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穿過熱鬧的街市,遠離了嘈雜的人聲,漸漸的來到郊外。
“走吧。”雲慕輕笑看了她一眼,當先便下了馬車。
衛芷嵐連忙跟上,眸光四處眺望,不禁讚歎了一聲。
秋天,正是豐收的季節,遠處有農民正捲起褲腿,在田野裡幹活;秋風微涼,枯葉飄飛滿地,農田裡稻穀飄香,樸實的百姓忙得不可開交,臉上卻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好久沒有看到這種豐收的景象了。”衛芷嵐淺笑,眸光水波盈盈。
雲慕輕看了她一眼,笑道,“這樣的景象會讓人心情愉悅。”
“的確如此,我感覺自己由衷的爲他們感到高興,辛勤耕耘總會有收穫的。”衛芷嵐淡淡一笑。
“有時候辛勤耕耘不一定會有收穫。”雲慕輕眉目柔和,語氣淺淡,“若是遇到乾旱或者雨災,他們一年到頭的收成都沒有了。”
衛芷嵐微微一愣,忽而笑道,“但不耕耘一定沒有收成,更何況乾旱雨災也不是年年都有。”
雲慕輕微笑,“其實不論做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到變數。”
“那如果考慮了變數,還是不盡人意呢?”衛芷嵐笑看向他。
“有時候天災難免,但只求盡力而爲。”雲慕輕淡淡一笑,語氣柔和。
衛芷嵐怔了怔,忽而明豔一笑,語聲輕快的道,“對啊,盡力便是了,人生太匆匆,不應該被一些無關緊要的瑣事煩擾,我們應該在有限的時間,儘量讓自己歡笑。”
雲慕輕看着她絢爛的笑顏,微微有些出神,秋風拂過,帶有一絲涼爽之意,衛芷嵐裙角飄飛,額前幾縷髮絲散落,少了平日的清淺,竟多了幾分隨意。
兩人並肩走在田坎上,不遠處,有樸實的婦人正在門前收拾農作物,許是忙壞了,不停的用手擦着額頭上的汗,但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日出而作,日落而棲,這樣平凡樸實的生活,也可以很美好。”衛芷嵐脣角微勾。
雲慕輕淺笑,“世間美好的事物總是多的。”
衛芷嵐笑着坐在田坎上,扯了根青草在手上把玩,“郊外的空氣真好,感覺人也精神了許多,比總待在府裡好多了。”
“以後你若是覺得悶,或者想出來走走,讓下人傳個話就是,我一定抽時間帶你出來。”雲慕輕笑道。
“真的?我隨時都可以找你?”衛芷嵐面色一喜,眸光璀璨。
“嗯,我說話算話。”雲慕輕笑看着她,語氣柔和。
“那太好了。”衛芷嵐絢爛一笑,隨即又皺眉道,“可是我怎麼好意思每次都麻煩你呢?”
“不麻煩。”雲慕輕脣角笑意加深,眸光溫和。
“慕輕,我覺得和你相處很輕鬆。”衛芷嵐眸光凝視着他,微笑道,“感覺和你像是多年未見的朋友,相處起來很舒服。”
雲慕輕微微一愣,向來平淡如水的眸子,泛起一絲讓人難以察覺的複雜之色。
傍晚,夕陽西斜,金色的陽光照耀着成羣的林木,遠處的山巒看上去,景色極爲壯觀。
雲慕輕將衛芷嵐送回永南王府時,天已經黑了,他進府坐了一會兒,和永南王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
次日,衛芷嵐悠悠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她方纔洗漱過後,宛芙已經提着食盒,笑着走進房間。
她將食盒放在圓木桌上,端出裡面幾碟色香味俱全的小菜,整齊有序的擺放在桌面上,復又笑着喊了衛芷嵐一聲:“小姐,您快過來用早膳了。”
“嗯。”衛芷嵐淡淡的應了一聲,便在桌前坐下。
吃了幾口,衛芷嵐突然覺得這飯菜味道似乎和以前有些差別,轉而眸光看向宛芙,疑惑道:“今日這飯菜怎地和往常不一樣?”
宛芙調皮的朝她眨了眨眼睛,笑嘻嘻道:“小姐,您覺得這飯菜好吃不好吃?”
衛芷嵐點點頭,又吃了幾口菜,笑道:“好吃,雖然和以前吃的味道似乎有點不同,但也很美味。”
聞言,宛芙如瓜子般大的俏臉笑成了一朵花兒,將頭湊近她身邊,笑嘻嘻道:“小姐,這是奴婢做的,不過做的都是奴婢家鄉的幾樣特別好吃的菜呢。”
說完,衛芷嵐眸光笑看向她,讚道:“你家鄉菜的味道倒別有一番風味。”
宛芙笑着點點頭,樂呵呵道:“小姐說的沒錯,奴婢家鄉的菜雖然比不得西京的菜這麼有名,但也是當地具有特色的,西京的菜雖好,但奴婢想着小姐天天吃,或許也吃膩了,這纔給您做了家鄉菜。”
衛芷嵐脣角勾起一抹淺笑,打趣道:“難得你這小丫頭有這麼一番心意,看來我可不能浪費了,定要多吃點。”
聞言,宛芙笑嘻嘻看她一眼,又道:“小姐既然喜歡吃,以後奴婢天天給您做,奴婢家鄉的菜偏辣一點,原先奴婢還擔心,您吃不慣呢。”
衛芷嵐笑着點點頭,便不再說話,繼續吃着碗裡飯菜,忽而,似是想起了什麼,又擡頭問道:“宛芙,你家鄉是哪裡人?”
聽聞小姐問起自己的家鄉,小丫頭心中竟涌現出些許自豪,笑嘻嘻回道:“小姐,奴婢是隴西開邑縣的人氏。”
“隴西?”衛芷嵐忽然手一頓,忽而想起了寧妃和武安侯夫人似乎也是隴西人氏。
“是啊,小姐,奴婢是隴西人。”宛芙單手撐着下巴,皺眉想了片刻,又頗爲自豪的笑道:“隴西可是人傑地靈呢,兩百年前不僅出了謝迢遠這麼有名的畫家,如今皇宮裡的寧妃娘娘和武安侯夫人也是出自隴西一帶呢。”
“宛芙,隴西離西京路途遙遠,你既是隴西人氏,怎地來到了西京這麼遠的地方?”衛芷嵐眸光笑看了她一眼,突然問道。
聞言,宛芙一張小臉上頓時閃現出淡淡的傷懷,嘆了口氣,這才緩緩道:“奴婢之前也從未想過會突然來到西京,一切只怪奴婢命不好,若不是那年發大水,如今奴婢可能還在隴西,便也就遇不到小姐您了。”
“發大水?”衛芷嵐秀眉輕蹙,感覺已經吃得差不多了,便將碗筷放下。
宛芙點點頭,似是回憶起了往事,傷感道:“奴婢從小便家境不好,爹孃去世得早,家中便只有一位姥爺,那時候奴婢還小;姥爺腿腳又不太利索,也不能出外謀生,便只能在自家門前重點農作物,奴婢便也時常跟着打理。
“可是那年跨越了隴西、趙郡、陰安等十幾個省縣的京南大運河卻突然爆發了洪水,使得好多戶人家都顆粒無收,一年到頭的心血白費;奴婢家自然也不能避免,以至於沒有東西填飽肚子,姥爺倒底是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奴婢便只有去富貴大戶當燒火丫頭,以此掙點銀兩,好維持生活。”
“可是有一天姥爺突然病得厲害,奴婢便偷偷溜出府,去鋪子裡給他買了副藥,回來的路上卻被山匪給劫了,他們將奴婢裝進麻袋;再和其她被劫來的女子一樣,給扔到了船上,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直到快要餓昏過去,纔給點吃食;就這樣在海上漂了十幾天,路上又輾轉了一兩個月,這纔將奴婢和其她人一同給販賣到了西京。”
說到最後,宛芙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已是泛起了點點淚花,便連聲音也更多了幾分哽咽。
“想來奴婢走了之後,家中便也只剩下姥爺一人了,也不知他現在是否還活着。”宛芙擦了擦淚水,抽噎道:“姥爺身體本就病得厲害,發了大水之後家中已是沒有任何收成,奴婢這一走便是兩年,也不知姥爺若是活着,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回去看他一眼。”
衛芷嵐心中一酸,不免同情起這小丫頭來,沒想到宛芙命運倒如此坎坷,當下不由嘆了口氣,安慰她道:“姥爺一定還活着,因爲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若有機會,我一定帶你回隴西看他。”
聞言,宛芙神色一喜,擡頭盯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的道:“小姐,您說話可是當真?”
衛芷嵐淺笑,瞧着她臉上還隱有些淚痕,輕道:“你家小姐說話一向算數,又何曾騙過你?”
話落,宛芙不禁神色有些激動,連忙深深吸了口氣,感激道:“小姐,您人真好。”
衛芷嵐笑了笑,似是怕她還不放心,繼而又道:“你家小姐雖算不得好人,但也絕對不壞,既是答應了你的事,這話便絕對算數。”
“小姐,在奴婢心裡,您就是這世上最好的人。”宛芙雙眸認真的盯着她,旋即又嘆了口氣道:“其實奴婢自從被販賣到西京來之後,也是去了好幾戶富貴人家當丫鬟;可那些主子個個都不好伺候得很,心情稍有不好,便是一頓毒打臭罵,唯有小姐心地善良,與那些人是不同的。”
衛芷嵐微笑,輕道:“不管以前如何,如今你既是我的丫鬟,便是永南王府的人,我自是不會虧待了你去。”
聞言,宛芙心中一暖,盯着她認真的道:“奴婢既是跟了小姐,便一輩子都是小姐跟前的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離開,奴婢會一直陪着小姐。”
話落,兩人相視而笑,衛芷嵐亦不再多言,瞧着天色已經不早了,便出了房間,向着瀾月軒的方向走去。
……
瀾月軒——
衛芷晴正坐在窗前,眉眼溫婉嫺靜,如一朵姣姣盛開的百合花,此時正在專心致志的繡着手帕。
她穿着一身淺紫色的曳地長裙,款式新穎,腰線裁剪合適,衣領上繡着精緻的牡丹,裙襬上有淡淡的金色絲線勾勒,配着亮麗的顏色,豔而不俗,媚而不嬌,很是漂亮。
細細一看,這衣裙正是前幾個月,衛芷嵐出府時在霓羽閣給她買的那件,爲此還和燕楚瑩發生了不快。
忽而,婢女羅鶯笑着走進了房間,提醒道:“小姐,三小姐這會兒過來了。”
話落,衛芷晴手一頓,眸光看向門外,正巧便瞧見衛芷嵐邁步走了進來,淺笑道:“姐姐。”
“嵐兒。”衛芷晴溫婉一笑,眸光帶着些許寵溺的道:“今日怎地過來了?”
衛芷嵐走至近前,笑着在她身旁坐下,含笑道:“左右也是無事,倒不如過來陪着姐姐說會兒話。”
聞言,衛芷晴笑了笑,輕道:“你過來倒也好,不要總是待在屋子裡,便是出來走走,人也爽利些。”
羅鶯笑看了兩姐妹一眼,便微微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姐姐不必擔心我一個人會悶,昨日裡我還出了一趟府呢。”衛芷嵐笑着朝她眨眨眼,一雙靈動的眼眸如山澗清泉般淙淙流動。
“昨日?”衛芷晴脣畔含笑,打趣道:“昨日我可是聽說雲世子也來了府裡呢,嵐兒可是同他一道出了府?”
“嗯。”衛芷嵐笑着點點頭,頓了頓,又道:“自從我遭到暗殺以後,便一直沒有查出線索,爹爹憂心之餘便讓我待在府裡,每日哪兒也不準去,這段時日着實有些悶了,慕輕正好來府上,我便隨着他一道出去了。”
話落,衛芷晴一雙如秋水般的美眸,細細打量了她一番,關切道:“嵐兒,如今身子可是好些了?”
“我沒事,姐姐不必擔心。”衛芷嵐朝她寬慰一笑,似是怕她不放心,又連忙補充道:“受傷之後,我便一直待在景王府,倒也用了趙胤不少好藥,自是沒什麼大礙,況且回府又休養了這麼一段時日,身體早就恢復了。”
說完,衛芷晴這才放下心,但仍是有些後怕,面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擔憂之色,叮囑道:“如今既然沒有線索可尋,不知是誰有心要加害於你;嵐兒,你以後還是老老實實的待在府裡,不要出去,以免又像上次一樣,這次你能活着回來,也是多虧了景王,若不是他,你就危險了。”
“姐姐放心,經此一事我會更加保護好自己,不會再像從前一樣。”衛芷嵐淺笑,伸手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似是給她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雖說這次暗殺仍讓她心有餘悸,但也更加堅定了衛芷嵐要學武的信念;其實從一開始,她便有這個想法,只是那時也沒放在心上,想着在西京她也沒什麼仇人,便一拖再拖,看來如今要想保住自己的性命,她是學也得學了,不學也得學了。
“你能這麼想,便是最好。”衛芷晴柔柔一笑,眉目柔和,旋即似是想起了什麼,瞧着她道:“嵐兒昨日隨着雲世子出了府,可是去了哪兒?”
“郊外。”衛芷嵐湊近她身邊,笑吟吟道:“因着前日夜裡下過一場雨,郊外空氣好,慕輕說對我恢復身體有些幫助,所以便一道去了。”
“昨日你出府,幸得有云世子在,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兒,他還可以保護你,以後可不準隨便出府,便是悶了,想要出去走走,也要多帶些暗衛,必須要保證你自身的安全。”衛芷晴瞧着她,又叮囑了一番:“嵐兒,姐姐說的這些話,你可是聽清楚了?”
衛芷嵐心中微暖,笑着點點頭,朝着她眨眨眼睛,打趣道:“聽清楚了,姐姐,你何時變得這般囉嗦了?”
“你呀,姐姐便是囉嗦,也僅是對於你,別人我還不願意囉嗦呢。”衛芷晴無奈一笑,眸光看向她時盡是寵溺。
聞言,衛芷嵐眉眼彎彎,忽的,眸光看向她正繡着的手帕,雖然上面的牡丹花只繡了一半,但卻栩栩如生,一針一線均是無可挑剔,當下不禁嘖嘖稱讚道:“姐姐果真是心靈手巧,便是這西京最爲有名的繡娘,我瞧着也沒有你繡的好。”
話落,衛芷晴不覺好笑,瞧着她道:“嵐兒,一段時日不見,你這張嘴卻是越發的會說了。”
衛芷嵐嘿嘿一笑,挑眉道:“姐姐,我說的可是實話,你本就是蕙質蘭心之人,這針織女紅的手藝西京又有幾人能比得過?”
“你這張嘴,姐姐可是說不過你,反正怎說都有理兒。”衛芷晴淺淺一笑,遂又拿起針線開始繡。
衛芷嵐笑看了她一眼,眸光便定在她正繡着的手帕上,專心致志的看了起來。
“嵐兒可是想學?”衛芷晴見她神色專注,不禁笑問。
聞言,衛芷嵐立即搖搖頭,淺笑道:“姐姐,我可對這些針織女紅不感興趣,只是看你繡的好,我便多看了兩眼;再者我這性子向來不夠安靜,不如你能靜下心,針線這活兒最忌心浮氣躁,我怕是學不會。”
“嵐兒,你生得如此聰慧,又怎會學不會,只看你願不願意學罷了。”衛芷晴溫婉一笑,眉目柔和嫺雅。
庭院裡陽光明媚,微風吹拂,兩姐妹笑着說了會兒貼心話,衛芷嵐順便在瀾月軒用了午膳,這纔回了沁雪閣。