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幾個下屬離開,方不爲又特意等到肖敬剛回來之後,讓他開了肖在明的那輛小車,離開了特務處。
不管是谷振龍,還是關景言,都是私人性質的拜訪,方不爲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特別是馬春風。
這位生性多疑,還是儘量不要讓他知道,自己和谷振龍私底下有來往的事情爲好。
給張副官打了電話,谷振龍暫時不在,可能晚些回來,方不爲便先約了關景言。
關景言老家在紹興,雖然離的不遠,但因爲他一直服務委員長,身份特殊,不可能時時刻刻陪伴家人,便沒有接過來,也沒有在南京置辦府邸。
關景言正好今日無事,可以出來,方不爲便找了一處上好的酒樓。
“不爲有心了!”打開畫軸,關景言掃了一眼方不爲送他的禮物,便又合了起來。
關景言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方不爲送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方不爲炙手可熱的時候,沒有忘了他關景言。
“我與你相識一年之久,雖知你謹慎穩重,但卻未想到,你竟然還藏着潛龍之姿……”
這段時間,他們雖然沒見過面,但關景言卻是聽到了有關方不爲的不少事情。
雖然不知詳情,但他身在待從室,又負責委員長的起居,聽到的不少,至少大致知道方不爲幹了些什麼。
方不爲剛剛喝到嘴裡的一口荼,“噗”的一聲就噴了出來。
“師兄慎言……”方不爲咳着水說道。
關景言也真會吹!
“這又不是前清,誰還能拉你出去砍頭不成?”關景言白了方不爲一眼,“藉此誇一誇你而已……不如此說,實在無法表述我對你的敬佩之情……”
“師兄身份敏感,這種話還是少說爲妙……”方不爲又勸了一句。
“你且放心,也就你我師兄弟關起門來說一說,……”
這一點方不爲倒相信。
關景言雖然情商低,但嘴卻不鬆。不然委員長哪裡敢用他?
兩個沒說幾句話的功夫,小二就端上了酒菜。
酒是紹興黃酒,一是關景言不敢喝醉,二是他也確實好這一口。
至於菜品,也沒置辦多麼豐盛,都是方不爲根據關景言的喜好和口味,隨口吩咐的店家。
“師兄近況如何?”方不爲給關景言倒滿了酒杯。
“就那樣吧,不如你風光!”關景言回道,又端起酒杯,和方不爲碰了一下,“從上海回來以後,我還以爲你會沉寂一段時日,卻沒有想到,你不聲不響之間,又搞如瞭如此大的動靜!”
“身不由己啊!”方不爲嘆道。
還真是如此。
他沒有去找麻煩,麻煩卻自動上了身。
“誰能想到,扯出蘿蔔帶出泥,查辦了一個姚天南,竟然會生出如此多的事情來……”關景言搖頭嘆道,“好在大案已結,奸賊已誅,不爲大可不必擔心了……”
方不爲沒說話,只是低低的應了一聲,心中卻在冷笑。
離徹底了斷,還有十一年呢。
更何況,包括四部首腦在內,誰都不信同妙和尚發展的漢奸能被一網打盡,絕對還有漏網之魚。另外還有一個孫先生逍遙法外,方不爲怎麼可能會放過?
“你現在也算是功成名就了,這段時間,我在侍從室,聽到的最多的就是你的名字!”關景言又道。
這個方不爲倒是不知道,頓時勾起了他的興趣。
“還有這等好事?”方不爲笑道。
關景言用力的點了點頭。
他就在侍從室,雖然乾的是侍候人的活,但怎麼也算的上親信。不論其他,就算是負責機密的副官在彙報時,他也會時不時的聽到幾句。
“你現在算是真正的入了各位長官的法眼,就我所知,不止一位長官在委員長面前提到你……”
關景言和方不爲碰了一下杯,又淺淺的嘬了一口。
“都有誰?”方不爲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谷司令與你們馬處長自不必說,我親眼見陳廳長在委員長面前誇過你一次……”
方不爲心中有些驚訝。
在此次的辦案過程當中,陳超對他的態度確實很好,也從不會拿長官的那一套和他說話。但方不爲沒想到,陳超竟然會在委員長當面誇自己。
陳超的身份有些超然,在委員長未得勢,他一直是委員長的副手,直到委員長第一次下野。
而且他和桂系的關係也不錯,委員長經常讓他做爲雙方的調解人,居中遞話。
按谷振龍的意思,陳超沒什麼野心,不然成就不止於此。
但方不爲覺的已經很厲害了。
能做谷振龍的副手,還能執掌首都警察廳長,甚至影響到全國的警察系統,身份與地位,比谷振龍也差不了多少。
這樣的人物,在委員長面前替自己說好話?
方不爲暫時猜不到緣由。
“還有陳部長!”關景言又道。
一聽陳祖燕,方不爲就心頭一跳。
之所以有這樣的感覺,是因爲這個人給他的感覺太詭異了。
若從派系論起,自己是馬春風的人,勉強算得上他需要防範和打壓的對象。
但陳祖燕時不時的又會對自己露出幾分好奇之意,又好像有些欣自己。
可是方不爲有時卻會感覺到,陳祖燕又似在懷疑自己。
前後很是矛盾。
特別是這兩次。
一次是拿軍法司的內奸警告自己,少與赤黨接觸。
另外便是前兩日,談及分贓一事時,主動給自己分好處。
“陳部長怎麼說?”方不爲狀似好奇的問道。
“他說你有大氣象……”關景言語不驚人死不休,“我說你有潛龍之姿,便是從他這裡學來的!”
方不爲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他驚駭的看着關景言:“委員長怎麼說?”
“校長說,江浙兩地多出奇才,似你這般的人才,也並非罕見,還拿陳部長兩兄弟做比較……”
方不爲稍鬆了一口氣。
委員長是基督教徒,想來不會信這樣的說法。
但陳祖燕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捧殺?
自己只是一個小蝦米而已,那裡值得讓他動用這樣的手段?
“他還說了什麼?”方不爲又低聲問道。
“沒有!”關景言搖了搖頭,“倒是委員長因爲你,又提起了谷司令爲你求官的事,說谷司令腦子壞掉了,又說你立的哪一件功勞,能公之於衆?”
“委員長還向陳部長複述了他罵谷司令的原話!”關景言又說道:“說你兩個月前,還是特務處的一個小隊長,兩個月後,就要擔任精銳兵團的中校參謀,谷司令是生怕日本人不注意到你麼……還罵谷司令不長腦子,也不想想你幾歲……陳部長當時回道,說此次你功勞不小,谷司令這種安排,也算妥當……”
方不爲心中驚疑不定。
陳祖燕這到底是何用意,爲什麼故意要加深自己對委員長對自己的印像?
消息太過片面,他一時半會猜不到陳祖燕的用心。
但對谷振龍,方不爲是真的感動。
明知道會捱罵,還敢對委員長用以進這退之計,硬生生的給自己求到了憲兵副營長的職位。
谷振龍不可能不清楚,真給自己一個憲兵團的參謀,怕是日本人立馬就會盯上自己。就算不會立刻和上海的事情聯繫在一起,也會先查一查,自己是突然從哪裡冒出來的。
但陳祖燕這樣吹捧自己,還是讓方不爲無法釋懷。關景言肯定也不會知道原委,而能對自己說這麼多,已經是極限了。
看來以後還是要留個心眼。
方不爲端起了酒杯,又敬了關景言一杯:“多謝師兄了,以後還要勞你擔着干係,替師弟我留意一二……”
“這有什麼干係不幹系的,又不是什麼機密!”關景言回道,“當然,也就是你,若是別人,我半個字都不會說的!”
方不爲點了點頭。
事關委員長,關景言自然知道輕重。
兩個人邊喝邊聊,速度算不上快。再加上喝的又是黃酒。等太陽偏西,關景言纔有些微醺而已。
天色不早,關景言也不敢多待了。
“就不勞師弟親自相送了,讓你的司機送我回去便可。”出門之前,關景言戴好帽子,和方不爲告辭着。
方不爲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不管是關景言,還是方不爲,身份都有些敏感。
一個是特務,一個是負責委員長生活起居的副官,任誰認出他們兩個在一起,都會生出好奇之心。
方不爲點了點頭,目送着關景言出了包間。
等到肖敬剛開着小車,拉車關景言遠去之後,方不爲才下了樓。
方不爲邊走,邊在心裡思量。
本只是打算,藉着讓關景言替自己訂票的機會,和他敘敘舊,卻沒想到聽到了這麼多與自己相關的事情?
一想到陳祖燕對自己奇怪的態度和做法,方不爲心裡就有些發毛。
後世,中統這兩個字,可不是開玩笑的。而且是在委員長的有意打壓下,發展成了和軍統齊肩的龐然大物,這全是陳祖燕的功勞。
對付自己人,陳祖燕可比馬春風厲害多了。
這也讓方不爲更加堅定了要將父母親儘快送走的決心。
他很怕因爲自己,會連累到父母親,更或者是兩位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