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幷州再回京城,一路的景象再也不是那時候她們在馬車之中凍的瑟瑟發抖,不是冷風便是冰雪的模樣。
依偎在老祖宗的懷裡,七夕說着她幼時的記憶,和養母和方天賜,在方家溝時候的一切。
養母病重之後,她挑起家中一切的重擔,無論是崔老夫人還是崔雅舒在這會心上都揪緊的疼。
崔雅舒越是疼,便越恨衛海昌,恨他那時胡鬧,惹了個娼婦,害了自己半輩子。
“那孬種如今膝下無子,院裡也沒了一個女的,你也算是出了氣了,他回心轉意,十幾年過的跟和尚似得,如今女兒都回來了,你倒是想讓你女兒沒個爹,要是沒這個爹,那孬種辛辛苦苦拼下來的家業給誰,多給你女兒一份底氣,難道不好麼!”
七夕那兒說着,崔雅舒那兒心疼着,知女莫若母,這會的崔老夫人自然知道她的女兒在想着什麼,開口只和崔雅舒說道,讓崔雅舒看在七夕的面子上,也別總揪着那衛海昌的過去不放。
現擺着的大腰桿放着,有的用幹嘛不用,清河崔氏與衛國公府兩家的寶貝疙瘩,這麼兩座大山壓在皇帝與太后的頭上,她倒是要看看,到那時候,這太后與皇帝要怎麼給自己這個老太婆一個交代。
老太婆年紀大了記仇,她可不是不知道,這太后的女兒看中了那個蕭戰,背地裡不知道耍了多少的陰招,把蕭戰困住,好叫那老太婆將自己的女兒發賣,她們也算是功不可沒。
“算他還有點用!”崔老夫人把話說到了點子上,崔雅舒這會懶得和衛海昌在那兒計較,她回去是替自己的女兒出氣去的,想要折磨衛海昌什麼時候都要折騰,先連成一氣把女兒的氣出了要緊。
崔雅舒這會沒在那兒繼續的咬着衛國公不放,順氣的泯了一口茶,還是一副小女兒的模樣。
七夕對生母與生父之間的恩怨並不發表任何的意見,其實若非崔雅舒非要帶着自己回京,她寧願跟着崔雅舒在幷州過一輩子,一輩子到老侍奉崔雅舒,侍奉老夫人,她都可以的。
有了親孃與外祖她什麼都不缺,京城裡一攤子的爛攤子,她去了又能如何,甚至她不想面對蕭戰。
老夫人發賣了自己是因,她或許只是想把她和陸菀悠發賣去一個乾淨的地方,可她的一個因,讓餘下的人起了無數的果,讓這許許多多的人蔘與進來,差點讓她和陸菀悠命喪黃泉,這個計較,要怎麼算。
那是蕭戰的母親,無論怎麼算,似乎都不對……
七夕不能恨蕭戰,不能怨蕭戰,那個深潭,蕭戰陪着自己一起跳了,就憑着這一點,七夕對蕭戰有愧。
蕭戰用真心換自己的算計,自己比不上蕭戰!
“祖母,能晚個兩天去京城麼,經過京城的時候,我想繞道去一趟靴城,兩年了,我想去看看養母!”
兩年了,她已經兩年不曾回去楊家灣,不曾去給養母的墓前磕頭給她的墳堆子上捧上一柸土。
都是要回京的,早一天晚一天也不在乎那日子!
“去吧,老祖宗讓人去準備,給你的養母好好的修一修墳,若非有你的養母,老祖宗和你的孃親哪裡還能見到你,你養母又把你養的那麼的好,若她還在,養母將她接了去府中贍養那都是願意的。”
如今七夕說什麼,不論是崔老夫人還是崔雅舒沒有一個不肯的,不說是去楊家灣,便是去蓬萊仙島,她們也要派人把這蓬萊仙島給找出來不是。
“多謝老祖宗!”七夕的口中在這一刻感謝崔老夫人,整個人歪進了老夫人的懷中。
七夕這一聲謝道出之後,外頭自有人早已經幫着七夕先行去那楊家灣處奔忙,左右地方也不是不好尋,去祭奠方母,也要將紙錢這些東西準備好,這屋子裡也要好好的清掃。
雖說在來前,老夫人與崔雅舒心上已經做好了準備,知道這裡一定荒僻,只是她們信中道餓荒僻,在看到這光禿禿的山路與不多的人煙之後,心越發盪到了谷底。
她們自幼捧在手上寵着的小丫頭被賣成了童養媳,好日子沒過上什麼幾天,便在這裡在那落魄的小茅舍中艱難度日。
若非方清芷來尋典妾,她怕是一輩子待在這裡,忍飢挨餓,受着飢寒交迫之苦,老夫人與崔雅舒爬上這裡的山路,眼淚便在眼眶之中打轉。
崔雅舒知道女兒從前過的苦,不曾想,那麼的苦……
“祖母,母親都別哭,這苦盡甘來,如今的我不是很甜了麼,有你們在身邊,我這會穿着最好的衣裳,有着世上最好的疼愛了!”
老夫人手中的龍頭杖都舉不住,爬上這座山時,她整個人都是喘的,可那時候的七夕要在這坐山頭每天往返數回,漿洗衣衫,砍柴賣錢,能用來籌錢的事情她都做,她能不心疼,能不流淚麼。
“七夕……是七夕麼……”
這楊家溝裡鮮少有生人來此,又是這樣穿着華麗的生人,一來便修繕着方母的墳堆,又去了隔壁的小茅屋修整,那小茅屋長久不住人,眼瞧着就要塌了。
隔壁的周家嫂子還在那兒詫異,是怎麼回事,這一直探着頭的看着,如今看眼前這一羣衣着華麗,滿頭珠翠那般耀眼的人兒後,在尋到那熟悉的身影,不敢相信的喚出了聲。
兩年了,兩年不曾見到七夕,現如今,這通體的氣勢與模樣,當真在不是從這裡出去的小丫頭了,在看這身邊跟着的貴夫人,那模樣,更是不得了。
周嫂子眼毒,看這三個人站在一起,除了年歲相差的看着明顯之外,這臉頰輪廓到眉眼之間……
“七夕……你這是尋回了親孃!”
七夕第一眼見到到是周嫂子的時候心裡亦是格外的激動,眼淚都在眼眶之中打轉,上前握住了周嫂子的手,周嫂子就像是看見了自己的親妹妹似得,不住的打量着七夕。
只道“好孩子,苦盡甘來了,苦盡甘來了……”
多好的機緣啊,看這一身的打扮就知道這母家一定是大富大貴的人家,老天開眼了。
“快,快上嫂子家來坐,沒什麼好東西招待的,嫂子給你烙餅吃吧。”
周嫂子自來熱情,又是這許久不見七夕,如今看七夕這樣歸來,心裡又是激動,又是歡喜,忙拉着七夕進了屋子,七夕也沒推脫,進去了後,周嫂子還怕家裡的長凳有灰,在那兒用袖子擦了擦。
“好閨女,誰能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機遇啊,嫂子打心眼裡替你高興,自你走後,心裡也一直掛念着你,你放心吧,那方嫂子的墳頭,不論是生忌還是死忌便是清明中秋的,我都會幫着去上一炷香,也會給她燒上紙錢,照料的好好的。”
七夕臨走時留下了那一袋子的銀兩,雖說不多,可讓她們家的日子好過了不知多少的銀子,這銀子她現在還有的剩,這吃水不忘挖井人,她自然要好生的照料着人家養娘的墳頭。
說起來,七夕是跟着那個主家走的,如今這回來……
看七夕梳着少女頭,周家嫂子也不便多問,家裡沒茶葉,便燒了開水,便是喝口水那也是她的心意。
那邊,老夫人派去收拾墳頭的下人們已經回來了,雖說趕不及修出一座怎麼樣的墳來,可到底是將之前的碑給換了。
周家嫂子看着七夕這會成了天上人的樣子,當真感慨這人的覬覦,看這些家丁丫鬟身上穿的衣衫都要比她這山裡人的好了不知多少倍,心裡當真覺得羨慕。
她從前就知道,這樣的品貌,叫人牙子那麼給賣了,一定是好人家的姑娘,若非好人家的姑娘,怎麼能來這麼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如今一瞧,當真是如此。
“母親……”跪在方母的墳前,七夕連磕了好幾個頭,喚了那麼一聲,那裡頭睡着的是她枉死的養母。
這次回去,不論如何,方清芷該下去陪她,不爲別的,就爲了要方清芷這一條命!
她三番五次的想要自己的命,也到了她該償還的時候!
七夕爲養母擦拭着墓碑,將一路走來在街市上所買的糕點一一放在了墓前,裡頭還多買了一份鮮花餅,那是她最愛的東西,從前從來也捨不得吃。
“七夕……”
在七夕由着玲瓏扶起準備轉身的那一刻,身後,自有一道聲音傳來,那個聲音,七夕熟悉,陸菀悠熟悉,玲瓏也熟悉。
蕭戰!
臉上遍佈的疲累之色,清晰可見的青色鬍鬚,不滿紅血絲的雙眼,眼前的蕭戰看着倒像是老了五歲的樣子,原本黯然的神色,在見到七夕之後,眼裡發了光,發了亮。
尋找七夕日久的蕭戰來這兒原是碰碰運氣,除卻碰碰運氣之外,也是想爲七夕敬孝,不曾想……
看着安然無恙的七夕,看着一旁的陸菀悠玲瓏,蕭戰嘴角裂開了笑,以極快的速度上前,便要將七夕擁在懷裡,那臉上的笑,是一種失而復得的笑。
可在蕭戰上前時,七夕的步子往後退了一步“將軍安好!”
一聲安好,格外的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