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初轉過身,對唯真說道:“今日,我若戰死,就遣散無上天,你歸於田園,與生死天之仇,世間之執,皆隨它煙消雲散。”
太初這樣的話,頓時讓所有人都不由爲之呆了一下,不少人都一下子爲之傻眼了。
太初還未戰,便已經留下了遺言,若是戰死,讓唯真遣散無上天,而唯真也歸於田園,如此一舉,豈不是化了所有的干戈。
從魔世開始,一直到今日,太初已經是四世轉生了,而且,在這四世之中,不論他自己,還是無上天,都是征戰天下,縱橫三仙界,一代又一代的仇恨也就如此結下了。
從與大荒元祖爭道,再到斬仙之戰、誅天之戰等等一場又一場的戰役之中,多少的血仇,多少人的戰死,一時之間,都難以言表。
而且,無上天從建立到今日,那是打下了何等夯實的基礎,像無上天這樣的龐然大物,想倒塌滅亡,都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就算真的有一天,無上天真的被打得趴下了,被打得崩碎了,但是,那深扎的根基,都十分難以清除,千百萬年以後,將會再一次重生,再一次崛起。
現在,太初卻下令,若是他戰死,解散無上天,與生死天的恩怨從此煙消雲散,如此的決定,只怕是讓任何人想象不到的。
“師尊——”唯真不由伏地大拜,說道:“師尊長生不死……”
太初揮手,打斷了唯真的話,說道:“是人,終究是有一死,除非求得真仙。我出道以來,抱必死之心,誰人修道,不一死呢?萬古除蒼天之外,未曾有之。我一死,又有何不可,我也是芸芸衆生一員,所以,不必去眷戀,也不必去悲傷,人之生死,此乃常情。”
“弟子銘記。”太初如此說,唯真伏地再拜,說道:“謹令師尊之詣,師尊令下,使命必達,師尊放心。”
“很好,我放心。”太初點頭,說道。
唯真恭恭敬敬地向太初磕首,九叩一拜,說道:“師尊再造之恩,弟子永銘於心,只是弟子力薄,無能報答師尊……”
“無需報答,你所做,已是報答,爲師四世爲人,有你這徒弟,幸矣。”太初徐徐地說道:“只可惜,爲師未有時日,未能見你登仙,乃是我未盡爲師之道也。”
說着,太初抽出一法,遞給了唯真,徐徐地說道:“大道漫漫,或許,爲師不能再爲你指引道路,你自己前行,願你他日能登仙人。”
“弟子,遵命。”唯真雙手託着太初所傳承的一法,不知不覺間,已經淚水沾襟,最後,重重的磕頭,說道:“弟子定當走堂皇大道成仙,不負師尊所望。”
看着眼前這樣的一幕,一時之間,讓人不由爲之唏籲,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受到這樣的師徒之情感染,都不由爲之感動,甚至有一些大帝荒神、元祖斬天,不知覺之間,都溼了眼眶。
大道漫漫,一路走來,多少歲月,人世間的芸芸衆生,窮其一生,也只不過是百載罷了。
但是,修士之路,卻不止於此,特別是成帝證祖之後,百萬年之久,千萬年之久,而無上巨頭、仙人,更是猶如長生不死。
在這漫長的歲月裡,時光已經打磨了一切,親情、愛情、友情、師道……等等的一切,都早已經淡薄了,甚至已經湮滅了。
這也並不是說仙人無情,無上巨頭薄義,而是因爲在這漫長的道道之中,對於多少登臨巔峰的存在而言,他們一路走來,送走了多少的人,送走了自己所愛的人,送走了愛自己的人,送走了兄弟姐妹,送走了師兄弟,送走了子孫後代……甚至到了最後,身邊再也沒有一個人了,唯剩下自己一個人了,就算是有可能有後世徒子徒孫,那也只不過是相隔了無數歲月的徒子徒孫了,早就是陌生人了。
最有可能的是,到了最後,自己的傳承、自己的宗門、自己的子孫後代,早就已經灰飛煙滅,不復存在了。
所以,對於站在巔峰之上的存在而言,不論是無上巨頭,還是仙人,芸芸衆生,紅塵滾滾的人世間,其實他們已經沒有任何關係了。
看人世間種種,早就已經陌生了,或者,在時間的打磨之下,早就已經麻木了,早就沒有了對於人世間種種的感知了。
但是,時至今日,太初已經爲太初仙,而唯真也是成爲了無上巨頭了,他們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也是經歷了千百萬年,也不知道經歷了多少的生死。
哪怕時至今日,不論是太初,還是唯真,他們師徒之情,依然是那麼的赤誠之情,不論是唯真還是太初,都是如此。
一個爲人師道,一個爲人徒弟,赤誠之情,盡是展露無疑,讓人看得都不由爲之感動。
多少元祖斬天,多少大帝荒神,甚至是無上巨頭,在漫長的歲月之中,他們都已經麻木了,但,這一份的感動,不知覺間,暖了他們的心,讓他們再一次看到了人世間的赤誠之情,而且,他們還不是屬於人世間的芸芸衆生呢。
“太感動了,好一對師徒。”在這個時候,有元祖斬天都不由偷偷地抹了抹眼角。哪怕他們早就有可能沒有了七情六慾了,但是,這樣的赤誠之情,依然是能打動得了人心。
看着這樣的一幕,抱朴不由後退了好幾步,臉色不由大變,一時之間,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神態十分難堪。
事實上,此時沒有人去看抱朴,也沒有任何人去評論或者言語抱朴,然而,在唯真與太初的赤誠之情表露之時,這頓時讓他十分的難堪,整個人神態都不自然,甚至有些厭惡,心裡面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恨意,在這剎那之間,抱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恨誰。
或者是在恨太初、唯真,恨他們如此的嬌揉作態,如此假惺惺,讓人看得噁心,這是故意噁心他,又或者是在恨自己,因爲,他也有可能……
想到這裡,抱朴不願意去深想,乃是冷哼了一聲。
事實上,抱朴內心深處,有一個聲音在迴盪着,他本是應該擁有着這一切,但是,一切都被毀了——
他也能像唯真一樣,擁有着這樣的師父,甚至更勝於師父。
三仙對他,雖然沒有師徒之名,但是,有師徒之實,甚至超過了師徒,三仙甚至視他爲兒子。
而且,在很長很長的歲月裡,他與三仙的關係也猶如是父子一般,在某種程度而言,他也是在三仙膝下承歡,他伴隨了三仙很長的歲月,更是隨着三仙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也與三仙遊歷過廣袤無比的世界。
也正是因爲有着如此深厚的感情,他與三仙之間,也曾經是有着這樣的赤誠之情,在那歲月裡,不論什麼時候,他都願意爲三仙出生入死,三仙所言,他皆奉爲法旨。
可以說,在那遙遠的歲月裡,這種赤誠之情,一直伴隨着他,也是一直伴隨着三仙。
也正是因爲有着這樣的赤誠之情,也是三仙對他慈愛的原因。
可惜,最終,一切都變了,不僅僅是他踏入了另外的一條道路,最終他還是親自偷襲三仙,在這剎那之間,抱朴就好像看到了當年三仙那回眸一瞬間的眼神。
這一剎那之間的回眸眼神,在這個時候,還十分清晰浮現在他的腦海之中,那個眼神,是那麼的清晰,似乎,這個眼神已經告訴了他,這一切在洞知之中。
在以前,抱朴從來沒有去想過,也不願意去面對,但是,在這剎那之間,這一個眼神,就好像一下子熾燒到了他的心靈一樣。
“不——”抱朴不由後退了一步,心裡面大叫了一聲,作爲仙人的他,在這一剎那之間都不由心神失守。
對於他這樣的存在而言,已經是仙,將要大圓滿,心神哪裡有這麼容易失守,但是,在這一剎那之間,抱朴心靈失守,心靈被這樣的一個眼神炙燒得痛苦。
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會留意到抱朴,大家都看着唯真與太初。
“願師尊旗開得勝——”最後,唯真向太初再三磕首,然後緩緩退下了。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看着太初,都不由爲之屏住了呼吸,太初這是把後事都交待完了,此乃是抱着必死之心了。
“兒女情長,讓聖師見笑了。”唯真退下之後,太初笑着說道。
李七夜淡淡地笑了一下,徐徐地說道:“只要心在,皆是有情,太上無情,那隻不過是自我慰藉之詞而已。”
“聖師此話說得好。”太初不由笑了起來,看着李七夜,徐徐地說道:“聖師,我抱着必死之心,但,死的不見得是我,聖師,可有後事交待?”
李七夜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淡淡地說道:“我不死,又有何遺言呢?不必交待。”
李七夜這隨口說出來的話,頓時讓仙人都爲之窒息,還沒有開始,他就已經是勝券在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