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誘人的肥肉

其二,就是希望英王一定要約束賀元鋒,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之下,切記不要分兵。從拓跋繼遷與隴右衛軍幾戰之中可以看出,此人極爲擅長利用地形設置伏兵。先有意識的引誘衛軍分兵,削弱來進剿官軍實力。再將衛軍引誘到設伏地域之後,利用伏兵兩翼包抄。

同時派遣輕騎斷其後路,再逐一擊破的戰術。隴右的衛軍,雖說戰鬥力在那位李節度上任之後,下滑的相當厲害。但早年之間,也曾參與青海吐蕃諸部作戰,更曾經不止一次與回紇人作戰過。戰鬥力,還遠不似內地衛軍糜爛的那麼徹底,多少還是有一戰實力的。

拓跋繼遷的部下,雖說看起來人多勢衆,可大多數也不過是連軍器都沒有的烏合之衆。其中真正有戰鬥力的,不過以平夏部爲核心的兩三萬而已。其他部衆,別說被裹挾進去,並不真心實意與他一同造反的漢人。便是其餘党項諸部,不經一定時日的理順,也難當大任。

部族軍最大的弱點,就是隻聽自己族長的。匆忙捏合起來的,各部族集結起來的軍隊,除非形成部族聯盟,否則很難形成統一的指揮。眼下寧夏府党項各部,雖說表面上已經歸順此人,但只是匆忙整合起來軍隊,根本就無法一條心。尤其是此人實力,並未超出其他各部。

但此人能以這羣烏合之衆,連續擊敗進剿的衛軍。除了那位李節度瞎指揮,以及近年來隴右地方衛軍,戰鬥力下滑明顯,甚至是軍心不穩。一旦中伏,短時間之內便崩潰,這兩個原因之外。也與其連續成功使用這個戰術,打的衛軍防不勝防,有很大的關係。

雖說開國以來,朝廷對党項人飼養馬匹限制很厲害。但畢竟党項人是遊牧民族出身,雖說眼下漢化的厲害。可祖先的一些習慣,也沒有完全丟掉,只要有可能家家戶戶,都還是要養上一匹馬到兩匹馬的。寧夏府党項諸部,多的有千餘匹馬,就算少的也有四五百餘匹。

儘管拓跋繼遷沒有能夠將自己叛軍,全部武裝成騎兵。但卻依靠從党項諸部籌集的馬匹,以及從漢人手中強徵的馬匹,其十餘萬叛軍之中,倒是也有三萬多的騎兵。當然大部分的馬匹,都還需要訓練的。可也大大的增強了叛軍的機動性,使其可以利用地形機動設伏。

可以看得出,這道摺子歐陽傑耗費了許多的心血。從拓跋繼遷在作戰時使用的戰術,到所部的兵力大致構成,甚至包括其內部的分歧,寫的都很清楚。甚至比朝廷瞭解的,還要清晰的多。這道摺子,可以說基本上給此次平叛,至少在戰術上,提供了相當大的幫助。

至於戰略上,這位歐陽伯爵的想法與黃瓊並無兩樣。那就是外部步步緊逼,內部分化瓦解。先孤立叛軍之中的党項人,在孤立党項人中的平夏部。這位歐陽爵爺還直接提出,眼下朝廷對党項人的有些東西,已經到了該改改的時候了。党項人的那七大恨,雖說有些打朝廷的臉。

但在某些事情,說的並沒有錯。他是武官,又是勳貴世家,按照定製不能插手朝中政務的。即便因爲你鎮守西北日久,而明知道有些東西,隨着時日的變遷,已經是相當的不適合,卻依舊無法提出來。一旦提出來,很容易被京城那些文官大老爺,扣上以武干涉朝政的帽子。

在他看來,英王是此次權知二路制置大使,又是秉政親王,這些東西是有權改變的。如果朝廷能夠實施一地的變通,改變其中的一些專門針對党項人很不公平的定製,對瓦解叛軍則更加的有利。而在這一段話上,歐陽傑爲了讓黃瓊重視,還特別重點用紅筆圈了出來。

合上摺子,將摺子遞給一旁的範劍與張遷後,黃瓊感嘆道:“這才叫做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纔是真正老成謀國之言。若是早得到老爵爺之言,寧夏府又何曾到了如此不堪收拾的地步?只可惜,這位老爵爺病情如此之重,否則本王就衝這個摺子,必定會與其秉燭夜談。”

黃瓊的話音落下,範劍與張遷在看完這本摺子後,卻是由範劍道:“王爺,歐陽老伯爵說的沒有錯。自從叛軍開始急切進攻慶陽府之後,我便有些覺得叛軍這步棋,走的有些出乎意料。去年雖說經過朝廷緊急調撥,再加上原有囤積數量,整個寧夏府存糧數量不過兩萬石。”

“這些糧食,若是對一個縣城自然是數量極大。可對於寧夏府十餘萬叛軍,再加上數量更多叛軍家眷來說,這些糧食可就是杯水車薪。而且據範家逃出來的屬下彙報,那位寧夏知府雖說昏聵了一些,可性子卻也是一個剛烈的人。在城破之前硬氣了一把,還在糧倉放了把火。”

“無論燒掉多少糧食,都只會讓叛軍糧食更加的匱乏。哪怕其在攻掠寧夏其他州縣時,也得到一部分的糧食。但以隴右去年加上今年上半年災情來看,恐怕也是杯水車薪。所以,劍一向認爲,叛軍更應該攻打的是多少還有些存糧的陝西,而不是並沒有多少糧食的慶陽府。”

“叛軍如此做,除了是爲了迷惑朝廷,給自己一定的整訓時日之外。恐怕還是要分散朝廷的注意力,讓西京大營的精兵主力都放在隴右,以便給自己能夠進入陝西劫掠創造機會。因爲他們很清楚,只要西京大營這五萬軍馬在,他們想要進入陝西劫掠,極有可能會損兵折將。”

“陝西與隴右不同,這裡不僅有本朝的西京。太祖皇帝的陵寢,也就在陝西這裡。相對於隴右,朝廷更在意的是陝西。他們之所以攻打慶陽府,就是爲了將西京大營的精銳調走。就算不能全部調走,哪怕只調走一部分也行。那個拓跋繼遷看起來,還未到喪失理智的地步。”

對於範劍的分析,黃瓊卻是微微搖了搖頭道:“誰告訴你慶陽府沒有糧食?慶陽府官倉裡面,不僅有本王上半年,從陝西專門調入的五萬石糧食。便是慶陽府內,還有一位大地主,去年的存糧足足在五十萬石。今年雖說未必有這麼多,可二三十萬石的存糧,肯定還是有的。”

“拓跋繼遷此時攻打慶陽府甚急,恐怕心思就在那位老兄手中,那幾十萬石糧食上。在隴右地方衛軍幾次大敗之後,慶陽府的衛軍不過兩千潰軍。拓跋繼遷攻打慶陽府,除了要剪除朝廷剿滅他的前進基地,切斷朝廷與隴右腹地之間的聯繫之外,目的就是那幾十萬石糧食。”

“只不過,他之前沒有想到,他對慶陽的進攻卻碰到了硬骨頭。從出兵攻打慶陽府,到現在已經一個月過去了,卻至今未能攻下慶陽府。本王還沒有想到,糜爛到如此地步的衛軍之中,居然會出現如此人才。能將新敗的潰軍收攏起來,依託慶陽城守了這麼長的時日。”

以範劍依靠範家情報網,對隴右形勢的瞭解,黃瓊說的這位地主,他自然立馬便猜到是誰:“您說的是慶城郡王府?這倒是極有可能。不過王爺,劍卻聽說這個傢伙,去年爲了利用去年的旱災發財,將手中的存糧賣了大半。如今他手中的存糧,恐怕未必真的有那麼多。”

對於範劍的話,黃瓊卻是搖了搖頭:“慶陽府究竟有多少存糧,這對於大局來說無關重要。但這個拓跋繼遷這一步棋,走的卻是很準。慶陽府位置極其重要,無論拓跋繼遷的目的是什麼,但他對慶陽府下手,卻是正好打在了我們的軟肋上,慶陽府是我們必須要救援的。”

“一旦慶陽府丟失,不僅是城內的存糧,還有隴右與內地聯繫的被切斷,隴右就成了孤軍。丟了慶陽府,去歲遭受到大旱,糧草全靠內地供應的隴右,根本就守不住。而隴右絕對不能丟,那裡的十幾萬匹戰馬,也絕對不能落到叛軍手中。否則,我們在圍剿他們時困難更大。”

“更何況,哪怕那位慶陽郡王手中的糧食,只剩下去年的三成。可十幾萬石糧食,對於拓跋繼遷來說,依然是一大塊很誘人的肥肉。慶陽府位於隴右與內地之間交通要道。也是河西走廊諸商隊,來往西域所必經之路,那裡出了有糧食之外,可還有堆積如山的其他物資。”

“都說千里求官只爲財,那些族長與頭人,冒着抄家滅族的風險跟着他造反。想必,都不是甘願奉獻的,不爲了發大財,這些人不愁吃穿,又何苦跟着他造反?便是他拓跋繼遷所謂的恢復先祖榮耀,也不過是爲權勢罷了。慶陽府的那些東西,在某些人眼中可比糧食好多了。”

“本王早在京城的時候,便聽說這個慶陽府因爲來往商隊極多,而形成特有的繁華,被人稱作隴右小京兆。拓跋繼遷盯上那裡,恐怕未必單純就是爲了糧食。別忘了,眼下說話便要入秋,他得囤積過冬物資。這西北冬天來的,比作爲京師的洛陽城可要早的多,也要冷的多。”

“如果在遇到去年那樣的酷寒,他不做好充足的準備,怎麼度過冬天?到時候,便是朝廷什麼都不做,只要將其圍困在寧夏府境內,便是凍也把他東垮了。所以,他現在急於整訓軍隊,不僅要面對朝廷的圍剿,更多的還要爲今後打出寧夏府,爲過冬做好準備。”

“現在想想,能讓他在朝廷最鬆懈的時候,放棄攻掠其他地方。恐怕除了隴右被去年大旱,弄的赤地千里,除了隴右各個羣牧監的馬匹之外,整個隴右已經搶無可搶。以及顧忌朝廷在西京的那五萬軍馬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們內部現在看,也不是鐵板一塊。”

“也是,他平日裡通過聯姻,與黨項諸部聯繫緊密。可在這個時候,大家既然已經造反了,都湊到一起了,那就得有一個帶頭的。平日裡面大家稱兄道弟沒有問題,可大家都是一樣的頭人、族長,你在朝廷的官還沒有我大。憑啥我就得聽你的?我的族人就得聽從你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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