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望秋本來想叫上他們,去跟捧場的嘉賓打招呼,不過一看他們兩個的狀態,罵了聲“沒出息”,就自己去了。別人專門過來捧場,要是你連招呼都不打,那以後誰還過來捧場。
阿蘭-德龍、夏布洛爾、貝奈克斯這些許望秋在電影沙龍上見過的,只需要打個招呼,向對方表示感謝就行。像伊莎貝爾-於佩爾這種第一次見面的,除了表示感謝,許望秋往往會簡單聊幾句,聊對方的電影。
模特的情況有些不同,當皮爾-卡丹向許望秋介紹前來捧場的模特時,他完全處於懵逼狀態。許望秋不要說認識這些模特,連聽也沒聽過。唯一例外是周天娜,當皮爾-卡丹笑着向他解釋這位絕代佳人時,他笑容滿面地道:“我聽說你,聽說過Mr.Chow中餐廳。”
Mr.Chow中餐廳是京劇大師周信芳的兒子周英華在歐美開的中餐廳,也是美國政商名流最鍾愛的中餐館。1968年第一家Mr. Chow餐廳在倫敦開業時,坐鎮嘉賓是滾石樂隊和披頭士;1974年第二家餐廳在洛杉磯比佛利山開張,捧場明星數不勝數,狗仔隊把餐館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周天娜是周英華的現任妻子,也是時裝界的頂級模特。亦舒小說《圓舞》就是以她爲原型的。亦舒在一篇描寫林清霞的文章裡寫道:“數年前在半島大堂見到周天娜,驚豔到下巴要跌下來,靈魂好不容易歸竅,拍拍胸口說,幸虧咱們有林青霞。”
周天娜風華絕代,但結局比較悽慘。在80年代後期跟周英華離婚後,周天娜開始了第二段感情,但戀愛對象是一名雙性戀。這段戀情讓她染上了艾滋病。當她知道自己患上艾滋病不久後,便對外宣佈自己患上艾滋病,最終在1991年去世。
周天娜微笑道:“很高興見到你。去年《鋤奸》在美國上映的時候,我跟先生專門到唐人街看了這部電影。看完電影之後,先生興奮地對我說,這個導演非常厲害,中國終於有世界級的導演了。”
許望秋打量着這個讓亦舒拍拍胸口感嘆“幸虧咱們有林青霞”的絕色女子,心想林清霞也在戛納,可惜跟我有點小矛盾,要不然把她拉過來,讓她跟周天娜合張影,那多有意思。不過這隻能想想,他要過去找林清霞說,林清霞肯定理都不會理,笑着道:“跟周先生交往的都是大藝術家,《鋤奸》能得到他的肯定,真是萬分榮幸。”
在觀衆席中,秦祥淋看到許望秋熱情洋溢的跟到場嘉賓打招呼,看上去就像老朋友見面似的。他對此大爲不解,一個大陸仔,纔剛剛拍兩部電影,怎麼會跟這麼多歐洲導演、明星,以及模特如此熟悉,我不會是做夢吧?他伸出右手,用力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把。劇烈的讓他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林清霞也在想同樣的問題,聽到秦祥淋“噝”的一聲,轉頭問道:“怎麼了?”
秦祥淋搖頭道:“沒什麼。我就是奇怪這王八蛋怎麼會認識這麼多歐洲明星和導演,就連波蘭斯基看上去都跟他好像很熟似的。”
“是啊,真的很奇怪。”林清霞看着跟波蘭斯基和娜塔莎-金斯基親切交談的許望秋,皺眉道,“我覺得這個人不簡單,不是一般人。搞不好我們跟他打的那個賭會輸。”
秦祥淋聽到林清霞這說,不屑地道:“清霞,你就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就在此時,電影宮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喊聲和尖叫聲,以至於秦祥淋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椅子在微微顫抖。他忍不住問道:“怎麼回事,這又是誰來了?”
林清霞沒有回答,心想應該是重量級嘉賓登場,這掌聲和歡呼聲比阿蘭德龍登場時還要熱烈,會是誰來了呢?
與此同時,電影宮前的紅毯兩側,觀衆和記者們都陷入了狂熱中。紅毯兩邊的觀衆是普通影迷,不是後世的專業粉絲,他們沒有應援牌,也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但此時此刻,他們卻像經過嚴格訓練的士兵,整齊劃一地高呼“特呂弗!特呂弗”。記者們瘋狂按動着快門,咔嚓聲此起彼伏,就好像發生了蝗災,成千上萬的蝗蟲正在啃食莊稼。
那個英國記者不斷按動手中相機的快門,一邊拍照一邊感嘆道:“這事真不可思議,竟然連特呂弗都來了,他都多少年沒到戛納來了。”
特呂弗是新浪潮的主將,也是法國電影的代表人物之一。1953年,21歲的特呂弗開始在《電影手冊》中擔任編輯。儘管沒有正統教育背景,但特呂弗本着對電影的熱愛研讀了大量電影書籍,他的文筆異常犀利、大膽,因此被媒體冠上“法國電影掘墓人”的稱號。通過對法國主流電影的批判,特呂弗和他在《電影手冊》中的同伴提出了“作者電影”理論。他認爲儘管電影製作過程中最具有控制性和創造力的角色就是導演,而一個好的導演應該是一個作品全集的作者,其中每一部作品都應體現個人風格。
1959年特呂弗完成了自己的導演處/女作《四百擊》,這部電影在戛納電影節上獲得了最佳導演獎。這部影片在國際影壇上產生了巨大的反響和歡迎,也正式宣告新浪潮運動登上電影的歷史舞臺。此後3年,在法國有67名新導演登場,拍出了100多部影片,轟轟烈烈的新浪潮運動全面展開。
從70年代初開始,特呂弗認識到了新浪潮的弊端,意識到新浪潮正在讓觀衆討論電影院。特呂弗熱愛電影,不願意這個情況繼續下去,逐漸迴歸曾經被他批判的商業電影。這一舉動讓他受到了很多批評,不過這無損他在影迷和影評人心中的地位。當他出現在紅毯上的時候,受到了觀衆和記者的熱烈歡迎。
特呂弗受到觀衆和影評人熱烈追捧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特呂弗已經很久沒到戛納電影節來了。在1968年的五月風暴之前,特呂弗跟戛納關係相當好,不但多次帶電影道戛納參賽,而且擔任過戛納電影節的評委。不過在1968年的五月風暴中,特呂弗和戈達爾他們大鬧電影節,導致電影節停辦。五月風暴之後特呂弗就很少到戛納來,誰也沒想到他會出現在《獵鷹》的首映現場,觀衆和記者自然是又驚又喜。
現在臺彎和香江電影界都在進行新浪潮運動,作爲電影人秦祥淋和林清霞自然對特呂弗這個新浪潮運動的發起者耳熟能詳。他們兩個目瞪口呆的看着特呂弗,心裡想着同樣的問題,許望秋只是一個拍了兩部電影的新導演,怎麼會連特呂弗這樣的大師都來捧他的場。
許望秋對特呂弗的到來也非常驚訝,同時也非常興奮,畢竟眼前這位是新浪潮的主將,是影響了世界電影格局的大師。他上前伸出右手,露出太陽般燦爛的笑容:“特呂弗先生,沒想到你能來參加我們的首映,真的太榮幸了。”
特呂弗跟許望秋握了握手,笑着道:“我很喜歡你的《鋤奸》,充滿了創造力,也充滿了激情,是一部非常出色的電影。”說完後,他看着許望秋問道:“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來參加首映嗎?”
許望秋心想應該是我參加了你們那個電影沙龍的活動,雖然我不是沙龍成員,但你們覺得我們的水平不錯,想要吸納我,讓我成爲沙龍的成員,應該是這樣,不過他沒有把話說出來,輕輕搖頭道:“不知道,也許是因爲你覺得《鋤奸》不錯,就想看看我的新片怎麼樣?”
“這是其中一個原因,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特呂弗微微嘆了口氣道,“前些日子我看到了一篇報道,說新浪潮的風暴已經刮到了亞洲,現在亞洲不少地方都在搞新浪潮運動。聽說中國也在搞新浪潮運動,電影界主流認爲應該搞作者電影;而你認爲應該搞類型片。”
許望秋微微點頭道:“是的,現在中國電影界絕大部分人都認爲中國電影應該作者化,應該向法國新浪潮學習,拍藝術電影。而我認爲類型片應該成爲主流,藝術片,或者作者電影應該搞,但不應該成爲主流,不然電影產業很快會垮掉。”
特呂弗微微嘆了口氣道:“這就是我來參加首映禮的原因。新浪潮運動是我們幾個人搞起來的,我們最初的目的是打破法國電影死氣沉沉的局面,可如今屠龍者自己變成了惡龍,新浪潮的支持者在掌握了話語權後,開始排斥其他類型的電影。這是不對的。更可怕的是,作者電影過於晦澀沉悶,正在讓觀衆大批逃離電影院。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觀衆會越來少。現在很多人已經開始預言,說電影在不久之後就會死掉。”
特呂弗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如果電影真的死了,那我們就是罪人。”他用悲傷的眼神看着許望秋道:“我不希望你們中國電影跟我們一樣。如果中國電影因爲新浪潮走向死亡,那我的罪孽就更大了。我我過來是想告訴你,你的觀點是對的,要堅持自己的觀點,千萬不要放棄!”
許望秋聽到這話不禁肅然起敬,這是一個真正熱愛電影的人,不管是搞新浪潮,還後來迴歸商業電影,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希望電影好。跟他相比,那些明知道按新浪潮的路走下去,會讓中國電影陷入的深淵的專家教授們,簡直連蛆蟲都不如。
許望秋衝特呂弗深深鞠了一躬:“特呂弗先生,感謝你的支持。”他看着特呂弗認真地道:“中國電影不會死,在中國有很多真正熱愛電影的人在。法國電影也不會死,因爲有你,還有很多像你這樣真正熱愛電影的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