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德離開華山時,知道離五嶽大會召開之期不遠,因此與儀琳、藍娃兒快馬加鞭,直奔嵩山。吳天德、儀琳騎術不佳,這樣連日縱馬急馳,一番苦頭自然也沒少吃。
這一日趕到了嵩山腳下,已是旭日當空,雖然恰是嵩山五嶽大會召開之日,但時辰上已有些晚了。三人急急上山,但見山勢雄奇、林木蒼鬱,這嵩山景色雖無華山之奇,卻更見名山之氣概!
太室山、少室山峰巒奇秀,兩峰對峙相去不過三十里,太室雄偉莊嚴,少室瘦削靈妙。山陰溝陽一帶,直達龍潭、盧巖兩寺,更多奇景,端的是臥虎藏龍之地!
在少室峰下,萬鬆叢中,便是天下武功主流的發源之地,武林九大門派之首,嵩山少林寺!
此番三人來的是太室山嵩山劍派,這裡地勢比少室山更加難行,到了山下吳天德便下馬與儀琳、藍娃兒牽馬而行。
這次嵩山五嶽大會左冷禪廣發英雄貼,不知來了多少英雄豪傑,但三人來得晚些,山路上已不見有江湖中人活動。
松風習習,雲影天光,眼看再有一個時辰就到正午。吳天德心知此時五嶽大會已經開始,所以甚是着急,可是是山路原本難行,方纔又不曾將馬匹寄放在山下,這時牽馬而行更顯緩慢。
堪堪走到一處密匝的松林,忽然遠遠傳來一聲嬌叫:“吳天德、吳掌門”,吳天德聽見聲音從身後傳來,扭頭一看,只見一道翠綠的人影兒縱躍如飛,如履平地般飛掠而來。
吳天德瞧清那女子模樣,不禁吃了一驚,連忙止住了腳步,只見那少女疾步掠至,隔着三丈多遠凌空一翻,姿勢異常曼妙地落向他的身前,衣帶飄飄,猶如飛天一般,這人正是日月神教聖姑大小姐任盈盈。
任盈盈今日穿了一身翠綠的衣衫,不知是不是因爲衣裳顏色的緣故,愈發顯得肌膚勝雪、嬌媚動人,眉目之間也多了幾分活潑清新之氣。
她一路急奔而來,俏麗的臉頰略泛桃紅,瞧清吳天德模樣,她臉上露出一絲喜悅,說道:“果然是你,遠遠瞧着便像,幸好追上了你”。
她目光一閃,瞧見藍娃兒、儀琳兩人,後邊的話便吞了下去。吳天德見她模樣,微微一笑,扭頭對藍娃兒道:“娃娃、儀琳,你二人先行趕去山上,見了趙師兄、孫師兄他們就說我馬上就到,有什麼事先拖着些!”
藍娃兒瞟了任盈盈一眼,乖巧地點了點頭,走過來接過吳天德手中馬繮,與儀琳先向山上走去。吳天德望着她們轉過鬆林不見,回過頭來向任大小姐問道:“任先生已掃清了了江南各省忠於東方不敗的勢力了麼?他現在何處?”
任盈盈掠了掠鬢邊因奔跑甚急有些散亂的秀髮,說道道:“嗯,南七省神教弟子已盡在家父掌握之中,奇怪的是這樣大的舉動,就算東方不敗以爲家父已葬身西湖水底,也不會如此大意,對江南諸省的動靜一點不曾覺察,可是黑木崖上一直沒有什麼動靜。”
她擡起頭來,看了吳天德一眼,遲疑道:“我我接了你的信,行止一向非常小心,但東方不敗象是忘了我的存在,一直不曾派人尋找我的下落”。
吳天德微微皺起了眉,沉吟着道:“不可能啊,他對你的容貌垂涎已久,就算不在乎江南異變,也沒有理由不關心你的下落,他到底想做什麼?”
他說東方不敗對任盈盈的美貌垂涎已久,其實是指東方不敗夢想成爲女人,已把任大小姐當成了自已新生的化身。但聽在任盈盈耳中,卻以爲他是在說楊蓮亭垂涎自已的美貌,不由嬌嗔地瞪了吳天德一眼。
這一瞪他,任盈盈忽然發覺數月不見,吳天德的氣質有了極大的變化,往昔輕浮、痞怠的神情少了,顯得沉穩、成熟,思索時那眼神異常的深邃,心中不由一動。
吳天德不知東方不敗此時,思索逆運‘吸星’已到了關鍵時刻,這幾個月來他想出了數十種法子,搭上了近百條人命,已將試出突破的辦法,此時是食不知味、寢不安枕。不過楊蓮亭卻已開始派高聽任盈盈下落,只不過此時那些人剛剛下山,消息還沒有傳過來。
吳天德思索一番,不得要領,暫且拋開此事,問道:“任教主、向先生現在何處?”,任盈盈正偷偷盯着他看,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眼睛,眼神不由一陣慌亂,忙移開目光道:“家父和向叔叔現在已到了平定州,風雷堂主童百熊是神教中的一條好漢,而且他的堂口就設在黑木崖下,權勢極大,家父想說動他一齊反了東方不敗。我這次來,就是約你同赴平定州,準備殺上黑木崖去”。
吳天德聽到任我行潛去平定州說反童百熊,不禁搖頭道:“童百熊此人確是一條好漢,但他對東方不敗忠心耿耿,決不會反”。
任盈盈目光一奇,說道:“我們逃下黑木崖時,童百熊有意縱我們逃走,顯然也對東方不敗不滿,向叔叔和我都覺得要說動他十分容易,你說的這麼肯定,可有什麼根據?”
吳天德淡淡一笑,說道:“根據麼,我倒說不上來,不過無論如何,他是不會反的。不過童百熊性情耿直、行事光明磊落,想必也不會把令尊去找他的事稟報東方不報。
今日五嶽大會上,左冷禪蓄意合併五派,華山劍宗門下弟子都在山上,我現在要先上封禪臺,待解決了此事,再去平定州與任教主匯合。盈盈小姐,請在山下鎮中等我如何?”
任盈盈目光一睇,神色略顯不悅地道:“聽說你登上掌門之位時,連少林武當兩大派都派了身份要高的長老去道賀,禮遇之重天下無人能及。你是怕我這邪魔歪道隨你上山,叫人認了出來,毀了你的前程?”
吳天德瞧她一身翠衫,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嬌美少女模樣,哪有半點邪教大魔頭的樣子,不禁笑道:“若是邪魔外道都象小姐你這般模樣,我倒是求之不得!”
任盈盈聽他語帶調笑,柳眉一挑,小姐脾氣又上來了,但不知怎的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只是輕輕地哼了一聲,故作淡然地道:“你既不怕,那我便跟你上山見識見識!”
吳天德倒是真的不怕,連魔教中許多人都不識得任大小姐相貌,這嵩山封禪臺上人數雖衆,卻都是白道中人,又怎麼可能從人羣中認出這位聖姑來?
二人沿着山路行出一里多遠,前方便是一道山樑,這山樑上都是顆粒極粗的黃沙,許是因爲土質疏鬆不能蓄水,這一處山樑寸草不生,一走過來便覺山風呼嘯、十分清涼。
山樑旁有一處石亭,正立在懸崖邊上。亭中擺着茶水點心,正有三個四旬左右的漢子坐在那兒閒聊,見二人過來,忙迎了上來,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拱手道:“嵩山末學後進,在此恭迎各路英雄豪傑,不知二位是”。
吳天德目光落在那人手上,只見他手節粗大,骨節處磨得發亮,顯然擅長極厲害的掌上功夫,嵩山派劍掌雙絕,以這人的武功,就算在人才濟濟的嵩山派也絕非無名之輩,卻被派來擔當迎客待賓的事情,看來左冷禪爲了彰顯嵩山派人材衆多,有心派些高手來做迎來送往的事,想給參加大會的人一個下馬威了。
他淡笑拱手道:“華山劍宗吳天德,特來參加五嶽大會!”,那人聽了啊地一聲,神色間變得似乎十分驚喜,說道:“原來是華山劍宗吳掌門大駕,敝派左掌門在山上恭候多時了。”
旁邊另一個留着八字鬍的矮瘦漢子笑道:“衡山、恆山、泰山的諸位師伯、師叔們前天便已到了。華山派諸位師伯師叔和其他同門上山後說道吳掌門也要來參加五嶽大會,敝派掌門十分欣悅,吳掌門能來,嵩山上下倍感榮幸,掌門師尊囑咐弟子們見了吳掌門,要盡心接待,請吳掌門到亭中待茶”。
吳天德搖頭道:“此刻大會想必已經開始,吳某豈敢讓左掌門久候,這便上山去了”。左邊那個身材矮胖、頭頂半禿的中年人忽然“嗤”地一笑,見吳天德看他,忙又收了笑意,畢恭畢敬地道:“吳掌門,山上羣雄畢集,照應不周,因此在這亭中設下迎賓簿,請各路英雄留下姓名,所以”。
吳天德這才發覺那亭中還備了紙墨筆硯,他哪裡知道武林大會還有‘簽到’這一說,不禁尷尬地一笑,說道:“哦,原來如此,那我們便過去吧”。
那半禿漢子瞟了任盈盈一眼,又向吳天德問道:“這位小姐是”,任盈盈本來要跟着吳天德過去,聽見人問,不由一怔,一時也想不出用什麼身份纔好,便拿一雙俏眼去看吳天德,瞧他怎麼說。
不料吳天德聽到這句話時,忽然臉上一紅,這一紅可紅得太有學問了,這幾名嵩山弟子早聽說華山劍宗吳天德風流好色,大鬧恆山尼姑庵的風流韻事已是盡人皆知,見他被人一問居然臉上發紅,扭頭再瞧瞧任盈盈那俏麗不可方物的絕美容顏,三人臉上同時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眼神在兩人身上逡巡一番,更顯得十分暖昧。
任盈盈又氣又羞,趁着那三名嵩山弟子頭前帶路,忽地緊趕兩步,捱到吳天德身邊,跺了跺腳,恨恨地道:“你你臉紅什麼?”
吳天德訕訕地道:“我我想起要簽名,忽地想起自已的書法實在太呃太過驚世駭俗,所以心中羞愧,不想他們誤會了,要不我再解釋給他們聽吧”。
任盈盈聽了,想起他寫給自已信中那堪稱天下一絕的毛筆字,情知他說的是實話,倒不是有意捉弄自已,怒氣便消了一半。可他這臉紅得實在太是時候,任盈盈自已想想,也覺哭笑不得。
她嬌哼一聲,不屑地看了那三人一眼道:“哼,那是些什麼人,需要解釋給他們聽?”
那三名嵩山弟子搶先進入亭中,將茶水點心移到一邊,鋪上筆墨紙硯,彼此暗暗傳遞着眼神,露出詭秘陰險的笑意。
方纔吳天德一眼瞧出這三人武功不俗,只道是左冷禪爲了給各大門派來個下馬威,故意派出武功出衆的門下弟子來充任迎賓,卻不知這三人還是隱藏了實力。
這三個穿着普通弟子衣飾的可不是藉藉無名之輩,而是嵩山劍派十三太保中的‘透骨手’辛保裕、‘翻天鷂’段雲健和‘鬼腿’秦無殤。
左冷禪醞釀十餘載,今日終於準備實施五嶽並派大會,可是先前分化、瓦解其餘幾派勢力的計劃先後被吳天德破壞,阻力增加不少,爲增加幾分把握,左冷禪便派這三個師弟遠去西域邊陲邀請昔日結交的好友前來嵩山助陣,想以恩威並施之法脅迫四派聽命。
丁勉九人從華山歸來後,左冷禪看了費彬臂上傷勢,心中也是驚駭不已。左冷禪乃是難得的武學奇材,嵩山絕學在他手中得以發揚光大,以他現在的武功修爲已接近一代宗師境界,而且左冷禪本人對於武學一道涉獵甚廣。
嵩山是佛教聖地,但嵩山派的內功卻近於道家一脈,左冷禪當日仔細詢問二人交手經過,又聽丁勉說了當時見到吳天德拳上的異象,已隱隱猜出吳天德所用的必是一門極玄奧的上乘道家氣功。
左冷禪自忖以他的功力,若與費彬全力對上一掌,也可將費彬臂骨震得寸斷。可是同樣用的玄門內功,從吳天德拳上隱泛淡淡雲紋的情形來看,吳天德的內功應該是最正宗的玄門氣功——罡氣,這種內氣練至極高境界可以形諸體外,無堅不摧,比起自已所學可要精純的多了。
左冷禪這些年來武功精進神速,江湖上已沒有幾個人放在他的眼裡,見了呈天德這種神奧武學,不由大爲心動,極想能和吳天德較量一番,印證一下彼此的武學。不過他畢竟是一代梟雄,在他心中再無什麼事比他合併五嶽劍派,既而一統武林的野心更加重要,吳天德武功既然這樣高明,對他的計劃實是大大的阻礙。
所以當丁勉提出啓用嵩山派久已擱置的那處天地玄關,埋葬吳天德這個心腹大患時,嶽不羣便默許了此事。
費彬手臂已廢,對吳天德恨之入骨,爲了能將吳天德置於死地,費彬便要辛保裕三位未在華山劍宗大會上露面的師弟,扮作尋常嵩山弟子,有這三大高手聯手,再加上那處天地形成的死地,吳天德絕無生理。
本來他們最擔心的還是怎樣將吳天德誘離華山派衆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將他誘至那處機關,爲此費彬、丁勉還設計了種種妙計。
不料嶽不羣與劍宗衆人上了嵩山,卻向左冷禪說及吳天德因故要晚來幾日,丁勉等人聽了不由欣喜若狂,這可真是天作孽,猶可活,有此良機,便是老天也幫不了他啦。
原來,在此處山樑下,天生有一處極陰冷的洞穴,洞中四壁均是萬載不化的寒冰,滑不溜手,堅愈精鐵,若是人陷了進去,任你武功通天,也休想再爬得出來。
昔年嵩山派祖師在太室山開宗立派,無意見發現了這處天地生成的奇妙之境,便在此處修了一處小亭掩蓋。
後來有一位嵩山派掌門,接掌嵩山門戶後想到那處險地在太室山半山腰上,天下間機關暗道大多都設在秘室臥房之中,鮮有人在這樣一處平平常常的路亭中設置機關。便是有極厲害的仇家滿懷戒心地上山尋仇,也不會對這樣一處亭子起了戒心,如果在那亭中稍加修改,便是一處極隱秘的殺人所在,因此將那亭子重新修整,下邊設了踏井陷板。
此後嵩山劍派勢力愈來愈大,這種利用機關暗道害人的玩意兒爲例代掌門所不喜,丁勉倒是未曾聽說有人用過,不過對這小亭嵩山派倒是仍年年派人維護修理。這一次碰到吳天德這樣極厲害的對手,丁勉便又想起這處機關來。
爲了萬無一失,丁勉等人又重新檢修過此處機關,緊要之處重新注入黃油,試了幾次未出差錯,這才放心交給辛保裕等人使用。辛保裕三人此時一邊擺放筆墨,攤開簽名冊,一邊已暗暗啓動石桌下的機關。
吳天德和任盈盈進入亭中,吳天德坐在石桌旁,抓起筆來,瞪了那名冊半晌,忽然乾笑着站起身來對任盈盈道:“還是請盈盈小姐替我題上名字吧”。
任盈盈見他滿臉窘意,忍不住一笑,自他手中接過筆來,坐在桌旁略一沉吟,在名冊上寫下“崑崙柳盈盈”五個娟秀的小楷字,然後在旁邊又寫下“華山吳天德”幾個字。
她將吳天德三字一筆一劃地寫出來時,心中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奇怪感覺,最後那一捺點下,望着柳盈盈和吳天德兩個並排而立的名字,不禁有些出神。
吳天德讚道:“好字,姑娘寫的字呃寫的字比起吳某來可是強得多啦”。
任盈盈聽了噗哧一笑,擡頭白了他一眼,神情說不出的嬌俏動人,心想:我的字若是和你一般‘超凡脫俗’,還敢拿出來現眼麼?”
吳天德專心看她寫字,全然未注意到那三人已悄悄退到亭外,任盈盈擡頭看向吳天德時,辛保裕已一聲大吼,喝道:“動手!“,伸腳在柱邊下狠狠一踩,那亭中八角形的地面轟地一聲裂了開來,石桌石凳向下掉去,同時一股沏骨的寒氣從洞口中直衝上來。
任盈盈坐在凳上起身不及,“哎呀”一聲隨着那石凳就要落下。吳天德此時輕功何等了得,腳下一空時,他已迅捷無比地一踢石桌,身形蕩在空中。眼看任盈盈要掉了下去,吳天德也顧不得禮儀,一把扯住了她衣領。任盈盈反應也甚快,被他一扯落勢一緩,雙掌就勢在在石桌上一拍,也騰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