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長！”半袖青年連忙尊敬的喊了一聲，然後指着馬兆民說道：“這位同志中午的時候過來，一直在等您。他說是繡城城商行籌備組的，送審批文件過來。”
聽到自己身後的竟然就是信貸處的處長，馬兆民連忙轉過身來笑道：“王處您好，我是繡城城商行籌備組的小馬，今天是專程將我們城商行改制的文件送過來的，您看……”
王處長沒想到自己在樓上開會，下面竟然真的就這麼巧來了繡城城商行籌備組的人。至於馬兆民小小的冒犯，他還沒有放在眼裡。當即點了點頭，說道：“行了，你跟我到辦公室來吧。小唐，你收拾完了也早點下班，別讓你家裡人等的久了。跟你父親說，我明後天有機會就去拜訪他。”
“是，處長。”半袖青年低眉順眼的應了一聲，手上卻不閒着，將馬兆民哈喇子流下在木椅上的痕跡擦了個乾淨。然後又利落的將桌子上的文件一絲不苟的整理到抽屜裡鎖死，最後還把辦公室裡所有的椅子都推倒了桌子下面。
流利的做完這些事情，半袖青年這才站在門邊微微向王處長鞠躬道：“處長，那我先下班了。您的話我一定帶給我父親，他也總說想跟您聊一聊呢。”
“好了，去吧。”王處長祥和的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目送他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馬兆民聽的兩人對話一愣，這沒多大年紀的辦公室小職員好像還有什麼背景？家裡人似乎和王處長關係不錯。不，應該說肯定是比王處長的地位更高。
沒看王處長在說話的時候，用了“拜訪”這兩個字麼？等閒單位領導去下面職工家做客。也不會用這兩個字吧？
人民銀行是中央部委，渤海省人行行長應該是廳級領導。到了王處長這個級別，副廳或者正處都有可能。
能讓這樣的人登門“拜訪”的，家裡也未必會差到哪裡去吧？我說你一個堂堂高幹，至於裝的這麼平凡嗎？如果你盛氣凌人一點，我也不會和你起衝突不是……
所以說，馬兆民這人欺軟怕硬真的是已經“賤”入骨髓了……
“王處長。您看要不我還是明天來吧，您工作也辛苦了不是？”
馬兆民雖然坑爹智商低，但是人情來往的基本道理還是懂的。國家機關一到5點自然下班。除非是上級領導的壓力，不然你辦事員再有急事兒也是沒用。他尋思着，估計王處長這也要下班了，自己今天肯定是遞不上去這個文件。反倒不如有點眼力價。做個順水人情。
“嗯？”王處長上下打量了一番馬兆民，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了，你今天既然來了，就多耽誤一會兒，我先看看你們的改制計劃。”
“啊！那怎麼好意思麻煩王處長，我明天再過來一趟也是應該的。”
馬兆民臉上雖然誠惶誠恐，心裡卻有些期盼王處長能夠今天就給出個審批的意見來。像這種送審的事情，斷然沒有一次就過的道理。王處長如果今天能給一個意見。晚上、明天城商行籌備組的工作人員就能抓緊時間把方案改出來，這就省了一天多的時間。
在馬兆民看來。自己這邊送審的過程中，泛翰集團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能提前一天，這變數說不定就少了許多。
“好了，不麻煩，都是爲了工作嘛。”王處長淡淡的擺了擺手，打開了自己辦公室的小門，推開門走了進去。
他在自己辦公桌後面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說道：“好了，還不知道小同志你怎麼稱呼，咱們抓緊時間把工作做好吧。”
馬兆民高高興興的在王處長面前坐下來，笑道：“我姓馬、馬兆民，您叫我小馬就行了，繡城常務副市長馬博彥是我大伯。”
王處長擡頭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點頭道：“小馬，你們繡城信用社的資料我這裡有。按照去年統計的結果表明，想要改制必須彌補一億多的呆賬壞賬，還要再補充一億多的準備金，你們準備好這三個億的資金了嗎？”
馬兆民將包裡的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得意洋洋的笑道：“我們籌備組已經拿出了方案，通過變賣附屬資產和一部分貸款企業的破產資產，可以將呆賬、壞賬的問題處理好。準備金也已經準備好了，目前已經籌集到了1.2億，足以在目前業務不變的情況下完成改制了。”
“足不足夠，還要看我們的審覈。”王處長輕咳一聲，淡淡的點了一下。
“那是，那是。”馬兆民呵呵笑着點頭。
王處長嘩啦嘩啦的翻着繡城城商行改制的方案，間或會將一些問題挑出來，向馬兆民詳細的詢問一番。
要說這份方案書，製作的還是很有水平的。信用社假假也是幾十年歷史了，人才還是有那麼三五個的。要說做賬，敢交上來的當然是沒問題。有問題的部分，也早就已經在下面抹平了。
王處長看了半天，挑出了幾處不大不小的問題，讓馬兆民記了下來。
大略的將方案書梗概看完了一遍，王處長敲着桌子，若有所思的說道：“你們繡城信用社改制，現在看所有的股份都掌握在市府的手裡，這樣做不能說是不好。但目前國家金融體制改革，你們這樣做未免有些保守。我聽說你們繡城泛翰集團有意想參與進來，籌備組有沒有過這方面的考量？”
“泛翰集團？”馬兆民頓時氣歪了鼻子，這泛翰集團真是陰魂不散，怪不得之前在火車站周碩有恃無恐，原來早就已經把工作做到了省人行來啊！
“我們覺得銀行作爲關係國計民生的關鍵行業，在引入私人資本方面需要慎重。”馬兆民倒也不敢硬頂，畢竟引入私人資本在文件精神上是要支持鼓勵的，但實際做起來各地對這方面卻卡的有些嚴。
大體上，各地政府在城商行改制中都秉持着抓大放小的政策。政府財政直接持股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然後引入幾家當地的國企，總持股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五十到六十。後世2005年人行有過一次統計，各地城商行間接持股比例平均竟然在75%左右，民營資本和個人股份只佔到了25%。
這造成了各地政府對城商行的業務影響能力很大，嚴重製約了各地城商行的發展。全國127家商業銀行，卻只佔了銀行業金融機構總資本的6.27%，不得不說是自身定位問題造成的惡果。
王處長擡眼看了看馬兆民，對他這話不置可否。又過了半晌，指着方案書裡一段說道：“關於你們城商行資產估值的問題，我需要更加詳細的資料。你們繡城最近兩年來房地產市場發展情況，半年來開工的重要房地產項目，未來五年的城市規劃，還有信用社物業附近私人房產交易的詳情，沒有這些你們這個估值的意義不大。”
王處長每說出一個要求，馬兆民腦袋上的汗就密了一層，直到這話說完，他早就已經滿頭大汗了。
“王處長，沒有這個必要吧。我們這個估值也是走正規程序得出來的，鑑定文件也具有法律效力……”
“嗯？”王處長橫了馬兆民一眼，頓時讓他整個人從腳底板涼到了頭蓋骨。原本有些和藹的王處長，突然之間竟然就變成了怒目羅漢，一眼瞪過來真是不怒自威。
“我，我這就回去準備。”馬兆民慌亂的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
“還有，我說的話你們回去也好好想想。泛翰集團是省內的明星企業，微電子行業在國內的支柱企業，省裡經濟對其依賴很大。像這樣的企業如果我們都信不過，那不叫慎重，叫瀆職不作爲！”
馬兆民登時明白了，這泛翰集團不是事先給王處長做過了工作，而是直接把他給爭取過去了！前者也許王處長只是有個印象，能幫忙說兩句好話。後者卻是要不達目的不罷休，雙方立場從根本上對立了起來。
馬兆民心裡這混不吝的勁頭兒猛的就上來了，強辯道：“王處長，泛翰集團是個大企業不假。但它的歷史只有兩年多，城商行可是我們繡城經濟發展的百年大計，這個誰知道它是不是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呢？”
人家手裡有幾十億美元的資本呢，說不定一準活的比你城商行都要久！王處長忍不住心裡吐了個槽，懶得跟他犟嘴，當即說道：“行了，你們這個方案書我看過了，是否要引入私人資本是你們繡城城商行籌備組的工作，我就不多說了。不過現在這一版方案肯定不行，你們先拿回去修改吧。”
馬兆民點了點頭，將文件收了起來。他本來也沒指望一次就能過，虛心的問道：“王處長，除了這些問題以外，是不是方案就能通過了？”
“先改了再說，能不能過誰知道呢？”王處長淡淡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