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石英坩堝塗層啊，我們以前也是搞過的。”姚稻的師父白芷陌喝着小酒說道：“當初造石英加熱管，我們就是用的石英塗層技術。使用的Y991塗料，也是爲了提高耐高溫性能。這裡面的技術難點，在於水溶液配比和噴塗技術上面。水溶液的配比，直接影響了坩堝的性能，這裡需要大量的重複試驗。至於噴塗——”
白芷陌咂了咂嘴，嘆道：“要想生產電子級單晶爐用的石英坩堝，噴塗層的表面就必須非常平整而均勻。這就要求必須隔絕空氣中的雜質和微塵，除了潔淨室恐怕沒有別的辦法。”
周碩愣了愣，沒想到連石英坩堝的生產都這麼困難，嘆道：“電子工業真不愧是最接近實驗室的工業，無塵簡直就是最基本的生產條件了。”
所謂潔淨室，也就是無塵車間，主要是爲了生產對環境污染敏感的產品而設計建造。當然，這並不是說無塵室就絕對沒有灰塵了，而是說灰塵少到了一定程度。按照每立方米內微塵數量，無塵室又分成六個層次，以區別無塵的程度。
周碩狠狠點頭道：“正好單晶硅車間也要求使用潔淨室，一隻羊是趕，兩隻羊也是放。白師傅，您先對氫氧化鋇的水溶液配比做些研究，我負責潔淨車間的建設。不過華光廠目前咱們還做不了主，只能委屈您在鍵盤廠進行試驗了。”
白芷陌不以爲意的笑了笑，點頭答應下來。
周碩又轉頭對姚稻說道：“雖然單晶爐的仿製還不着急，但是抓緊時間生產出電子級單晶硅來，可是決定咱們能不能收購華光廠的關鍵。下週日本方面派出的技術員就要到了，能不能把技術吃透，就全靠姚工的了。”
姚稻坐直了身體，嘿然道：“放心吧，我一定不會給周校長拉後腿就是了。”
周碩拍了拍他的肩膀，肯定的說道：“我相信姚工的承諾。”
倆人年紀雖然差了一倍，這時候卻沒誰感覺到這樣的話從他嘴裡說出來，有一絲的違和。
小野大浦乘坐的飛機緩緩的停靠在了渤海省城的桃仙國際機場，他推着四個大行李箱，費勁兒的從接機通道里走了出來。
“小野桑，咱們又見面了！”周碩搖擺着手臂，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周桑，許久不見！”小野大浦微微鞠了個躬，打起精神道：“接下來的工作，就請您多多指教了。”
周碩擺了擺手，笑道：“是請小野桑多多請教纔是。”
說着，他指着身邊的人說道：“這位是姚稻先生，他將具體配合你的工作，希望你們能夠合作愉快。”周碩又指着身邊一個四十多歲的女性說道：“這位汪禔女士，將是你這中國的這段時間裡的翻譯。”
“姚稻桑、汪禔女士，你們好！”小野大浦挨個和兩人打過招呼。
汪禔跟在旁邊翻譯了一句，姚稻頓時熱情的抓住小野大浦的手，猛晃了兩下。激動道：“小野先生，我可是等你很久了。往後工作上有什麼問題，一定請你多多指點一二！”
小野大浦感受到姚稻的熱情，也不由得笑道：“請姚桑放心，我們一定會合作愉快的。”
三個人寒暄了一陣，周碩和姚稻替小野大浦推了行禮。姚稻邊走邊小聲說道：“這小野鬼子我看還挺好說話嗎，人也挺有禮貌的。”
周碩偷眼看了看小野大浦，搖了搖頭，漠然不語。
從省城回來，周碩直接把人拉到了華光廠旁邊。武長庚作爲區委書記，不管華光廠最後**，招商引資總是不會拒絕的。何況他和周碩也算默契在心，年前周碩就找他挨着華光廠批了一塊地，準備用來建設單晶硅生產車間。
小野大浦望着正在熱火朝天施工的廠區，楞道：“周桑，你們的廠房還沒有建設好，我的安裝調試工作不能進行啊！”
周碩從前面帶路，笑道：“小野桑請放心，目前正在施工的是其他設施，單晶爐的廠房已經建設好了。”
小野大浦嚴肅的說道：“單晶爐的廠房可是要建設在防震地基上的，如果因爲建築條件導致影響了單晶爐產品質量，我是不能負責的！”
“小野桑請放心，我們的建築規格是絕對達標的。”周碩將他領到了一片圍牆後面，嶄新的鋼結構廠房已經聳立了起來。雖然仍然可以看得出倉促的細節，但是整個主體工程確實已經完工。
幸虧他的設備只有十臺單晶爐，如果是後世光伏產業那樣動輒兩三百臺單晶爐規模的話。哪怕加班加點，過年前後這半個多月的時間，廠房也是絕對建不起來的。
這間廠房不大，總共不過三百來平米的面積，但這裡面的裝修可很是不錯。吊得高高的天花板上面鑲嵌着長長的日光燈管，與水泥一起澆注的環氧樹脂地坪，全封閉的大塊玻璃窗以及低沉的嗡嗡作響的中央空調。
空調、照明、除塵以及傳送設備配齊之後，單是這麼一個車間就花掉了周碩六十多萬的費用。
哪怕是以小野大浦挑剔的眼光，在測過各項數據之後，也不得不點頭說道：“不錯，周桑的車間確實按照技術要求進行了建設，已經達到了單晶硅生產的基礎要求。”
“那還等啥，咱們趕快安裝單晶爐吧？”姚稻在一旁迫不及待的說道。
汪禔將姚稻的話翻譯過去，小野大浦點了點頭，從行李箱裡取出一套設備，自顧自的就開始工作起來。
姚稻連忙衝着門口一聲喊，招了招手，從外面呼啦啦跑過來十四五個棒小夥子。
這些人一進來車間，就將小野大浦團團圍住。
“你們這是做什麼？”小野大浦嚇了一跳，連忙問道。
姚稻一把將小野大浦手裡的設備搶了下來，嬉皮笑臉道：“小野先生，您是貴客，貴客！體力活什麼的都讓我們來吧，您在旁邊指點兩句就行！”
小野大浦愣了愣，倒也樂得清閒，於是點頭道：“好吧，不過這些設備很敏感的，你們要小心使用。”
“您放心吧！”姚稻在小野大浦視線不及的地方將設備給旁邊人一露，就有人拿着紙和筆就開始抄寫設備上的銘牌。
在小野大浦的指揮下，十多個工人開始分門別類、有條不紊的進行環境測試。根據潔淨室的位置不同，無塵的條件也是不一樣的。必須根據具體情況進行車間佈置，將單晶爐安裝在最潔淨的工作區。然後還要按照氣流的走向，劃分出運輸區、準備區、潔淨區等等不同的區域。
隨着測量工作的完成，設備也一件件的運了進來。908工程的五臺單晶爐雖然是被預定了出去，但是畢竟還沒有達成具體的協議，以周碩物盡其用的性格，倒也不怕先用起來。
“減速機，椿本製造。”姚稻拿着貨物清單，開始一件件的進行清點。
“滾珠絲槓，THK；推杆，RPC；爐體法蘭，KOREA……”
姚稻越看就越皺眉頭，看到周碩走過來，不禁憤道：“東芝陶瓷真不是個東西，自己就是個系統集成商，單晶爐的機械部分根本沒一樣是他們製造的。但是轉個手，就要賺咱們個十倍利潤，真tm的黑！”
周碩聞言搖了搖頭，嚴肅的說道：“這些硬件設備也就那麼回事兒，國內並非不能找到替代品。但是姚工要是因此而輕視他們，那就大錯特錯了。這裡面的關鍵還是東芝陶瓷的軟件，系統集成之後，這套設備的熱場分析怎麼做，加熱多久、溫度多高，推杆的轉速多少，提拉的速度又是多少，籽晶的動靜平衡，氮氣濃度和氣流對成晶率的影響……”
他不由得感嘆道：“在電子工業中，從來沒有張張嘴，就能把技術引進來的。不下功夫去鑽研，你得到的就永遠只是一條生產線而已。”
姚稻越聽神色越嚴肅，頓了一下，點頭道：“周校長的意思我明白，咱們不僅要知道怎麼做，還得知道爲什麼這麼做。你放心吧，不把這個小野肚子裡的油水榨乾，我絕不把他放回去！”
周碩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的笑道：“姚工能有這個決心，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說完，他突然想到什麼的問道：“姚工，你在華光廠裡的事情不用管了嗎？”
“嗨，別提了。”姚稻恨恨的說道：“年前和牛廠長大吵了一架，我已經被他停薪留職了。”
“是、是，我一定做好廠裡的穩定工作，請姜市長放心！”牛廠長滿頭大汗的將電話掛掉，袖子在額頭上一抹就往外跑。
廠長辦公室剛分配過來的小年輕見到他跑出來，連忙殷勤的從衣架上拿下來他的毛呢大衣，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廠長，您的大衣！”
牛廠長聽到召喚，這才慢下腳步來。等小年輕追上他，兩手一伸套上了大衣。
小年輕好奇的問道：“廠長，您這麼忙，是幹嘛去？”
牛廠長氣急敗壞道：“幹嘛？去滅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