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提有何意義?不要再勞心了。”賀明輝在一旁勸解,“皇上不如想想到底該怎麼處決趙心柔與冷青蓮。”
老皇帝攥着供詞,額頭上的皺紋一道一道的深縮起來。
留着這對母女,是西遼派人到了東楚的證據,可若留下,這兩個人又相當於是在朝廷中埋下了一個着火點,深挖下去,牽扯出冷勃遠的死,會讓人繼續翻起舊案,最後怕又聯繫到了洛震阡的身上。
“你說朕怎麼辦纔好?”老皇帝問。
“這個老奴不該妄加評議,皇上不論如何定奪,都是對的。”賀明輝躬身卑謙。
侍奉皇帝,必然要順應帝心,但順應帝心,不見得必須有問必答。賀明輝清楚的知道,有些事自己是不便過甚參與的,否則左右皇上的跡象就太過明顯。
“天牢裡不是有穆南峎跟冷卓恆麼?”老皇帝淡淡的斜了眼賀明輝。
“皇上的意思是?”賀明輝不太明白。
“穆莊少主被關在天牢不應該沒有什麼動靜,冷卓恆那邊也有好幾天沒人去打擾了。”老皇帝道,“你派人過去鬧一鬧,適可而止。”
賀明輝明白了,老皇帝這是要假借是穆莊的人出手,或者是之前那些想要刺殺冷卓恆的人捲土重來,其實是對趙心柔母女起了殺心,決定殺人滅口!
這,還是那個狠辣果斷的皇帝。
爲了隱瞞十八年前的秘密,爲了彌補一個謊言,殺了一批又一批的人,直到如今,雙手也依舊要沾染新的鮮血。
趙心柔母女確實犯了死罪,可是老皇帝根本不打算給她們公審的機會,要她們悄無聲息的死在天牢,沒有對外任何開口的機會!
“馬上去辦,不要用護龍衛,用你在莊上養的那些還未入冊的人。”老皇帝交代。
“是。”賀明輝馬上受命,“老奴這就去辦。”
此時正值深夜,迎合下手的時機,再加上穆南峎剛剛被關入天牢,對外理由也說得通,老皇帝的心思自然是儘早不宜遲。
是夜,東楚天牢裡殺機重重。
而遠在西遼詠華城中的鬼面聖醫卻還在當街義診,不過義診地點從街上的那間茶館搬到了楊家大宅外,也是爲了方便用楊家的人配合照應一下這些病人。
此時距離鬼面聖醫給楊夫人診病已經過去了一夜一天,又迎來了第二個深夜。
沒辦法,來求診的人很多,有的是詠華城外消息靈通的人也匆匆趕來,長長的隊伍一直都不見短。
本來剛開始有些人仗着身份插隊,被鬼面聖醫特意“送”了藥吃,一個個都老實了。
經過鬼面聖醫診過的病人,有的當即就幾乎康復了,有的雖然好的沒那麼快,也總是拿到了藥方,有的看起來實在窮苦,鬼面聖醫隨手一招,楊家大公子楊鑫就讓人送去了銀子。
鬼面聖醫診病是認真的,但也沒有將心思完全都放在病人身上,其中總留出一點注意力去感知周圍的情形。
當她如此大張旗鼓的義診時,對方忌憚他這個“鬼面聖醫”的身份以及牽扯到江湖與三國朝廷多方關係,而採取按兵不動“守株待兔”的做法是她料到的。
不過,守株很容易,到底能不能等到兔子就兩說了。
隱在面具下的脣彎彎一勾,對紫霄宮的實力,冷沁嵐很有信心,從巫奇山轉走一個人是輕而易舉的事。
其實他們賭的就是夢若,巫家的人等着夢若自己跳出來,而她則更相信紫霄宮能夠控制住夢若。
鬼面聖醫面前迎來了一個特殊的病人。
冷沁嵐早就見邢雲起讓人替位排在問診的隊伍當中,終於輪到了他。誰都知道邢家大公子剛剛重病一場,想要找聖醫複診也不足爲奇。
邢雲起坐下,將手搭在桌子上,雙眼卻盯着那張鬼面。
冷沁嵐自然而然的將手指放在邢雲起的手腕上,爲其診脈。
“葉兄。”
一道低沉的空谷傳音之聲飄進冷沁嵐的耳中。
見冷沁嵐沒回應,邢雲起又接着道,“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我怎樣可以幫到你?”
邢雲起不知道的是,在他繼續給冷沁嵐傳聲的時候,冷沁嵐另一隻手蘊集武力,暗中在診桌周圍打出了一道結障,將二人籠在其中。
結障是透明的,除了隔斷聲音的傳播,若沒有人上前觸碰,根本看不到它的存在。
旁人或許截不到他們的空谷傳音,可是有邰翼嘯隱在附近,肯定要嚴加防備。
結障加上空谷傳音,隔着一段距離的邰翼嘯就不容易穿破截獲消息了。何況正值天黑,雖然點着不少燈籠,可總比不得白天的光亮,做點什麼小動作,不容易被發現,邢雲起當然也是想到這點,所以纔算好排到這麼晚才上前。
“邢公子的身體恢復很好。”冷沁嵐的話是親口說出來的。
邢雲起微微皺眉,繼續道,“葉兄,我知道你妹妹在都城闖了點兒事,你突然出現在這裡,暗處還藏着一些來歷不明的人一直盯着你,肯定是出了什麼事,需要什麼幫助儘管說,我如今在邢家是能夠做主的。”
想到當日,得知葉秦與風落受困楊家,他的爺爺爲了保全不肯施救,邢雲起就很是羞愧。
“如果邢公子真有心幫我,”冷沁嵐也不再隱瞞,笑了笑,用空谷傳聲回道,“那就想辦法幫我把暗處的人引出來吧。”
由於被邰翼嘯盯得緊,冷沁嵐也不方便跟紫霄宮的人聯繫,正好邢雲起上前,她倒是可以讓他幫個忙,否則他自己也是過意不去。在這種正直講義氣的人眼裡,不管拿出多少診金報酬都抵不過當日的救命之恩,你若不用他,反而令他心裡一直不是滋味兒。
果然,聽了冷沁嵐的話,邢雲起眼睛一亮,但又疑慮起來,“只是要把人引出來?”
“對,引出來,順便指出他們的身份就行,其他的事你就不必插手了。”
“他們是什麼人?”邢雲起問。
“邰翼嘯。”冷沁嵐淡淡的吐出三個字。
邢雲起臉上閃過瞬間的錯愕。
他記得當日西遼王就跟巫家長老一起到過楊家,只不過後來葉秦不知怎麼離開了詠華城,方讓他放心下來,而前不久西遼都城出事,與東楚開戰,也是跟葉秦的妹妹有關。
“如果邢公子有什麼爲難,那就罷了。”冷沁嵐道。
讓西遼的人去對付自己的王上,確實說不過去。
“葉兄此話有差。”邢雲起正色道,“爲義者,幫個理字,如今四國分天下,本就不能統一說誰對誰錯,幫不幫全憑你我朋友二字,與其他無關,即使他是西遼王,能幫雲起自當盡力。如葉兄這般濟世天下之人,必然不會做出危害平民百姓之舉,有此爲線,雲起做事便很放心。”
“多謝邢公子。”冷沁嵐收回手,讓旁人看來,好似是給邢大公子診斷完了,從身上掏出兩粒藥丸似得的東西交給邢雲起,“這是兩顆易容丹,邢公子拿去見機行事吧。”
邢雲起接過易容丹,他知道出自鬼面聖醫之手的易容丹肯定是最好的,心裡暗生暖意,感嘆葉秦想的周到,爲了不給邢家找麻煩,還拿出這樣的東西幫忙,可是他要做的是不是有些太輕巧了?
“只要讓人知道是西遼王對葉兄動手就可以了?如果葉兄被他拿住……”邢雲起忍不住問。
“他拿不住我的。”冷沁嵐截斷邢雲起的擔憂,笑了笑,雖然沒人能看到隱在那張面具下的神情。
有巫家的人在,冷沁嵐知道自己除非像夢若那般封起自己身上存在的能夠被巫家大長老當做“引子”之類的東西,夢若的身上叫聖女之力,而聽夢若說她身上具有聖族之血也能夠讓巫家的人追蹤到,所以不論她易容喬裝成什麼樣子,都會被找到,因此明明她手中有易容丹,也就沒想着用。
何況,她就是她,不到萬不得已,她也不想改變自己的面容,變作他人求生,好像是自己原來的身份死掉似得。
冷沁嵐接着道,“他也不能當着這麼多百姓的面把我怎樣,只是可惜了,還剩的一些人運氣不好,等不到我爲他們診斷,等以後再有機會吧。”
邢雲起看了眼身後排隊等待的人,收回目光,“這些人當中並非有太多的疑難雜症,只是些沒銀子使,請不到有名望的大夫的普通人家居多,雲起會給他們備冊,替他們尋醫診治,不必非得勞煩葉兄出手。不過,葉兄真的確定跟西遼王交手可以全身而退?”
冷沁嵐點點頭,“邢公子儘管放心,爲王者再霸道藐視天下,也不敢小看了民意。邢公子慈悲爲懷,必有好報。”
“雲起做的,與葉兄相比差很多。”
冷沁嵐莞爾一笑,“這種客套話就不必多說了,再次多謝邢公子。”
說着,冷沁嵐將結障收回。
邢雲起起身,朝冷沁嵐拱手,不過是跟衆人一樣,對鬼面聖醫的謝禮。
沒有人知道這兩個人真正商議了什麼。
隔壁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