已經送上京去,只得在府州等候消息。
來這段日子應該最是清閒,可是兩人這幾天的勞累幾乎不下於帶着數萬軍民長途跋涉的辛苦。因爲他們的飯局,幾乎從早排到晚,沒有一刻消停。自那晚節度留後折御勳設宴款待兩位欽差之後,各級官員的請帖邀約便如雪片一般紛至沓來。這些地方官員的熱情勁兒,彷彿他們不是引進副使、西翔都監這種七八品的小官兒,倒像是朝廷二三品的大員蒞臨貴境似的。
每天都有官員親自趕來相請。兩人盛情難卻,只得硬着頭皮赴宴。可這酒宴吃一席是浩的,上一頓下一頓沒完沒了的吃,任誰也受不了。今天,楊浩實在撐不住了,便藉口身子不舒服婉拒了。幸好還有程徳玄肯去。有了這麼大的一塊擋箭牌,那些官員們才放過了楊浩,使他在驛站得以休息。
楊浩不知程徳玄如此看小說就去十六開貪杯,每次飲宴,總是酩酊大醉而歸。其實自從那天他中暑暈倒以後,情形就有些部隊,楊浩當時只以爲他是剛剛甦醒,精神不振,所以囑他好好休息之後就離開了。結果從當晚參加折御卿的宴會開始,程德玄便杯來口千,來者不拒,整理宿醉不醒,楊浩滿心奇怪,但是他這副樣子,也實在無法交心,苦勸不聽之後,只好由得他去。
今日楊浩沒有出席,飲宴的主角就只剩下了程德玄一人,程欽差跟是得其所哉,在衆人“海量!海量!”的讚美聲中,如長鯨飲水一般,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下肚,那一張臉已經變成了紫紅色。
酒很苦,他的心更苦。可是怨得了誰呢。一個人搬開別人架下的絆腳石時,也許恰恰是在爲他自己鋪路。同理,給別人下絆子的時候,斷的可能是他自己的腿。
這苦酒是他自己釀的,便也只能由他自己一杯杯的喝下去。
折海超輕輕一拐兄弟折惟正的肩膀,低笑道:“大哥,這兩個欽差其實很好對付嘛,我還從沒見過這麼貪杯的人,看來只要有酒,就足以打發他們了。”
折海超是折惟正的堂弟,比他幾個親弟弟歲數都大一些,在家族這一輩裡排行第二,因此折惟正按兄弟之間的大排行一直喚他二哥,聽他這麼說便低聲道:“二哥,大意不得,這個欽差好酒,那個欽差卻不喜飲酒,你沒看他今天沒來嘛,可別讓他打聽到了蘆河嶺的情形,玩意他跑來向叔父進言,那些百姓還未安排妥當,有什麼理由不換一個地方?”
折海超點頭稱是,說道:“那位欽差既不好飲宴,不如小弟今晚送幾個嬌娘美妓去伺候他。正當壯年的男子,焉有不好女色的道理?”
折惟正道:“且慢,他們官職不高,咱們如此殷勤,他們已經有些摸不着頭腦。若是再那般奉迎,恐怕更要引起他們的疑心了。不管哪個楊欽差,還是這個好酒貪杯的程欽差。我看着可都不像糊塗人。還是摸清了他們的底細再對症下藥纔好。”
折海超道:“這位程欽差好酒,這就是弱點了。聽說他還是開封南衙、當今皇弟的屬下,嘿!趙光義的人也不怎麼樣嘛。至於那位樣欽差,卻一直不清楚他的來路,也不知道他的脾氣秉性,不知他是好財還是好色。既不知他所好,如何對症下藥?”
折惟正向對面與轉運使任卿書。軍都虞侯馬宗強碰杯豪飲,醉眼朦朧的程德玄一努嘴兒,輕笑道:“問這程欽差,還怕摸不到楊欽差的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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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海超恍然大悟,立即舉起杯來,笑吟吟地繞過桌去,與程德玄推杯換盞起
來。
“哈,你……你問那楊浩啊?他……他呀,他本來根本就不是官兒。”程德
玄輕蔑地笑了笑,伸出小指指搖晃着道:“他本來就是霸州城外一位員外家的小管
事,走了狗屎運吶!”
程德玄已酩酊大醉,說話毫無顧忌,數日來鬱積心頭的苦悶都發泄了出來。折
惟正與折海超對視一眼,暗道:“看來,這兩位欽差不大和睦啊。”
程德玄冷笑道:給你一種全新的閱讀體驗“你們不知道吧?嘿,這……這個楊浩,本名……叫做丁浩,
他……貪圖美色,勾搭了一個俊俏的小寡婦,哈哈哈哈……”
他前仰後合地笑着,也不知這事到底好笑在哪兒,笑完了又喝了一杯酒,說道:
“結果也不知是因情生妒,還是……還是有什麼緣故,殺了人家家人逃了出來。他…
…他與那廣原程世雄有舊,蒙他……收容,改名換姓做了……一名親兵,後來……後來他與本官一起向官家進言,遷走北……漢百姓,以弱漢國之力。因此上嘛……才……才撈了個八品都監、欽差副使。嘿,他……他不過就是個戀色殺人的賊囚罷了,什麼欽差,狗屁!哈哈哈哈……”
折惟昌年紀小,雖是陪客,卻只飲了幾杯酒,一直坐在那兒吃菜扒飯。聽到這兒忽地擡起頭來,對摺惟正道;“大哥,他是程世雄保舉出來的?那不就是咱們的人麼,怎麼沒聽爹爹說起?”
“噤聲!”折惟正瞪了他一眼。折惟昌忙吐吐舌頭,低下頭去繼續與那碗白飯做戰。
折惟正看了程德玄一眼,程德玄此時坐都坐不穩了,哪裡還能聽清他們說些甚麼,折惟正這才放下心來,便又舉杯笑道;“來來來,程欽差。本公子也敬你一杯酒。”
“幹!”程德玄抓起酒杯往上一揚,“譁”地方下就潑了半杯出去。不待折惟正相勸,便把剩下地酒全都灌進了肚去,然後把杯子一拋。拍着桌子漫聲吟道;“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咱們喝!”
完抓起酒壺,仰起脖子就往嘴裡灌,折惟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向折海超遞了個眼色,說道:“程欽差喝醉了,海超啊,你和宗強送程欽差回去歇息。”
“我沒醉,我沒醉,咱們喝。繼續喝”程徳玄一面說着,一面被馬宗強和折海超攙起來扶了出去,手裡還緊緊抓着那隻酒壺。
程徳玄一走,轉運使任卿書便疑惑地說道:“那位楊欽差是程將軍的人?奇怪,那不就是咱們的人麼。怎麼節帥提都不提,還要咱們小心提防着他?”
折惟正苦笑道:“小侄也正覺納悶。照理說,他既是咱們的人,那就不必對他處處設防,可爹爹如此吩咐,莫非另有深意?”
幾人面面相覷,均覺折大帥如此安排必定大有深意,至於到底深在哪兒,他們水性太淺,實在摸不着底兒。
他們當然不會想到,程世雄以爲楊浩隨那正欽差程徳玄是一定把百姓送往河東道去了,所以只是在奏報的軍情中簡略地提了一下折將軍曾授意他關注的楊浩如今的去向,並說明他現在改姓了楊,詳細情形全然未提
而折御勳當時正忙於商議如何破解官家的“明升暗降”之計,也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這些秘密信札。只有折御勳纔有權閱覽,就連他的胞弟折御卿爲了避嫌也不敢翻閱這些他也各地駐守大將之間的聯絡信件,倒是如同他女兒一般親近的小妹摺子渝,因爲是女兒身,反而沒有這些顧忌,但是她又很少主動去查閱大哥的軍書文柬。
坐在折惟正另一側的折惟信放下酒杯笑道:“那……咱們還要不要給他送幾個女人過去呀。唐三兒昨天和我說,‘羣芳閣’新來了幾位姑娘,都是江南水鄉女子,一個個姿容美豔,玉體妖嬈,洞曉音律,能歌善舞,如果大哥同意,我便去尋兩個俏媚的給他送去。”
折惟正哼了一聲道:“狗屁。你小子想去嚐鮮纔是真的。”
折惟信叫屈道:“怎麼會呢,我是那樣的人麼?要不然大哥與我同去便是。”
真大口扒飯的折惟昌連忙擡起腦袋道:“好好好,咱們一起去。”
折惟正在他後腦勺兒上“啪”的就是一巴掌,笑罵道:“滾你的,你纔多大?不到十五歲,不許你進那種地方。”
對面白麪長鬚的任卿書咳嗽一聲,正聲道:“幾位閒侄,節帥正在前方征戰,此時你等怎可留連花叢?讓外人看在眼裡,是覺得你們不孝呢。還是曉得了你爹此番出征根本就是一場兒戲?不像話!今晚幾門小姑姑就要回府了,你們不在府中相迎?”
任卿書四旬上下,現爲折系高級將領,他昔年曾隨老帥折德(看不清)征戰南北,戰功赫赫,如今擔任永安軍丨轉運使,掌握水陸運輸,後勤保障,財賦管理,監察地方官吏之責,實權着實不小,乃是現任節度使折御勳的拜把兄弟。
叔父如此訓斥,折惟正《不敢頂撞。只得唯唯應諾,呆着幾個兄弟一溜煙跑了。待離開任卿書的視線,任惟正才訓斥道:“你這小子,真是不長腦子,偏在任大叔面前說起?”
折惟信乾笑兩聲:“那咱還去不去?姑姑要回來了,若她回來後吩咐一聲,咱們再想出去可就難了。”
折惟正苦臉道:“小姑姑管的比咱爹還寬,真該早些給她找位稱心如意的夫婿回來。有了小姑夫受她管教,咱們才得自由。唉!趁她還未回來,咱們趕緊走一遭吧,把小秦唐三兒那幾個賤貨都叫上,再請那楊欽差同去,醇酒在口,美人在懷。我就不信盤不出他的底兒!”
第三卷 蓮子始生 第166 女兒心思
摺子渝回到了百花塢,她的車子駛進百花塢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彩霞滿天,夕陽斜照,烏鴉繞樹,蜻蜓低飛,不時有燕子貼地掠過,炎熱的天氣也清涼了許多,看來今夜要有一場好雨了。
她本來是要請扶搖子到府上居住的,奈何扶搖子嫌棄將軍府邸規矩森嚴,徑去李玉昌府上住了。
待明日他攜狗兒見過了楊浩,就要返回華山,何處住一晚也沒甚麼,摺子渝便也不再強求。
扶搖子託摺子渝幫他往雁門關外紫薇山上送一封信,這樣的小事摺子渝自然滿口應承,一回府她就喚來一個老成持重的家將,將信交給他,囑他帶幾個人,明日一早便上路,務必把信送到。摺子渝回到自己閨房沐浴更衣,待她再走出來時,已是晚飯時間。可是平素極熱鬧的後宅大廳卻清清靜靜,摺子渝料想自己不在府裡這幾天,那幾個侄兒都放了羊似的野出去了,是以也不理會,她就着幾道清淡的小菜吃了碗粥,一小碟點心,便去後花園中散步,剛剛拐過一片花叢,就見小侄兒折惟忠追在三個折惟昌後面,跟屁蟲似的糾纏着什麼。
摺子渝俏臉一板,喝道:“折惟昌,給我過來!”
折惟昌只比這姑姑小兩歲,可姑姑就是姑姑,那可是他爹的親妹子,長幼有序,不敢失禮。他臉上帶着要逃跑的怯意,那雙腳卻在摺子渝瞪視下訕訕地走了過去。
摺子渝冷哼道:“沒出息的東西,一見我就嚇成這副模樣,不消問也知道,你們一定又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自己招,要是等我查出來,要你好看!”
折惟昌苦着臉道:“小姑姑,大哥、二哥嫌我小,去‘羣芳閣’根本就不帶我的,我還能做什麼壞事啊?哎呀!。”他自知失言,不同驚呼一聲掩住了嘴巴。
其實豪門大宅的貴介公子,十五六歲就流連花叢,做些風流事兒尋常的很,折御勳一向不過問,摺子渝雖然看不過眼,不過若不是這些人想去風流時被他堵個正着,她也不太管的。
豪門大戶人家在這一點上對子弟比較縱容,也有他的一些道理。一個大家族,將來出頭做事的一定是男丁。年少幕艾,年輕的男子在女色和感情一道上,總有個從青澀到成熟的過程。如果在這方面管束過嚴,等到將來他們長大**,開始替家族打理事業獨當一面的時候,卻還是個感情那個純稚的毛頭小子,難免就成了他的一個重大弱點,說不定便被有心人所乘,這也算是對子弟的一個錘鍊。
所以摺子渝雖然不悅,卻也只是冷哼一聲道:“這兩個臭小子,又與他們那班狐朋狗友去鬼混了?這是什麼當口兒,你爹親自率軍出征,上稟朝廷說匪情嚴重,你們卻這樣胡作非爲,看在有心人眼裡,會怎麼樣?”
折惟昌笑道:“這一次小姑姑可是冤枉了我的兩位哥哥,朝廷欽差已經到了府谷,遵父親囑咐,要把他們儘量留在這兒,兩位哥哥今晚就是請那位欽差丁浩赴宴的。”
摺子渝一撇嘴:“冠冕堂皇!恩?”她目光一凝,動容道:“你說那欽差是何人?”
“丁浩啊。”折惟昌一拍腦門,說道:“錯了,他如今叫楊浩。”
摺子渝跟是疑心大氣:“什麼如今過去,他到底叫丁浩還是楊浩?”
折惟昌把他在酒席上聽來的話源源本本說了一遍,摺子渝聽了登時呆在那兒。丁浩就是楊浩,楊浩就是丁浩,如今的大宋欽差,就是當初廣原城的小小管事,她再聰穎過人,事先看小說就去十六開又如何能夠想得到?折惟昌說什麼?他在霸州與一個俏寡婦私通,姦情敗露,那婦人被浸了豬籠,他一刀兩命,就此亡命天涯?
摺子渝心中一陣失望,還有些淡淡的醋意。他與楊浩相識日淺,雖然彼此投緣,感情上並不成更進一步。當時不可諱言的是,長到這麼大,在他心中印象最深的就是楊浩,若非如此,在棲雲觀向扶搖子詢問終身時,她的腦海中也不會浮現出楊浩的身影來了。她沒想到,楊浩也不過是個貪戀女色,爭勇鬥狠之輩。可他。。。怎麼又成了欽差了?
摺子渝心亂如麻,一直站在旁邊聽他們說話的折惟忠忍不住了,小傢伙從懷中掏出幾枚鳥蛋,寶貝似的舉起來告狀:“小姑姑,狗兒姐姐說,這鳥蛋能孵出小鳥來,我讓哥哥孵,哥哥不給我孵。”
摺子渝意興索然,隨便擺手道:“不孵不行,小姑姑說的,讓他給你孵”
折惟忠大喜,一蹦老高,得意洋洋地道:“是小姑姑說的,你給我孵蛋,你不孵我就哭,我讓小姑姑揍你。”
折惟昌聽得猛翻白眼:“不是吧姑姑,我又不是母雞,怎麼給他孵蛋”
摺子渝俏顏一冷,哼聲道:“那你就去幫他找一隻母雞來。”
她轉身走出兩步,忽又止步回頭,秋水般的一雙明眸向折惟昌一掃,冷斥:“還有,你這臭小子,少在我前面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樣兒來。你大哥二哥不帶你去,你就有意失口告他們的黑狀,以後再敢在姑姑面前玩這心眼兒,看我怎麼收拾你。”
折惟昌心事被拆穿,登時滿頭大汗,連忙唯唯稱是,後邊折惟忠生怕他跑了,一把扯住他衣襟,央求道:“三哥,姑姑都說了,你要幫我孵蛋,你去給我找只母雞來。要不然我就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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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房中,摺子渝託着香腮坐在梳妝檯前,一身羅衣勝雪,清湯掛麪的模樣就想一朵悄然綻放的白蓮。
鏡中的少女眉目如畫,星眸閃亮,一雙紅脣雖嫌大了些,但是那清麗的氣質、絕代的風華,卻足以彌補這缺憾,任誰一眼看到她,都是從頭到腳的一種完美氣質。
“唉,丁浩,楊浩,我看小說就去|非|凡更|新速度快|本想……,想不到幾天不見,你已一飛沖天,做了朝廷的欽使。更未想到,幾日不見,你竟做了這麼些事情。”
摺子渝心煩意亂,暫且拋開自家心事,又想:“官家如此破格提拔,不是因爲你進諫有功,而是有意施恩於程世雄。以你的聰明,想必也看得明白。我一直想盼你來,如今你來了,可是……我該如何是好?”
擡頭看看窗外一輪明月,摺子渝心想:“他……現在應該正與小泰唐三那幫好色之徒混作一堆兒推杯換盞呢吧,等那明月升上枝頭之後,他就該紅綃輕解,羅帳低垂,一嘗溫柔滋味了。”一念及此,摺子渝心中好一陣不舒服……
她的目光漸漸落到梳妝檯上的六菱銅鏡上,那銅鏡一塵不染,鏡中是一張絕美的容顏。她優雅地伸出蔥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挽長髮,那雙眸子盯着鏡中的自己,漸生流暈。
誰說少女不懷春,每個少女心中,都有一頭不安分的小鹿,在她不經意的時候調皮地跳幾下,盪漾起她的情懷。
銅鏡中那嬌豔誘人的紅脣微微輕啓,露出一排碎玉貝齒,彷佛在發出一種無聲的邀請。是怎樣的邀請?她也不知道,這惱人的夏夜,本就容易勾起人的愁緒,何況天空中還升起一輪明月。
白玉睡蓮花,鵝黃一點蕊,花兒悄悄綻放,花蕊暗吐幽香,可那蜂兒卻在何處?
她忽然款款起身,掩上窗子,避到屏風後面輕解羅裳,嬌軀透影而入,纖如一輪新月……
當那鏡中再出現一個人時,已是一個眉清目秀、脣紅齒白的少年,“他”啓齒一笑,便露出幾分柔媚的脂粉氣來,還透着一些慧黠機靈的味道。銅鏡纖毫畢現,她那小巧玲瓏的耳珠上還有女兒家纔有的耳洞。
無需掩飾,唐人女子出門時就喜歡穿男裝,不是爲了掩飾女兒家的身份,只是爲了出行方便。上至公主貴婦,下至平民女子,多有此喜好。如今歷經五代,此風俗不減,摺子渝出門時也常着男裝。
她打扮停當,便執小扇一柄,輕輕俏俏地出了房門。
“大小姐!”門口侍婢剛要屈膝行禮,摺子渝的摺扇便挑住了她的下巴,吩咐着:“不必行禮了,叫人備車。”
“大小姐要出去?”
“嗯!”摺子渝手指一動,摺扇靈巧地打了個轉兒,重新轉回她的掌心,刷地一下展開來,露出一副洛陽牡丹圖,她微微一笑,說道:“去‘羣芳閣’!”
那侍婢少露驚容,卻不敢再問,只恭敬地應了一聲,便悄然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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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來,楊欽差,就是這裡了,哈哈哈,請下車,請下車……”
折惟正、折惟信兩兄弟殷勤地相讓,馬車已經停下,前方一棟樓平地而起,紅燈高掛,樓前車水馬龍,可見其繁華景象。
“兩位公子,實在是太客氣啦。楊某今兒身子不適,實在是不便多飲。”
“哈哈,那有什麼關係,今晚請的都是本公子的至交好友,沒有朝廷的官員,咱們隨意飲宴,只是消磨時光嘛。此樓美伎如雲,名姝無數,楊欽差一路辛苦,也該享受一下溫柔鄉的滋味啦,否則爹爹回來,豈不怪我兄弟招待不週,哈哈哈...”
折惟正兩兄弟白日聽了程徳玄的話,只想這楊浩既肯迷戀鄉間一孀居的婦人,漁好美色那是一定的了,如今投其所好,他萬物不喜的道理。而楊浩呢,卻也知道宋朝民風較之後世明清要開放自由的多,宋朝士大夫欽宴若無官妓美婢一旁侍酒承歡,那簡直不可想象,只道風氣如此,說不得只好應酬一下,便苦笑着應了,隨他們一起走下去。
後邊扯上,折氏兄弟的家將與楊浩的貼身扈衛劉世軒等人也着便裝跟了進來。這折氏兄弟顯見是羣芳樓的常客,一進大門,便有一位媽媽迎上前來。說是媽媽,看這女子一身淡青羅裙,素紫色的背子,手執一團扇,倒像一位大戶人家的夫人,長相清秀,舉止優雅。
她上前來也只殷勤問好,寒暄敘舊,並無影視片了那種夜貓子般的一聲嚎叫:“姑娘們出來接客啦……”,然後呼啦一下
跳出一堆殘花敗柳來的悲慘景像。一進着樓,倒令人有種回了家似的溫馨感覺,大廳中佈置也素雅自然,沒有大紅大綠的惡俗
裝飾。
折惟正笑道:“他們幾個到了麼?”
那位媽媽笑道:“到了到了,兩位少爺請上樓,還是老地方,奴家就不送兩位少爺進去了。兩位爺還是找稱心和都惜麼,
不知道這位公子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折惟正擺手道:“你少要裝樣,就是聽說你這兒新來了幾位江南美人,少爺們纔來光顧的,挑幾個俊俏的,會侍侯人的俏
姑娘來。”
那位媽媽笑道:“兩位少爺喜新厭舊,我那兩個女兒要是知道了,可要以淚洗面了。”
折惟正打個哈哈道:“我們兄弟怎麼會喜新厭舊?我們是喜新不厭舊。不過,着新麼,不及時嘗那就也要做舊了,哈哈,
花堪折時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呀。你去你去,把最順眼的姑娘給少爺們送進來。”
兩位公子顯然是***場上的常客,有些不太自在,他也不知這青樓歡客的規矩,只是悶着頭跟在折惟正兄弟左右,看他們舉止而定。
那位媽媽與兩位少爺又笑談幾句,便翩然轉身招呼姑娘去了。他們三人自行上樓,到了第三層,只見雕樑畫棟,金碧輝煌,與一樓的素雅親切又有不同。三人到了一棟房間,只見門上掛着一塊紅纓的牌子,寫着牡丹閣。牡丹爲百花之首,既是羣芳樓,這牡丹閣大概就是這樓中最高級的所在了。
還沒走到房前,折惟正便扯開嗓子嚎了一聲:“唐三兒,出來接客啦!”
楊浩到了府州,就得了唐氏恐懼症,他一直害怕唐焰焰領了哥哥弟弟一幫人來找他的麻煩,連着多日不見人來,這才放心。如今一聽是姓唐的,心裡咯噔了一下,暗道:“此唐不會是彼唐吧,但願不是......”
折惟正話音剛落,就聽房中一個賤咧咧的聲音說道:“老孃正在房中快活,是哪個賤人呼喚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