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見面, 還是七歲幼童,昔日面孔早已改變,藍採卻依然和十四五歲的少年一般看起來沒有長大, 但謝星珏依然通過哪種莫名的熟悉感認出了他。
“真的是, 好久不見了。”謝星珏想要伸出手, 卻覺得這樣太過於疏離, 但是因爲時間隔得太久, 表示親密也無從做起。藍採忽然“噗嗤”一笑,上來抱抱他,“十年了, 沒想到你還是這副模樣。”
“你也是。”謝星珏等他放開之後不知怎麼的心情放鬆了不少,那種親暱是自小一起長大帶過來的, 哪怕隔着時光, 也驅散不開。“在這裡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藍採像一隻狐狸, 眼睛閃過狡黠的光芒,看到他的肩章有一些凝神。
“怎麼了?”謝星珏順着他的眼光看向自己, 看到自己制服上的肩章笑了笑,“因禍得福吧。”
“建立功勳的英雄,”藍採拿話調笑他,“大英雄,以後有什麼事情還找你, 你可別忘了以前的承諾。”
“哪裡會忘?”謝星珏打開了自己手腕上的通訊錄, 兩人進行了對接之後又蓋上蓋子, 謝星珏眼尖, 看到了藍採手腕內部的吻痕, 他面上裝作若無其事,但是心思活絡, 一想就知道藍採這幾年肯定過的不好。
至於是怎樣的人間煉獄,看他現在的樣子應該是過去了,他也就不好多問。有好奇心沒什麼,但是好奇心戳到了別人的傷口還是不要去做了,畢竟活着已經如此辛苦,向前看就好了,不去戳開過去,面對未來就好。
“啊,你有沒有什麼內部消息快快告訴我。”藍採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些期待的看着他,“也好讓我知道自己以後做些什麼好。”
“這些我並不知曉。”謝星珏把情況告訴他,“我尚未接到消息,不過據我推測也是先進行重建。”
藍採似乎還想問一些事情,這時候他的通訊器忽然想起來,聽到那個聲音他的眉頭就開始擰了,看起來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任其響下去,一分鐘後停了。
藍採鬆了一口氣,沒過十秒鐘,又開始響,似乎是奪命連環call,他不接通就不會罷休。
他有些惱了,謝星珏這才覺得藍採的神色終於活了過來,剛纔和自己說話的人滴水不漏,但是說起來話總讓人覺得不真實,沒有生氣,像一個精緻的人偶,而現在終於有了一絲人氣。
“有人找我,我先走了。”藍採與他告別,謝星珏微笑點頭目送他走。
貪狼這時候發出聲音,謝星珏的耳朵後邊貼骨膜,通過骨頭的震動交流信息,“你的朋友來頭不小,那個和他傳訊息的是軍方的人。”
謝星珏挑眉,心道“你知道是誰?”
“我當然知道。”貪狼的聲音總是懶洋洋的帶着欠揍,“不過截取波段這種事情我還是不懈做的。”
“你不都告訴我是軍方的人了?”謝星珏懶得和它計較,“也就那麼些人,分了兩派,這邊的我尚未看到有人引薦,大約知道是誰了。”
“你現在倒是聰明瞭許多,從前簡直就像是榆木腦袋。”貪狼說話恭敬早已除去,處處帶刺,不過謝星珏也習慣了它這樣,懶得計較罷了,只是一人漫無目的的往草原邊境走去,儘管知道憑藉雙腳的力量想要走出去還是很困難的,只是隨便的看一下風景而已。
“你說,他們到底會怎麼建設這個城市?”謝星珏找了一處坐下,拔了地上一根草,無聊的擺弄,一邊想象一邊套貪狼的話。
“你自己心中沒有個譜嗎?”貪狼見周圍無人,藉着謝星珏的遮擋讓自己化出原型,趴在草地上,眼睛閃着光芒,“謝星珏,平心而論,你想要往高處走,有沒有想過多高算高?”
這個探測人心事的卑鄙機甲,謝星珏不管貪狼此刻會不會翻譯他心中的波動還是罵了一句,嘴上道“我想,大概會是先農村,然後圍繞中間建立起現代化城市,像是西倫一樣,然後在這外邊向大陸的其他方向擴展,成爲一個王國。”
“之後呢?”貪狼問。
“五大洲分成五個王國,那麼接下來要就是星球資源的佔領?”
“是掠奪。”貪狼把他話中的美化去掉,露出的是赤.裸裸的人的心理欲.望。
“這些大約不到三五年就要建設成功,我探測過他們轉移過來的實驗室,完成一個星球建模,大約只需要三到五年,之後就會探測其他八大星球的資源。”貪狼眯起眼睛,“模仿要比進化的來的更快。”
“政治呢?會選擇聯合在一起嗎?”明天就是各個元首共同舉行會議,接下來就是決定人類未來命運,或者只是接下來的生活而已,政治離生活聽起來總是很遠。
法律,人文,教育,工業,農業,這些大概都能在三年內發展出來,人類的癒合能力一向一流,傷痛防禦機制會讓那些過去的都過去,生活面向未來。
“聯合總是短暫的。”貪狼一句話噎死他。
“可那部也是一個機會嗎?”謝星珏說這句話的時候有些薄涼。
“你想的很對,是的,那就是機會。亂世爲王,盛世稱臣。”貪狼兩隻前爪一使力,搭在謝星珏的肩膀上。
謝星珏看着它的眼睛,像是在看人類的進化史。
社會就像是一臺巨大的機器,因爲一次轉移,需要將能源全部斷掉,而再次啓動的時候,就是他們每個人都成爲零件開始活動的時候。
作爲一個旁觀者看,總會覺得這簡直是一件讓人瘋狂的事情,無論相信或者不相信,停留在貪狼眼睛中最後一幀圖像,他佔據的土地,變成了一個鋼鐵城市。
各式各樣的飛行器,光軌車,人們從一個星球飛到另一個星球,所有的星球構架基本都不同。
先佔領金屬礦,這些是最具有潛力的資源,所有的工業,哪怕在後世的超現代生活裡,這些都是不可缺少的原料,機械,機甲,戰機,艦艇,格式各樣的操作機器人,這是未來必不可少的一樣東西。
貪狼看他認真的樣子輕輕的笑了,將自己的左爪擡起來貼在謝星珏的太陽穴處,將巨大的信息量直接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他。
因爲信息量的巨大,謝星珏在剛開始傳導的時候差點被擊暈過去,如果信息波和電子流相互轉化的話,謝星珏相信那是不啻於一萬伏特之高的電壓直接擊穿自己,瞬間各式各樣圖片直接從0與1的比特洪流中翻譯出來,靜態的幀圖放到一起閃過,就是一個被按了快進鍵的歷史,以及未來。
謝星珏的喘息並沒有像自己第一次接受這麼大強度的信息波的衝擊而感到窒息,他現在比以前進步了許多。現在只是有些眩暈但思維仍然清晰,最開始在海洋之心接受訓練的時候,他只能望着喻文卿項背,拼命追趕。
最糟糕的一次是他的耳膜直接出血,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從桑拿室出來一樣,溼漉漉的。
這樣接受信息有一個好處,就是能在最短暫的時間內讓大腦CPU處理幾乎達到100%,進而高效的從中間獲取信息。貪狼的左爪離開他的太陽穴的時候謝星珏整個頭髮都是溼的,他微微前傾,露出了白色襯衣中的鎖骨,胸膛起伏,眼睛帶水。
“這是……以後?”謝星珏眯起眼睛。
“根據所有現有以及探測信息推出的未來。”貪狼又化作一道光,成爲了一條手鍊,自從知道謝星珏和喻文卿之間的感情之後,恬不知恥的貪狼也變成的和鳳凰一模一樣,只不過一藍一紅,想要硬湊成一對而已。
“我知道了。”謝星珏用手撐着地,努力讓自己的姿勢看起來不那麼軟弱,然後他忽然想起來其中的一副畫面。
“那座金屬色光芒的高樓是哪裡?”
“機械之城。”貪狼說完這句直接將自己的能源關閉,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謝星珏心中那絲奇怪的感覺又涌上了心頭,因爲他並不認爲,那只是簡單的一座樓。
將這種忐忑壓下去,他看到了手腕上的通訊器亮了。
是喻文卿。
夜幕終於要降臨了,他們要在新的世界度過自己的第一天。喻文卿在通訊器中和自己父親留了幾句話,想必現在父親還在忙碌,和克洛斯元帥共同組織局面。
除了和上次一樣的名單:教皇西斯爾;帝華兩位元帥克洛斯,喻臣瀾;新廷首相及軍隊最高執行官於連,傀儡帝程邱白;辛古總理穆璐達;拜修斯六王聯合政治領袖約翰·塞巴斯;拉布斯多達宗教領袖特倫姆之外,這次連同九個星航駕駛者也要前往,謝星珏,喻文卿,楚明非,極風隼,章樊,杜子美,唐一汀,許宸,除了後兩者是新廷出的人之外,其他三國和教廷,並沒有出來人物擔當這些重任。
事實上這也很正常,局面幾乎一邊傾倒,當初在神降大陸的時候帝華就有統一整塊大陸的意象,但鑑於曾經簽訂的五十年和平協議,所以沒有動手,而這一次直接重新洗牌,但無論怎麼洗,基本上主動權還是在帝華的手裡。大王小王基本緊握,分割甚至包括佔有資源豐富的星球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不過這些已經算是後話了。
重新回到星際航母控制中心的喻文卿平靜的看着周圍的一切,人們已經開始三五成羣的聚集到一起度過這個夜晚,算的上是長夜,但是也將一瞬間就過去。仰望蒼穹的時候總覺得只有腳下踩着土地,人才能有安全感。
他等着謝星珏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