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往事
三十五年前
個子高高瘦瘦的男生,穿着白的發灰的布衣,腳上的布鞋蹭滿了泥土。
走廊上稀稀落落站滿了一排男生,在這樣約莫15歲的少年中,他顯得格外的出挑。皮膚白皙,面目清秀,眉目間卻有平常的孩子所沒有的精明。
這樣封建古樸的時代,逃課,打架,代表了什麼?
正值上課期間,學校內安靜無虞,除了幾個男生嬉皮笑臉的打鬧着,偶爾引起教室內幾個乖巧女士皺眉反感,並沒有太多的聲音。
“歐陽天,你說今天你爸會不會揍你?”
一個個子矮矮胖胖的男生,額頭上一個包腫起顯得格外好笑,他擡了擡手肘,眼見教室內的老師已經背過在黑板上寫着什麼,掩着嘴偷笑起來。
歐陽天皺了皺眉,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胖墩果然閉上了嘴,悻悻的轉過頭。
他們是班上最調皮的孩子,差等生,學校裡的孩子看見他們都會繞道走。
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匆忙的腳步聲,不稍多久,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出現。幾個孩子不約而同的對視一眼,咬着脣忍住笑意。
他們平裡都跟在歐陽天后面,到處打架,惹是生非,有時還掀幾個女同學的裙襬,惹得她們大哭的時候,都會笑的毫無悔意。
可是大家都知道,歐陽天有一個年過半百的父親。因爲老來得子,所以費盡家中的所有積蓄,砸鍋賣鐵的供他念書。
很顯然,歐陽天並不瞭解這是多可貴的事。
這是他第五次被學校請家長,校長曾經多次揚言要開除他,可是多虧年邁的父親。他佝僂着背,腳步總是匆忙,興許是剛纔還在地裡做農活的原因,破了幾處洞的白色背心被汗水浸溼,混着黃土,狼狽的貼在上。
歐陽天厭惡的瞥了他一眼,隨即低下了頭佯裝什麼都沒有看見。
“啪”的一聲,一羣調皮的男生紛紛住了嘴,圍成了一圈,做着看好戲的準備。
歐陽天是這一帶年紀最小的混混,才15歲的年紀,就經常帶着一幫孩子搗亂。平裡看慣了他囂張跋扈的樣子,每每看見他被自己的父親打,這羣孩子總是幸災樂禍的樣子。
“畜生?”老者的手掌依然顫抖,他掌心裡的厚繭用力的摩擦過歐陽天的臉頰,帶過一陣掌風,只留下幾道紅色的印記。
這一掌,用足了力道。
“你來幹嘛?”歐陽天顯然很不服氣,悻悻的看了對面站了一排的男生,和教室裡那幾雙忍不住往外張望的臉,這樣的事,讓他覺得臉上掛不住。
“混賬東西,你說我來幹嘛?你到底想幹什麼?知不知道老子花了多少錢供你讀書,知不知道老子供你讀書有多辛苦?你倒好,天天在這裡搗亂,這個學,你要是不想上,就給我滾回去種地?”
老者漲紅了臉,神激動。
原本在教室裡上課的老師從辦公室裡衝了出來,眼見着已經動起了手,似乎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形式,嘆了口氣拉過歐陽天年邁的父親,“大伯,您先回去吧,別生氣了…”
“劉老師,你說,你說…”他發黃的手指指向歐陽天,恨鐵不成鋼的跺腳,“我怎麼會生出這樣一個敗家東西?這個混賬東西?”
教室裡的孩子漸漸的涌向門口,探着腦袋張望着,低聲討論着什麼。
一副想看又不敢看的樣子。
“大伯,別打了…”劉老師眼看又是一巴掌即將落向歐陽天的臉,連忙拉住了他的手,“這樣,我讓班上幾個成績好的同學給他補課,您看行嗎?這樣對孩子不好,他還小,很多事還是需要慢慢教的…”劉老師說着,目光掃過一臉頑固不化的歐陽天,長長的嘆了口氣。
黑色的大邊框眼睛架在鼻樑上,年紀尚且算輕的劉老師扶了扶眼鏡,“好了,都進去上課吧,大伯,您先回去吧,啊?”
老者恨恨的嘆了口氣,搖搖頭擺手,“也罷也罷…”
他佝僂的步子往外走了幾步,回頭看了歐陽天一眼,終究還是離開。
他是班上最壞的孩子,他需要最拔尖的孩子來教他,可是這裡沒有人願意。
他們不是怕他,就是討厭他,好孩子都不願意和壞孩子爲伍。
“映雪,你去幫幫他好不好?老師知道你學業很忙,家教又嚴,可是你是班長,班長應該起到帶頭作用,老師相信你一定能教好歐陽同學的?”
終於在放學的時候,心急如焚的劉老師在教室門口抓到了正揹着書包準備離開的羅映雪。
她是班長,永遠的第一名,所有老師手裡的瑰寶,也是壞孩子們最喜歡欺負的對象,而這些壞孩子裡,不乏有歐陽天的蹤影。
羅映雪猶豫着低下頭,她向來話少,抱着一摞書本,腳尖在地上划着圈。
“映雪,你就當幫幫老師好不好?”劉老師撫了撫羅映雪的頭,歐陽天並不是笨,而是不願意去花時間學習。
這個班上能幫到歐陽天的只有羅映雪。
因爲她懂忍耐,知進退,又勤奮努力。
“你好…”
“啪?”
一陣鬨笑傳來,羅映雪紅着臉尷尬的站在原地,剛伸出的手被歐陽天一臉嫌惡的拍掉。
圍坐在歐陽天旁的男生,無不看好戲一般的看着他們。
“你…”
“我什麼我?”歐陽天一腿翹上了桌子,吊兒郎當的模樣就連班上的其他男生都不看多看他一眼。
誰看他,誰就會捱打。VExN。
“劉老師讓我給你補課…”羅映雪咬着脣,終於憋出了這樣一句話。
“不需要?”歐陽天說完,站起往教室外走去。
復一,羅映雪沒有完成老師安排的任務無法交代,只能每都默默的跟在歐陽天后。
直到那一,被掀裙子的女孩變成了羅映雪,而帶頭人卻並不是歐陽天。
一片混亂,嘈雜的聲音被羅映雪的哭聲和尖叫聲埋沒,她只記得,最後歐陽天拖着她的手,抹掉臉上的血跡,帶着她離開。
課,終究還是沒有補成。
這兩個人卻變成了校園裡所有人都津津樂道的“侶”。
不記得是哪一天了,他突然輟學,一句話都沒有留下。
羅映雪只記得,她每會望着窗外,望着教室門口,等待着他會出現的渺小希望。
後來的一天,在教室鈴聲準時敲響的時候,校園裡的學生們一擁而散。
她踱着步子,向以前一樣低着頭走出校門的時候,已經看見那輛標誌着她是富家千金的車停在了不遠處。
她的手倏地被拖過,來不及尖叫,就聞見一個熟悉的味道。
摻着汗水的味道,她欣喜的想要大喊出聲,卻被人捂住了嘴,直到被帶進一處拐角。
“你…你去哪裡了?”羅映雪紅着臉,迫切的喘着氣。
“打工。”歐陽天一向話少,偶爾開口也是簡潔明瞭。
“那你爲什麼…”爲什麼不說一聲就走了。
這句話她仍然沒有說出口,那樣的年代,那樣的年紀,那樣的份,她從小接受的教育提醒着她,不應該問出這句不害臊的話。
那天他們彼此無言,只是靜靜的在那條巷弄裡站了很久很久,久到天色已經暗了下來,久到羅映雪意識到,家裡人一定在四處找尋她的時候,歐陽天才默默的開口,
“我要去外地。”
“什麼時候?”羅映雪的話脫口而出,又急忙捂住了嘴。
被他擁進了懷裡,那是他們最親密的接觸,足以讓她羞紅了臉不知所措的想推開他。
歐陽天就這樣離開了,只扔下那句話,“我要去外地。”
羅映雪再也沒有見過他,在那樣青澀的年歲裡,她只敢偷偷的打聽過幾次,卻聽得他那年邁的父親破口怒罵道,“不知道?死了?”
死了,所以羅映雪以爲,他大概真的死了。
她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直到她18歲時,家裡給她安排了要結婚的對象。
要學都口。婚禮的前一天,他再次出現。
像是做夢一般,把她從裁縫店裡帶走,他的速度之快,讓一旁陪同的人連影子都來不及看清楚。
“爲什麼嫁人?”
“我以爲...”我以爲你死了。
那天他父親說,他死了。
羅映雪覺得自己很傻,這樣的話居然也會相信。他怎麼會死,他一直那麼沒皮沒臉的。
那一夜她沒有回家,就像無數個浪漫故事裡的節一樣,他們,私奔了。
可是她猜到了這開頭,沒猜到結尾。
他們的子過的清苦,是羅映雪這樣的富家千金所沒有體會過的。
她從來都沒有自己煮過飯,洗過衣服,幹過家務活。
歐陽天在每疲憊的勞作過後,回到家甚至連一頓飯都吃不上。
爭吵,一片混亂。
那樣的子,黑暗的不見天。
他開始酗酒,抽大煙,敗光了家中唯一的一點積蓄。
直到她懷孕…
孩子來的太過突然,以至於她根本沒有任何思想準備。
還沒來得及結婚,就懷了孕,在這樣的環境裡,要怎樣生下來。
可是她遇見了一個人,林秉生…
在那樣暗無天*的生活裡,這個人像明火一般點燃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