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現場的氣氛很凝重，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張然的臉上，等待着他給出答案。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張然瘋了，一個鏡頭竟然拍了三十多條，還是陳道名的鏡頭。
又不是拍電影，只是電視劇而已，竟然這麼折騰陳道名，這不是瘋了是什麼？
張然雙眼盯着畫面，仔細看着監視器的回放。陳道名的表演其實夠了，要過也沒問題，但他不想讓陳道名這麼輕易就過。他這麼做當然不是挾私報復，只是覺得以陳道名的實力，還可以做得更好，可以再挖掘一點。
“張然，怎麼樣？”坐在旁邊的張建東見張然眉頭微蹙，心裡咯噔一下，這小子不會還要重拍吧？他擡頭看了陳道名一眼，陳道名看上去很平靜，沒有發飆的跡象，但誰也不敢保證再拍下去陳道名會不會生氣。
張然輕輕地搖頭：“還是不夠好，得重拍。”
“這都三十多遍了，差不多就行了吧！”張建東擦了擦額頭的汗。他覺得這個鏡頭完全可以過了，張然竟然還要重拍，簡直太亂來了！
如果是張一謀、馮小剛級別的導演，讓陳道名拍幾十多條不是問題，但張然只是個新人導演，拍的還是電視劇。
在拍攝中後期劇組誰也不敢得罪主要演員，萬一開罪他們，一罷演事情就大了。臨時換將就會導致前面拍攝的所有該角色的戲全部重新拍攝，時間金錢損失難以估量！
真的太亂來了！
“張哥，沒事的，道名老師不是小氣人！”張然笑了笑道。
同樣是戲霸，如果是姜紋，張然肯定不敢這麼幹。因爲姜紋可能會撂挑子，可能會消極怠工，但陳道名不會，他一定會認真演下去的。陳道名是對別人要求嚴格，對自己要求更嚴的那種人。
張然從監控器後面站起身。來到了陳道名的面前，臉上帶着微笑：“道名老師。還得來一遍，那個鏡頭的感覺還是不夠好，還是有點緊，你再鬆弛一點。”
“還是不行啊？”陳道名無奈地搖了搖頭。他拍了這麼多年電視劇，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
張然依然微笑着：“如果是其他人可能就湊合了，但你是陳道名，我知道以你的水準。應該演得更好纔是！”
陳道名的助理真的有點生氣，走過來，板着臉質問道：“導演，你這什麼意思？別人都能過，但是陳老師偏偏不能過，有你這樣的嗎？”
明星的助理，聽着不錯，但實際上，助理要乾的活是爲演員拿東拿西。每日幫明星拿摺疊椅、茶杯、劇本、衣服、包等一些當天參加拍攝所需的東西，準時叫主人起牀、吃飯，主人寂寞鬱悶了要陪他聊天逛街解悶。有時候，阻止影迷、記者、心懷叵測者騷擾也要助理出面。
不過。宰相門房七品官，主子腕大了，助理往往也跟着牛，比如李佳欣在拍攝《畫魂》時，到法國取景。她堅持自己乃巨星應乘坐頭等艙，在法國則要求住五星級酒店，結果她的助理也跟着做頭等艙，住五星級酒店，而且單開一個房間。待遇比胡君他們都好。
不等張然說話，陳道名搶先對自己的助理道：“行了。你到旁邊去休息，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陳道名的助理狠狠地瞪了張然一眼，然後走到一邊生悶氣去了。陳道名都發話了，她自然沒法再說什麼。
拍攝重新開始，不過這一次還是沒過。於是，又一次重拍。
一直拍到第四十八次。
“好了，這個鏡頭過了！”
張然在監視器後喊聲讓整個拍攝現場爲止一震。大家都鬆了一口氣，噼噼啪啪的鼓起掌來，四十八遍啊，現在終於過了！
此刻，幾乎所有人看張然的目光，都充滿了敬畏。他們對這部戲產生了很強烈的期待感，有這樣一個導演，他們相信這部戲一定會很精彩。
拍攝間歇，陳保國過來，拍拍張然的肩膀，咧嘴一笑：“張然啊，我現在對你小子刮目相看，不得了，簡直不得了！”
張然知道他是在看陳道名的笑話，這兩位合作過不少戲，由住一個小區，彼此關係不錯，不過都是一線大腕，有點暗中較勁的意思。他笑着道：“保國老師，你就別誇我了！”
陳保國哈哈笑道：“得誇，也就你敢一次次讓陳道名來！換其他導演誰敢？就是馮小剛也未必敢像你這樣讓他這麼一遍又一遍的拍！四十八遍啊，估計都破陳道名的ng記錄了！難道你就沒一點擔心？”
張然笑着道：“我這是爲了戲，他沒達到要求肯定得讓他重來，我又沒有私心，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了，他也不是那種亂髮脾氣，亂來的人！”
“你真的一點都不擔心？”
“真的不擔心，陳道名老師不是那種小氣人，沒事的！當然，要是你演得不好，我肯定不敢給你來四十八條！”
陳保國臉一板，氣場全開，把旁邊的兩個助理導演嚇了一跳：“你小子什麼意思，是說我小氣是吧，我看你很欠揍啊！”
吃完晚飯，張然坐在凳子上休息，等着拍晚上的夜場戲。
陳道名搬着椅子來到張然的旁邊坐下，翻開劇本準備跟他討論晚上的戲：“小張，你知不知道，今天這場戲拍了四十八條，創造了我從影以來的一個記錄！”
張然笑道：“真的假的，那我豈不是很有面子？”
陳道名沒想到張然是這反應，簡直想給他一巴掌，太欠抽了：“你膽子夠大的，一遍一遍的重拍，你不怕我翻臉不拍了嗎？”
張然看着陳道名，認真地道：“不怕，我知道你不會的，你是非常專業的演員！”張然指着他手裡的劇本道：“一個把劇本標註成這樣的演員，他們只會嫌鏡頭拍得太少，不會嫌拍得太多！”
這個馬屁拍得陳道名很舒服：“那場戲最後我也看了，跟開始拍的在表演上沒有什麼差別。你要的到底是什麼？”
張然解釋道：“你身上的帝王味太濃，氣勢太足。這不是劉新傑該有的東西，慵懶、散漫一點的感覺纔對。其實你這樣的資深演員演戲往往都有一個問題。特別容易匠氣。讓你們展極爲複雜的心情，展現多層次的心理狀態。你們總是很容易做到。讓你們演一些單純的，讓人動容的戲，往往很困難。因爲當你能夠駕馭複雜的時候，就已經失去簡單了。這個戲劉新傑前面是戴着面具的人物，內心是隱藏起來的，對你來說很容易，但到了後面內心的情感會暴露。有很多真情流露的地方，很難演，所以我得把你身上的帝王味磨掉，這樣到了最後真情流露時才能真正打動人！”
演員演戲最初不懂技巧，只知道真情實感，比如哭戲，一些新演員很難真哭，一旦哭又很難抽離出來，要等兩個小時平復心情。演到一定程度有了足夠的技巧。演戲會不動心，從1號到10號都有表情模式給你，要什麼給你什麼。但這樣表演過於符號化。
陳道名點頭道：“你說得對，演員同樣的戲演多了。很容易模式化。這兩年我接的帝王戲有點多，所以我才接《黑洞》演反派，又接你們這個戲，就是想做一些改變！”
“我覺得這部電視劇能夠給你帶來不同的東西，人物到了後面和前面反差特別大，有非常多情感流露的地方。我需要看到真正的情感，有真正投入了情感，後面的戲纔出得來。我覺得只要後面的戲拍成了，對你來說也是一次突破！”
王家衛拍《東邪西毒》的時候。林青霞試了幾個鏡頭，王家衛說不行。你演的還是東方不敗。磨到最後終於把林青霞身上的東方不敗烙印磨掉，真正演出慕容燕來。張然希望把陳道名身上的帝王氣磨掉，演出一個活生生的劉新傑出來。
陳道名笑道：“看來這次我來對了。”
和張然的一番談話下來，陳道名解開了心中的疑惑。在明白張然所要的，其實和自己所追求的是一回事時，他開始調整自己的狀態，整個拍攝很快變得輕鬆起來。
張然在拍攝的時候要求很嚴格，不過在休息的時候對劇組的工作人員相當好。會爲自己掏腰包給大家買吃的，買水；同時會親自過問劇組的工作餐，保證大家飲食的質量。
總之，不管是陳道名這樣的大腕，還是普通的羣衆演員，都很喜歡他。
中午吃飯的時候，陳保國端着餐盤過來了：“張然啊，你這就不對了啊”
張然覺得莫名其妙：“保國老師，我怎麼不對了？”
陳保國瞪了張然一眼，道：“你給陳道名說的話很有道理，演員演戲演多了特別容易匠氣，容易模式化。你不能只幫他，我也想做一點改變，後面拍我的戲你也給我多來幾條！”
張然哭笑不得：“這個是角色需要，道名老師氣場強，而劉新傑是個比較隨和的人，是個很生活化的人，所以得讓道名老師改。你演的是譚忠恕，需要強大的氣場，沒這個需要啊！”
陳保國聽張然這麼說，沒有爲難他，提醒道：“那這次就算了，下次有類似劉新傑的角色你找我啊！”
張然連連點頭道：“一定找你，對保國老師的演技我是絕對信任的！”
四天的時間很快過去，張然順利完成了拍攝。緊接着，他一頭紮在剪輯中，用一天的時間完成剪輯，剪出了兩集內容相同，但表演方式有所不同的戲。
問卷調查的當天，賓館的會議室內坐滿了人。
前面幾排是《黎明之前》劇組從橫店找來的羣衆演員。看兩集電視劇，做一個問卷調查，就有30塊，對他們來說難得有這麼輕鬆的活，一個個都非常輕鬆。
劇組的工作人員坐在後面，大家都對這次問卷調查的結果很好奇，小聲的議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