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阿姨，您散步呢？”在丁莊小區外面的小公園裡見到熟悉的身影后，方瑩快步跟了過去。丁莊小區的綠化環境不是很好，很多居民把綠化帶裡的草坪毀了改成了菜園，再加上澆水施肥什麼的，小區裡一到夏秋季節蚊子特別多，所以很多居民選擇在小區外面的小公園散步乘涼。
曲梅今年六十二歲，身體很好，飯後散步的習慣保持了很多年了。曲梅是小區裡消息最靈通的人，她不僅擅長蒐集信息，而且善於整合分析，不過，她從來只跟熟悉和信得過的人八卦，聊的內容基本上是自己證實過的。自從方瑩跟曲梅熟悉了之後，在調節鄰里矛盾時如果遇到雙方爭執不下的事，方瑩都會先找曲阿姨側面瞭解一下情況。
“方警官呀，吃了沒？”曲梅見到方瑩也很開心。
幾句常用的問候語說完之後，梅秋往方瑩身邊湊了湊，低聲問：“方警官，丁義倉兩口子的案子咋樣了，抓到兇手沒？你看，現在我們就敢中午出來散會步，晚上只能待在家裡看電視。”
“目前還沒有，不過，我知道警方很重視這個案子，一直在查。特殊時期，大家晚上就委屈一下，暫時不要出來活動了。”
“唉，這可惡的兇手，跟丁義倉什麼仇什麼怨，要殺人害命。聽說趙友善被放回來了，你們不懷疑他呀？”
“警察辦案是講證據的，沒有足夠的證據，不能抓人。咦，曲阿姨，聽您的口氣，您懷疑他？”方瑩拉着曲梅在一棵大楊樹下的長凳上坐下，“來，歇一會兒吧。”
曲梅看看附近的人都離得比較遠，低聲對方瑩說：“我聽老五說，丁義倉被殺的前天晚上，趙友善和丁義倉吵過架。”老五是丁紅宇，在家排行老五，大家習慣叫他老五。
“是嗎？在哪兒？”
曲梅往廣場那邊一指，“就在那兒，世界遊樂園外面的小樹林裡。”
丁莊小區的南邊是世界遊樂園，是個大型的遊樂場，世界遊樂園的鐵柵欄外面有二十幾米的樹林帶，再往外就是小區通往文化路的輔路，因爲晚上人煙稀少，而且沒有監控，樹林帶就成了一些人的應急廁所，所以，很少有人會去那裡散步乘涼。
第一次來就有發現，方瑩心裡振奮了一下，繼續追問：“這麼重要的信息，老五告訴警方了嗎？”
“警察來小區走訪的時候，他不在家，他媽住院了，他白天一直在醫院陪護，晚上纔回來。而且，他說他當時路過的時候聽到聲音，感覺有人在小樹林裡吵架就瞅了一眼，後來聽說了丁義倉的事，才覺得那兩個人像丁義倉和趙友善。他也不敢確認，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曲阿姨，這事兒我覺得還是得說。到底是不是，讓警方去排查。”
“就是，你去找老五說說，他怕提供假線索你們找他麻煩。”
“好，我下午去醫院找他。曲阿姨，您這兒還有別的消息嗎，你知道嗎，現在這案子不歸我們管，我知道的還不一定有你多呢。”
曲梅一聽來了興致，給方瑩講了很多事情，她告訴方瑩，劉彩霞曾跟朋友說她已經跟外面的男人都斷了聯繫。丁天保到了結婚成家的年紀，曾經交往過一個女朋友，是本市的女孩，劉彩霞和丁義倉都很喜歡這個女孩，女孩卻突然和丁天保分手了。後來劉彩霞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女孩的父母知道了劉彩霞的事，堅決不同意。從那以後，劉彩霞怕耽誤孩子的婚事，真的收斂了很多。這一年多，大家真的很少見她跟別的男人一起。
劉彩霞雖然對丈夫不忠，但是她作爲母親，還是挺用心的。可是，這些情況趙友善應該是知道的，他卻一再暗示，劉彩霞現在有別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方瑩是被電話吵醒的。
“瑩瑩，你早上在哪兒跑步，我陪你。”
公園裡，方瑩看了看方振身上的白底紅邊的運動衣，還有腳上的鞋，“新買的？”
“對啊，買了兩套。哪一天我偷懶不想跑了，就提醒自己，不能對不起這兩套新買的衣服。”
“那我們開始吧，這條小路是公園專門修的跑道，一圈五百米，我們先跑五圈吧。”
“一開始就五圈呀，沒有循序漸進嗎？”
“別囉嗦了，快跟上。”
五圈下來，方振氣喘如牛，兩人坐在長凳上休息。
“瑩瑩，昨天胡楊一晚上都沒有回家，凌晨5點就給我打電話，說領導表揚他了，還說你是他的福星。”
“真的，是不是案子有進展了？”
“那我不知道，我就是有點危機感。我感覺胡楊這小子想跟我搶女朋友。”
“亂說什麼，我們只是在查案子。對了，案子到底怎麼樣了？”
“他說，他不跟我說案子的事，只跟你說。你說劉彩霞的案子都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他們怎麼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方振氣呼呼地擰開水瓶，喝了一大口。他取下眼鏡擦臉上的汗，方瑩纔看到他眼眶周圍還有一點青紫。
“劉彩霞的案子一開始當做失蹤處理的，失了先機。案發之後，距離劉彩霞被綁走的時間太遠，很多線索都找不到了。而且，丁義倉案發現場一點線索都沒有，可見兇手是蓄謀已久的。這類案子，偵破難度比較大。你的傷怎麼樣？”
“沒事了，你看，活蹦亂跳。”
“你不是說，臉上的傷好之前不出門的嗎？”
“沒辦法，危機感太強了。”
方瑩呵呵笑了，“我們只是合作關係，你危機什麼？”
方振看了方瑩一眼，“合作伙伴也得看好了，不能被挖牆角。胡楊說中午請你吃飯，早上吃什麼，我請。”
“旁邊有家方中山胡辣湯不錯，我們走吧。”
中午胡楊果然打電話約方瑩吃飯，地點選在一家格調優雅的餐廳，方瑩到的時候，胡楊和方振都在，兩人已經點好菜了。
“瑩瑩快來，坐坐。昨天晚上領導狠狠地表揚了我一頓，說我有眼光，選了個好幫手。”
“說說案子的進展吧，我都憋了一上午了。”
方瑩在方振和胡楊中間坐下，方振將一碟乾果推到方瑩面前纔開始說：“趙友善這個人太狡猾了，一開始不承認，一口咬定別人看錯了。後來我們說了兩個關鍵詞：劉彩霞和錢。他才承認，丁義倉被殺的前一天晚上，他去過丁莊小區而且和丁義倉發生了爭執。”
“錢？是劉彩霞離家出走時取走的錢嗎？”
“不是。丁義倉趙友善他們都是在水果批發市場做水果批發生意起家的，十五年前，丁義倉由於經營不善，他進的水果銷量不好，而且那段時間一直下雨，很多水果腐爛了，賠了不少錢，是趙友善拿錢幫他度過了難關。那時候，丁義倉對趙友善十分感激信任，對他親如兄弟，也是從那以後，趙友善經常出入丁義倉的家和店鋪。”
“在那之前，趙友善和劉彩霞已經有不正當關係了吧。”
“對，不過那時並沒有被別人發現。趙友善說，那天晚上他心情不好，只想隨便走走，沒想到遇到了丁義倉，兩人不想被別人看到就去了小樹林。丁義倉說自己把趙友善當兄弟，他卻勾引自己的老婆。趙友善說如果當年不是自己借錢給他渡過難關，他能有今天，兩人就這樣爭執了起來。趙友善說丁義倉情緒越來越激動，他不想再糾纏下去就走了。當時是九點一刻，我們求證了丁紅宇，他證實了這個時間。”
“那就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丁義倉是在10月5日的晚上9點多，他撒謊了！”
“他解釋說，丁義倉出事後，他怕警察懷疑他。我們問他，那是他最後一次見到丁義倉嗎，他的表情有些微妙，我們懷疑他之後還見過丁義倉。今天上午，我們帶着趙友善的照片去小區做了走訪調查，一個孩子證實，6號晚上，大概九點半的時候，他看到趙友善在小區裡出現，那時他戴着帽子和口罩，似乎故意做了僞裝。不過，男孩認出了他穿的衣服和照片上的一樣，因爲他的爸爸有一件同款的。我們立刻回去突擊審訊，這傢伙，扛了一個小時才承認，10月6日晚上，他去過丁莊小區，而且故意挑的監控拍不到的地方。”
“那他是兇手嗎？”
“他不承認，還說自己九點半在丁莊小區，十點就到家了，沒有時間作案。目前，我們正在找時間證人。”
“那現在嫌疑最大的就是趙友善。”
方振雖然沒有說話，但一直聽的很認真。“那他的動機是什麼？仇殺，劉彩霞拋棄了他另覓新歡，可這是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沒必要現在殺人。爲錢，趙友善不缺錢呀。而且，那20萬現金到現在還沒找到吧？”
胡楊扒了兩口米飯，他忙了一上午，早就餓了。“因爲和劉彩霞的關係，他們夫妻反目，女兒跟他的關係也不好，最後劉彩霞又甩了他，他當然會懷恨在心。他曾幫丁義倉夫妻渡過難關，從他的角度看，丁義倉夫妻在過河拆橋。不過，這只是我們的猜測，目前還沒有找到切實的證據。最要緊的，還是那20萬現金和劉彩霞案的作案現場。瑩瑩，這事還得麻煩你。”
方振有些不樂意了：“Z市這麼大，你們一點線索都沒有，讓瑩瑩上哪去找。”
“好，我會努力。”
胡楊看到方振的表情，笑着問：“方振，你怎麼不吃啊，菜不合你胃口，還是心情不好啊？瑩瑩，方振腦子可靈活了，案子的事你有什麼想不通的，可以跟他商量。不過，不能讓我們領導知道。”
方振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點，“早上的胡辣湯太實在了，我現在還不餓。瑩瑩，你嚐嚐這藤椒雞，是他們店裡的特色。”
“你不是從來不喝胡辣湯的嗎？”
“請用發展的眼光來看我。瑩瑩，這幾天我不用去上班，我陪着你吧。你們不是懷疑兇手對丁莊小區非常熟悉嗎，也許，他就在丁莊小區裡，我怕你遇到危險。”
“對對，帶上方振。我們這次去走訪才發現，丁莊小區至少有兩個老太太，想給你介紹對象。你和方振一起，也好告訴大家自己已經名花有主。”
方瑩看了方振一眼，問胡楊：“真的嗎，你知道是誰嗎？”
胡楊笑笑，低聲說：“這件事，我們回頭私聊。”
下午，方振想了解一下案情，讓方瑩和自己一起沿着劉彩霞失蹤的線路又走了一遍。
從丁莊小區出來，沿着文化路向南兩個路口，有一個東方福地商業區，那裡有幾家銀行。失蹤前兩天，劉彩霞在這裡的農業銀行取了現金，有當時的監控和工作人員作證，取錢時她看起來有些緊張，不時看看周圍的人。方瑩和方振在商業區走了一遍，這裡有超市、商場、電影院、健身房、美食街，天氣熱的時候還有很多老人帶着孩子在裡面蹭空調。從商場開門到關門，人員流動量都非常大。就算劉彩霞取錢的時候有人跟蹤，也很難發現。
兩人又回到了長平路與文化路的交叉口，沿着長平路向東走。長平路路北的空地堆了很多建築垃圾，路南被藍色的圍板圈起來了，裡面正在施工。這裡的項目是一個新的小區，樓房已經起了六七層高。這個項目北挨長平路，南臨長江路，長江路比長平路寬闊繁華，所以項目的售樓部蓋在長江路上。這條小路非常荒涼，也成了應急廁所，時不時能聞到一股騷味，還能見到幾攤“**”。
方振問了一下劉彩霞失蹤當天的裝扮，深綠色雪紡長裙、高跟鞋，還帶着手挎包，“這裡到處都是垃圾灰塵，劉彩霞那麼愛乾淨的一個人，來這裡幹什麼？瑩瑩，再往東是什麼地方？”
“再往東有一條河，河水不太乾淨，現在正在治理。通過一座小橋，可以到翡翠城小區的後門。當天確實有人看到劉彩霞往東走了，不過那天翡翠城小區也停電了，監控停了，不確定他是否進入了小區。警方走訪了小區羣衆，當時是上班時間，小區里人少，沒人注意到劉彩霞是否去過。而且丁義倉和丁天保證實，那個小區並沒有他們認識的人。”
方振嫌棄地看看距離自己的一米遠的雜草叢，那裡有幾塊西瓜皮，蒼蠅嗡嗡地圍着它轉。“我記得你們說過，劉彩霞經常打扮的光鮮亮麗，就算她要去翡翠城，也不會選這個路吧。從丁莊小區打車去翡翠城，最多十分鐘。”
“那她爲什麼會來這裡呢。”
“會不會，是有人要求她來的？”
“有可能。我們去翡翠城看看。”
翡翠城小區的後門只是鐵柵欄處開了一個小口，每次只能通過一人，沒人看守。進入小區，小區裡環境優美，有幾個老人坐在一起閒聊。方瑩走過去和他們攀談，拿出劉彩霞的照片讓他們辨認，沒人見過劉彩霞。
“我知道這個女的，警察來問過。最後好像沒找到。”
方瑩看看方振，胡楊他們已經走訪過了。
從翡翠城小區大門出來，是一條寬闊的路，當天的監控正常，卻並沒有拍到劉彩霞。
“瑩瑩，我有一個想法。劉彩霞去長平路，是因爲有人要求她去，那個人就是綁架她的人。”
“有道理。劉彩霞失蹤前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趙友善的，所以，目前還是趙友善的嫌疑最大。”
“那也太明顯了。從你們對趙友善的描述中，我覺得趙友善這個人比較狡猾，而且很有見識，應該不會做這麼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