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帶着一頭霧水溜出了營帳,不大會的功夫又竄了回來,衝本公子點了點頭,而坐在帳內,眯起了眼睛,正拿薄荷薑茶潤嗓子的本公子很是心領神會地一笑,理了理已經穿戴好的全身板甲,朝着營帳之外行去。
剛好午時,四個營的步卒,一營騎兵,還有一百全身甲重騎兵已然全部集中在北大營的校場之內整裝待命。
而本公子此刻,已經披掛上了錚亮而又騷包的全身板甲,站在那校臺之上,看着那三千多名肅然而立,殺氣升騰的士卒,一股豪情發自內心的由然而升。
而身畔,是十數名與本公子一般同樣披掛着這種全身板甲的韓雄、韓世諤、韋雲起、李元芳,嗯,還有青霞姐,他們在本公子的身後邊站成了一排。
我站在那已經拿木架之支撐好的大銅喇叭跟前。“今天!在這裡,我長孫無忌,要告訴大夥一件事,那就是自稱迦樓羅王,實則乃是食人的畜生,人稱可達寒賊的反賊朱粲及其部衆,正在我們韓城縣的西邊,攻打洛川縣與五交城。”
聽到了這話,站在校場內的不少士卒紛紛譁然,最終在那些軍官們的喝斥聲中安靜了下來。而這個時候,本公子厲聲喝道:“爾等喧譁,可有緣由?”
“稟報縣令,我們十來個弟兄,都是從襄陽附近的永清縣(後世稱保康縣)逃難過來的!”其中一人將手高高的舉起答道。“朱粲那個狗賊,就曾經攻破了我們永清縣,三天之後,我們這些躲在地窖中的弟兄爬出來之後,整個人幾乎都空了,縣城裡邊,一千七百多戶,近萬人,都沒有,都讓朱粲這個狗賊和他的手下拿來吃了……”說到了這,這名武大三粗的魁梧大漢,哭得像個孩子了般。
而另外十數人也皆是痛哭流涕,聲不可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頭的難受,讓那人站上了校臺,讓他告訴在場的這些將士們,永清縣的老百姓,是怎麼死的。
嗯,就在去歲之未,毫州父城人朱粲聚從爲亂,號可達寒,自稱迦樓羅王,當時正逢襄陽、鄧州一帶大災荒,白米萬錢一斛都買不到。而朱粲乘亂起兵,經常捕捉民間幼兒蒸熟吃肉。對其部下言:世上最美的食物,沒有超過人肉的,只要國中有人,我就不用擔心軍糧。
並且下令,讓部下捕獲的婦女和兒童,蒸熟給士兵當飯吃。每攻下一座城鎮,朱粲就傳命把弱小的男女分給各部,需要時就殺着吃。而位於襄陽之畔的永清縣,正是朱粲及其部份所攻陷的城鎮之一。
我拍了拍這位早已經痛苦流涕的可憐人,示意部曲把他護送回隊伍裡,然後看着那議論紛紛的士兵們,掃視着他們,我沉默着。
直到所有的士兵們都恢復了冷靜,把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而我繼續冷冷地掃視着所有的士兵,一直每一個士兵都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爲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站到了那個早已經準備好的銅喇叭跟前。“今天,我們站在這裡,這裡是哪?這裡是韓城縣,這裡更是華夏的土地!這塊我們華夏民族的祖先,用鮮血和尊嚴澆灌的土地上!
我的面前,站着的你們,你們不光是我的士兵,你們更代表着一個民族!”我的聲音越發地高昂。是的,此刻,我完全地憤怒了,爲華夏五千年來的璀璨文明而興奮,但更爲這五千年來所遭受的苦難而憤怒無比。
“一個在屈辱中呻吟的民族,國家危難之機,不論是異族,還是那些別有用心者,都一個個的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不論是突厥人,還是稽胡人,又或者是像朱粲那樣的殘暴畜生,他們都妄想騎在我們的脖子上作威作福,他們妄想着有一天能夠隨意的踐踏我們的自由!”我握緊了拳頭,然後高高地舉起,用力地揮舞着,看着那些士兵們,從一開始的迷茫與錯愕,到漸漸地隨着我的話語而表情開始變化,我知道,我說進了他們的內心。
我的手指戳向了自己的心口,再一次拔高了聲音怒吼:“我們是誰?!我們是華夏民族中的一員,是這個世界上最高貴的,最偉大的民族,我們開創了文明,我們繁衍出了多姿多采的文明還有道德……”
“……我想告訴你們,當這些把人當成食物的畜生在我們的周圍橫行霸道,我們的生命還能夠存續多久?!當那些禽獸把那些與我們同是華夏民族的一員的人吃掉,輕蔑而又貪婪的望向我們這個方向,我們的靈魂難道還能夠坦然自若嗎?!”
“我們活着,我們不缺衣少食,我們也沒有受到像永清,沔陽等諸多被朱粲那幫禽獸所攻破的城鎮所遭受到的苦難。可是,我們這樣,就真的能無愧於心嗎?”
所有人的眼珠子幾乎都紅了,粗重的呼吸聲,赤紅的眼珠,還有那一張張漸顯得猙獰的臉龐,我再一次的吼道:“那麼我們缺什麼?我告訴你們,我們缺乏的就是血性,讓那些禽獸在不遠處,欺壓着我們的同胞,殘殺我們的同胞,甚至是吃掉我們的同胞,而我們卻無所作爲。那麼日後,當我們也遭受到這樣的苦難時?誰會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幫助我們?!”
“沒有別人!只有我們自己,別人欺壓我們,踐踏我們,那麼,我們應該用我們手中的武器,讓敵人在我們的腳下戰慄,碾壓他們的生命,讓整個世界都知道,我們不是懦夫……
……我們要做出表率,讓千千萬萬的華夏百姓知道,生存,不是依靠別人的施捨,而是靠近鐵與血來實現!”
“現在!”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嗆啷一聲,拔出了腰間的橫刀,直刺天穹。“告訴我,你們在此刻,可以做出選擇,要麼,把你手中的武器扔掉,褪去你身上的鎧甲,繼續狗一樣活着,要麼,和我一起,舉起你手中的武器,讓我看到,你們是願意做奴隸,還是願意做不屈的華夏子民!爲了我們這個偉大的民族,爲了我們民族的未來,流盡最後一滴鮮血!”
隨着我的怒吼,爲我們的民族流盡最後一滴血的怒吼,在軍營之中迴盪不停,就像是那火星,濺落在了一堆已經曬得乾枯發燙的乾柴之上。
在餘音寥寥的時刻,所有的人都暴發了,他們張開了嘴,發出了震天的怒吼聲。吼之聲此起彼伏,刀劍如林,寒光森森,一張張憤怒而又充滿了血性的面容,一隻只滿是老繭的大手,憤怒地吼叫着,發泄着,彷彿此刻,哪怕是一隻遠古兇獸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他們也會毫不畏懼地撲上來,將它撕個粉碎。
我的身後,韓世諤、韓雄、韋雲起、青霞姐、李元芳,所有的人都舉起了手中的武器,發出了震天的怒吼,我閉上了眼睛,傾聽着,彷彿,我掀開了沉重的歷史的一個角,而中華民族的血性,將由我來喚醒,在不遠的未來,他們的鐵蹄與刀槍,將會讓世界上所有窺視和心懷叵測的異族,在他們的腳下戰慄!
“無忌賢弟,請受韓某一拜,今日汝之言,猶如暮鼓晨鐘,實在是令我韓世諤第一次明白,自己應該爲何而戰!”韓世諤滿臉盡是激動之色,雖然年近四旬,卻也激動得就像是一個年輕小夥子一般熱血沸騰,而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
就算是韋雲起這樣的文人,此刻也同樣激動得有些不知所謂,看向本公子的目光裡也多了幾分的敬意與佩服。“賢弟之言,發人深省,韋某原本覺得爲民治事,乃是畢生之願,卻有一種前路彷徨之感,今日聽賢弟一言,方知該爲何而戰。”
三千人不到的隊伍,浩浩蕩蕩朝着北韓關而去,兵鋒直指洛川縣城。在第四天的下午,我們終於悄悄地抵達了距離洛川縣東面的一處山頭,看着那城頭上城下,約約綽綽猶如螞蟻大小的人們,正在抵抗,又或者正在攻城。
洛川縣城的周圍,被這些以人爲食的可達寒賊所圍困住。而城牆已經有好幾次破損,不過還好,都並不嚴重,看得出來,這些賊軍缺乏有效的攻城武器與手段,他們除了幾部不知道從哪裡繳獲來的投石車之外,剩下的,全是用粗糙的原制所製作的雲梯。
“公子,現在怎麼辦?”李元芳一副眼巴巴地表情,瞅着那遠處正在有氣無力的發起攻城戰的賊軍,看樣子數日來的連續攻城,讓雙方都已經疲憊到了極點,與其說是攻城,倒不如說像是在表演攻防的作戰示範。
“世諤兄,依你之見,該當如何?”本公子把目光落到了韓世諤的身上。這傢伙正眯着眼睛,半蹲着,觀察着洛川縣城那個方向。“韓某以爲,最好能夠今日發起進攻,如今,攻城的和守城的都應該疲憊到了極致,多耽誤一時,那就會多一分危險。”韓世諤拔起了一根嫩草的草莖,放在嘴裡邊咀嚼着,一面分析道。韋雲起也點了點頭,認同了韓世諤的說法。觀察了下地形,嗯,還不錯,這處山坡地勢平緩,較長的斜坡距離,很是有利於騎兵發起進攻,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地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