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軟軟的小手搭在陸子奕腿側的椅子上,溫小浩垂着小腦袋,餘光時不時偷瞄着陸子奕,白嫩的小手像只怯生生的小兔子,一點點猶豫着靠近陸子奕擱在腿上的大手,但稍有動靜,他就立刻退回去,腦袋垂得更低。
“真是一個變扭的小屁孩。”
陸子奕早已將溫小浩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他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直接伸出胳膊,將他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溫小浩扭着圓滾滾的腰,仰着小臉,一雙桃花眼與陸子奕如出一轍,只因爲沒長開,沒有陸子奕的狹長,黝黑的瞳仁直直望進陸子奕的眼裡。
“小鬼,你到底想要做什麼?”陸子奕不客氣地捏上他肉嘟嘟的臉,低垂下的眼瞼後藏着憐惜。
“我不想……”
“嘀嘀嘀——”
幾乎是同一時間,陸子奕的手機響起來。
他瞅了溫小浩一眼,將他抱下自己的腿,將手機掏出來:“媽,怎麼了?”
“子奕,你快點過來看看!雨夕她手術出問題了,麻藥已經打過了,她卻疼得昏過去了!現在醫生讓我簽字,要不要手術,我哪能做得了主,你現在立刻過來,一刻都要耽誤……”在另一家醫院裡,陸夫人在手術室門外徘徊,急得直掉汗。
“我立刻過去,先不要慌,先問清楚什麼情況。”
從陸夫人顫抖的聲線中,陸子奕感到了事情刻不容緩。
掛斷了電話,他的臉色白了白,脫下身上的外套披在溫小浩的身上,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聲音有些複雜:“爸爸有急事要離開,你在這裡守着媽媽,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在我趕回來之前,你能答應我照顧好自己嗎?”
溫小浩瞅着陸子奕尚未回過神,他咬着脣,手指絞在一起,眼睜睜看着陸子奕離開,一絲委屈和失望在他眼底蔓延開。
不是答應了要一起等媽媽出來的嗎?
你們大人就是不愛遵守承諾,說話不算數,溫小浩負氣抱着胳膊,坐在休息椅上悶悶不樂。
“小朋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面容清秀的護士走過來,視線落在溫小浩身上,見他長得可愛,蹲下身子友善詢問。
溫小浩目光緊緊鎖着手術室的門口,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其實很怕。
南玉曾經對他說過,手術室是一個很可怕的地方,很多人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了,南玉的奶奶就是這樣。
媽媽一定要平安出來呀!小浩會一直守在這裡的!
“小朋友,小朋友,護士姐姐問你呢!你怎麼一個人孤零零坐在這裡,這裡是手術室,小孩子最好不要呆在這裡喲!”
護士拿手在溫小浩的眼前晃了晃,眼中夾雜着笑意,這孩子長得正漂亮,像個小天使一樣,讓人看了不由喜歡。
溫小浩吸了吸鼻子,大眼轉了轉,下意識縮了縮,誤以爲眼前的護士是在趕他走。
他趕忙解釋:“我在等我媽媽。”
“你媽媽?”
順着溫小浩白嫩手指指的方向,護士看向了手術室,眼中詫異一掠而過。
聽說今天來了一個病人,身份很不一般,由李所長親自主刀。
“原來是這樣呀!你一個人在這裡等媽媽可真勇敢!乖,姐姐給你糖吃。”
說着,護士就從白大褂口袋裡掏出幾塊巧克力塞進溫小浩的手裡,笑着摸了摸他的頭離開。
溫小浩手心裡面攥着巧克力,視線卻還是沒有從手術室門口挪開,裡面錯亂的腳步聲讓人莫名心慌,何況他只是一個四歲的孩子。
掌心的溫度讓巧克力漸漸融化了,他低頭看了看,再環顧四周,四周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隱忍許久的眼淚還是忍不住掛在了睫毛上。
此時開車趕往林雨夕醫院的陸子奕,心不在焉地開車,心裡還是放心不下溫小浩和溫婷,幾次忍不住調頭。
奈何陸夫人的電話一個接着一個,弄得他焦躁不已,腳下猛踩油門,飛快趕到了醫院。
光潔的額頭上冒着細小汗珠,陸子奕穿過寬闊的廊道,徑直走向手術室,一眼就看見了徘徊不安的陸夫人。
見陸子奕走過來,陸夫人神色有些複雜。
“媽,雨夕呢?還在手術檯上?”陸子奕嘗試着用手去推門,但是手術室大門緊閉,根本推不開。
陸夫人趕忙攔住他,秀美的眉頭見多了兩道細紋:“雨夕這孩子太要強了!她疼得受不了昏過去了,在你過來之前又醒過了,她堅持要手術,說能撐下去,誰勸她都沒用。”
“那她現在正在繼續手術?”
“啊!”
陸夫人慘白着臉還沒回答,手術室裡面傳出了一聲痛苦的喊叫聲,是林雨夕發出來的,由此可見,她也是痛極。
“原來這個手術有這麼痛苦?”陸子奕被那一聲發自肺腑的慘叫聲,弄得臉色也蒼白起來。
一絲幽光略過他細長的眼尾,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此時同樣躺在手術檯上的溫婷。
“媽,雨夕很堅強,我相信她能撐下來,你在這裡等着她,溫婷那邊需要我。”
“站住!你準走,在這裡等雨夕出來。知道你在這裡,她會更有毅力。”陸夫人一手拿着手包,一手抓着陸子奕的胳膊,秀麗的眼挑着,堅持不讓陸子奕離開。
陸子奕試圖甩開陸夫人的手,俊美的臉上漸漸升起了陰雲:“媽,我知道你向着雨夕,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溫婷和小浩?他們纔是你的孫子和兒媳!我現在難道不該去陪溫婷,去我的妻子身邊嗎?”
“我從來都沒有承認過溫婷的身份。”
陸夫人決然的態度讓陸子奕的眸色徹底冷下來,他半眯着狹長的眼,臉上浮現這戾氣。
“媽,你不承認溫婷可以,但她是我妻子是事實,難道你也不打算認我的兒子?”
“啪!”
陸子奕的話語未落,陸夫人鐵青着臉,狠狠抽了他一巴掌,他英俊的臉頰立刻浮現了一個鮮紅的巴掌印。
抿了抿脣,陸子奕緊抿着嘴角,瞅着陸夫人的眼神帶着深意。
陸夫人被看得不自在,身子微微別過去,在身前攥緊的手指流露出一絲緊張。
“子奕,你別忘了,雨夕的腿現在變成這樣,是誰弄得?你作爲陸家的血脈,你爺爺和爸爸從小就教導你,男子漢大丈夫,犯了錯就必須要承擔責任。這是你欠雨夕的,這個時候是她最脆弱的時候,你不在這裡說得過去嗎?”
愣愣望着陸夫人,陸子奕被纖長睫毛覆蓋的眸子,掠過掙扎之色,一直繃着的肩膀漸漸鬆下來,
一絲倦色掠過他棱角分明的臉頰。
“好,我留下來。”
語氣有些沙啞,陸子奕靠着椅子坐下,手撐着額頭,微閉着眼睛,面容晦暗不清。
陸夫人盯着陸子奕這副模樣有些不忍,視線轉向手術室,一刻鐘之前發生的事情仍然歷歷在目。
她在心裡輕輕嘆了一口氣,雨夕,伯母幫你夠多了,下面就看你自己了。
有些無力地在陸子奕旁邊坐下,陸夫人腦海中開始回想之前發生的事情,掌心仍然有汗水滲出。
半個小時之前,她將林雨夕送進手術室,原本以爲一切都會順順利利,只是沒想到,林雨夕進去沒多久,戴着口罩的主治醫生滿頭大汗地跑出來,而跟在他身後的護士則遞給了她一份擔保書,讓她簽字。
“林小姐的腿之所以有殘疾,是因爲天生腿骨畸形,我們想要治好,就必須將她的腿骨打斷,然後再重新嫁接,手術之前,我們跟林小姐溝通過,她說能夠忍受這疼痛,但是剛剛進行到一半,她忍受不了昏過去了。到底要不要繼續下去,這危險誰來承擔,還是要由家人簽字才行。”
要不是主治醫生認真而嚴肅的語氣,陸夫人聽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站在原地震驚了許久,她才稍稍緩過神,勉強維持住淡漠的神色。
“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當然可以。”
主治醫生示意護士將擔保書和消毒衣遞給陸夫人,陸夫人接過來,動作有些遲緩的換上。
她走進手術室之後,刺鼻的藥水味讓她忍不住蹙起眉頭,再看向手術檯,林雨夕穿着單薄躺在上面,裸露的左腿被固定住,放在架子上的榔頭透着森寒。
再湊近了看,林雨夕的臉上幾乎找不到一絲血色,她的臉上甚至脖子上都被汗水浸溼了,而她嘴脣上兩個被牙咬出的傷口更顯得她楚楚可憐。
能夠忍受斷骨之痛,這孩子還真是瘋狂。
看見林雨夕,陸夫人不知爲何,哪怕明知道林雨夕騙了自己兒子六年,她卻一點都生不起氣來。
就在陸夫人思緒複雜的時候,躺在手術檯上的林雨夕手動了動,她緩緩睜開眼,透過溼漉漉的睫毛她看見了陸夫人,臉上掠過一絲不安。
雖然是質問,但陸夫人對林雨夕的語氣還算溫柔:“雨夕,我沒想到你居然拿這種事情騙我們,你知道因爲這件事情,子奕那孩子有多內疚嗎?”
陸夫人說話的時候,那份擔保書也映入了林雨夕的眼簾。
聰明如她很快就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絕望和恐懼徹底將她最後的一點勇氣吞噬,她的眼角不受抑制地流下了眼淚。
強忍着腿上錐心刺骨的疼痛,她費力伸出手,緊緊抓住了陸夫人的手。
陸夫人微微詫異,看向林雨夕憔悴蒼白的面容,終是沒有甩開她的手。說實在的,她很喜歡林雨夕,一個聰慧而又有手段的女人,日後勢必會是個會旺夫的女人。
林雨夕眼角流着淚,目光卻堅定:“伯母,求求你,不要告訴子奕,我是真的愛子奕,纔會想到這個辦法。您不要告訴子奕,我求求您,幫幫我吧!您不是也想我成爲你的兒媳嗎?”
被林雨夕看穿了心思,陸夫人有些尷尬,她沉沉開口:“我已經讓子奕那孩子過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